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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节
    再度出乎契丹军意料的是,这支渤海军,取胜之后,非但没有见好就收,而是对契丹大营展开了冲阵!那架势,竟然是打算一鼓作气,击破契丹一部军营!
    这时候一些契丹将领立即开始盘算,在大军分兵泊汋、恒州、坐镇后方,又出击通水河谷的情况下,围攻正州城的契丹军已只有七八万人,而这七八万人,还是分散在城墙四周。如若大明邢真不顾正州城,放开手脚去破一座军营,并非没有可能让他得逞,而一旦契丹一营乱,夜里倒有几分可能产生倒卷珠帘的后果,引起整个契丹军的大乱!
    然则,大明邢未免也太胆肥了些,他就不知道,若是他这六千精锐被困在城外,正州城破,就在今夜了?
    他如何敢如此冒险行事?
    这不是疯了又是什么?
    正在攻城的契丹军,没有得到军令,无法放弃眼前战事,去围剿大明邢,况且到底是趁正州城防薄弱时展开强攻破城,还是去围歼出城的渤海军,这个抉择他们不能自作主张,只能等待军令。
    但是没有攻城的契丹军,却叫大明邢给调动起来不少。
    耶律阿保机也终于披衣坐起,和闻讯赶来的韩延徽一起,去看在这黑夜中火爆起来的战场。
    蚍蜉撼大树,大树的脾气终于叫蚍蜉给撩拨了起来,耶律阿保机调兵遣将,要聚歼这支狂妄的渤海军,要在今夜攻破正州城!
    战场沸腾起来,四面八方奔向出城渤海军的契丹军,组成一条条火龙,而火龙又汇聚成一片片火海!
    正州城外的七八万契丹军,攻城者两三万,此时被大明邢调动起来的,又一两万,累计已过半数。
    至为紧要的是,大明邢一手制造的变故,让战场起了一些变故,也震撼了契丹将士的心灵。
    而这时,一支大军,如神兵天降,出现在契丹大营背后,突然杀了出来。
    李从璟跃马奔驰,长槊直指耶律阿保机所在的营地,向身后的两万百战、渤海联军下令,“向前!”
    第427章 数年之功见成效,渤海四战定大局(八)
    李从璟领军从野外杀将出来,直奔契丹主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立即将战场局势推向沸点。此时契丹军兵力分散各处,尚在营地里待命的契丹军力不多,不过半数而已,又围在正州城四周,在耶律阿保机皇帐周围的军力就更少,不超过两万战士。李从璟率军两万,突袭而至,没给契丹军应变的机会,先锋直冲营门,那辕门、营墙内外原本的契丹守卒力量根本不足以应对,百战军仗着箭利甲厚,很快破墙而入,杀到契丹军营地中来。
    破门而入那一瞬,真有蛟龙入海,翻浪覆涛之势。
    面对神兵天降一般的百战军,营地里的契丹军在张皇抵抗时,上至千夫长、万夫长,下至普通战士,莫不惊骇,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一支雄师,绕到了他们背后,在营地大部分注意力都被大明邢吸引之时,骤然发难。
    说起来,此时发动突袭的百战军,时机的确把握的恰到好处,与大明邢所部形成了极好的配合,但这并非都是偶然。
    在大明邢率军离开西京,增援正州时,李从璟与大明邢就正州战事做过一番分析。那时两人就知晓,正州即便是有大明邢相助,要守住也难上加难,失败几乎是注定的局面,然而何以应对,却要看耶律阿保机往下的布置。当时,依据参谋处的战事推演,李从璟曾告之大明邢三策,对应三种局面。
    如若耶律阿保机坚持用全部大军攻打正州,则正州不守也罢,大明邢则自行决定撤回西京;如若耶律阿保机少量分兵,则正州城小,也守不住,大明邢也得撤离正州,不过沿途战法要灵活,亦可根据局势吸引、伏击追兵,能削弱契丹军一分力量是一分;最后,若是耶律阿保机分兵过半,李从璟承诺大明邢,他必亲率大军,以救正州。至于如何救,李从璟也告诉过大明邢,上策当是谋求趁耶律阿保机兵力虚弱之际,援军直捣黄龙,以求扭转渤海战局。
    眼下之局,在耶律阿保机分兵泊汋、恒州、通水河谷的情况下,正是对应第三种情况。
    大明邢整日坐镇正州城头,对耶律阿保机分兵通水河谷之事了然于胸,结合之前的军情,自然也能推测出通水河谷的大致情形。正州之战历时这么久,大明邢之所以选在今夜率军主动出击,未尝没有其他想法。李从璟若是迂回奔袭耶律阿保机,脚程是可以算出来的,大明邢与李从璟虽然无法用信使联络,他却也能知道,李从璟大约会在这一两日抵达。也因此,大明邢才会在率三千步骑出城之余,还将刚被换下城头轮休的正州军,拣选了三千精锐,在城门里待命。大明邢其实已经打定主意,若是今夜李从璟未至,明夜他还会出城挑战。
    在城外与敌鏖战时,大明邢已打算撤回城中,他本是有备而来,又不求多大杀伤,只为振奋士气,以他的才能,若是不想被留住,自然能顺利归城,之所以被留住,是因为正州城上的部将,看到了黑夜里契丹军营后的山岗上发出的信号。
    知道李从璟到了,大明邢强压心中狂喜,果断下令,让城门后待命的三千部卒,尽数出城,又在冲破眼前之敌后,直奔契丹营地而去,为的正是瞒天过海,让李从璟能出其不意发动突袭。
    种种谋划与应变,才将今夜战事,推向眼前这番情势。
    李从璟与大明邢,一是大唐军中冉冉升起的后起之秀、名将之星,一是渤海成名已久、硕果仅存的良将,两人同心同德,协同征战数月,终于在今夜擦出了耀眼火花。
    一己之力毕竟渺小,面对耶律阿保机这样的对手,若是同伴皆不堪用,这仗早就没法打下去。而正是因为能汇聚诸方英才之力,李从璟才敢说以一地战一国,来扼杀契丹国势。
    ……
    泊汋之战失利的消息,还未传回,耶律阿保机还不曾知晓,他意图将李从璟瓮中捉鳖的计策,实则已经开始瓦解。而在耶律阿保机的谋划中,契丹大军兵分数路,以大势相压,李从璟也只能被动分兵应对,因为任何一路被破,李从璟都将万劫不复,他是半分也输不起。而在李从璟兵力本就不足的情况下,分兵只能让李从璟疲于应付、捉襟见肘,最终慢性死亡。
    耶律阿保机在敲定合围西京之策时,曾豪气对韩延徽说过,“朕有一百种方法让李从璟活不下去,而李从璟,只能无可奈何。”
    眼下,从恼羞成怒要将出城挑战的正州守军全歼,到惊愕发现后院失火,另有敌军从后方突袭,耶律阿保机那张意气风发的老脸,顿时僵硬的没了任何神色。
    韩延徽也是大才之辈,却怎么也想不到怎会有敌军出现在背后,这支敌军是渤海军还是唐军?又从哪里来?震惊之下,一时忘了言语,本能性地说道:“腹背受敌,太容易出乱子,这可如何是好?”
    冷风袭来,耶律阿保机骤然一阵猛烈咳嗽,挺拔的身姿弯下腰去。
    韩延徽给这阵咳嗽惊醒,连忙去扶耶律阿保机,前阵子耶律阿保机偶感风寒,身体出了岔子,好在近来休养得体,病情早已好转,看耶律阿保机咳嗽得厉害,倒像是病情又有了反复。
    昏黄灯火下耶律阿保机脸色苍白,但也稳住呼吸,他阴沉着脸站直身子,表示自己并没什么事,冷声道:“营后面出现的怕是李从璟……传令三军,大军暂缓攻城,原地列阵,围歼大明邢的大军无需后撤,务必将其全歼;再令皇太子、大元帅率部联合腹心部,去拦截李从璟!”
    “……”韩延徽心里想道,攻城大军此刻若是仓皇后撤,退入营中,只会乱上加乱,原地列阵,反能防备正州守军出城参战,围歼大明邢的军队,也的确不能放大明邢进营,否则营地就真乱了套,“皇上,皇太子、大元帅、腹心部都去拦截敌军,皇帐谁来护卫?是不是……”
    耶律阿保机脸色铁青,“李从璟若是拦不住,营地被破,皇帐焉能无恙?只有将其击溃,皇帐才能保全!”说完这话,或许是觉得太憋屈了些,怒火攻心,苍白的脸色涌现出一股潮红,又剧烈咳嗽起来。
    韩延徽本想再劝,见耶律阿保机这幅模样,也不忍多言。局势陡转直下,韩延徽自身尚觉难以接受,遑论耶律阿保机了——然而李从璟怎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通水河谷吗?
    耶律阿保机脸色虽然难看,思维却没有混乱,到底是历经风雨之人,此时犹能知晓韩延徽在想什么,“李从璟根本就没去通水河谷——五万大军,竟然叫八千唐卒给拖在了通水河谷,却数日未能破敌——”终究是抑制不住心中怒气,骂道:“这群蠢货,真是该死!让他们都给朕滚回来!”
    到了这个时候,韩延徽也不会去问耶律阿保机,为何就能确定营后出现的一定是李从璟。这已经很明显了,除却李从璟,不会有其他人能悄无声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领军奔袭到他们身后,又毫无预兆发动突袭。
    “李从璟两条腿真是能跑……”韩延徽在心里诽谤,此时也顾不得太多,扶着耶律阿保机回帐——皇帐毕竟比乱军中安全。
    百战、渤海联军奔袭而至,叫契丹军产生了不小慌乱,也亏得耶律阿保机留在身旁的都是精锐,否则早就崩溃,又哪里还能有耶律阿保机强作镇定、从容调兵遣将的机会。为稳定军心,耶律阿保机又传令三军,将李从璟说成是慌不择路的溃兵,后面就有契丹军尾随而至,此时正好将其聚歼。
    这样的话稍有些理智的人都能看出无数漏洞,然而人多了就没有群体理性可言,只有群体情绪,很容易被迷惑,否则也就不会有历史上那些借着“某某已死,尔等投降不杀”这样的话,来取得战场胜利的战事了。况且这话又出自皇帝耶律阿保机口中,自然能叫人相信。
    耶律阿保机回到皇帐时,皇太子耶律倍、兵马大元帅耶律德光、腹心部都已出动迎敌,他稳下心来,面色已是恢复了些正常,在韩延徽等大臣面前冷哼道:“朕有腹心部精锐在此,又兼两位皇子万人不当之勇,正好以逸待劳,李从璟长途而来,百里趋利,那是自陷困境,与找死无异。此战必能将李从璟活捉,尔等静看渤海战事底定就是!”
    众臣山呼万岁,大赞皇上英名。
    正率军在契丹营地中纵横驰骋的李从璟,虽说不知耶律阿保机此时近乎自欺欺人的强作镇定、狂妄的自信,但战场局势他确看在眼里,契丹军非但没有溃败,反而不时就有大军前来相迎,心知今夜之战的胜负,还在两可之间。
    然而这却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有耶律阿保机亲自坐镇的大军,要是一袭就溃,那耶律阿保机也就建立不了现今如日中天的契丹国,因是胜负还在于两军短兵相接,凭战力说话。但契丹军毕竟兵力分散、腹背受敌,军中一时不乱,不代表就一直不会乱。
    而论起阵战,李从璟领军征战多年,可未曾怂过谁。
    第428章 数年之功见成效,渤海四战定大局(九)
    依照眼下唐军的军队配置,一军之中必有步卒与骑兵,一军尽是步卒与马军单一兵种的情况几乎不存在。在此基础上,百战军则将骑兵数量提升了一个档次,以指挥为单位,配置在各军当中。在百战军本部一营六个指挥三千将士中,必有一到两个指挥的马军,即便是以全步卒标榜的孟平所部,也并非没有战马的。
    单一兵种即便是再强大,也容易被争对,不足以应付战场上所有情况,马军与步军的结合作战,才能最大限度提升军队战力。所以哪怕是只有百人规模的小军镇,也会配置一定数量的马军。
    百战军马军的寻常配置是长槊一柄、横刀一柄、劲弩一支、箭囊两只,着柳叶甲,戴面兜,配圆盾。马军各部精锐,又根据实际情况将战马裹甲,比例在十中出一,这与孟平所部配置横冲都的原因类似,都是作为各部尖刀使用,每当冲阵时,这部分马军必定冲锋在最前。
    正州城外的契丹军,不乏装备精良之部,然而无论契丹国这些年如何如日中天,也还在上升之势中,许多固有瓶颈还没有打破,缺铁就是其中最为紧要的一项。耶律阿保机执意攻打渤海国,原本就有看中渤海国铁矿的意思。眼前的契丹军,仍旧没有人人披甲,虽说这有兵种区别的原因——弓箭手就很少披甲或者仅披布甲,而披甲将士中,大半为皮甲,着铁甲者不过十之三四——这些就是契丹军中真正的精锐了。而能与柳叶甲相提并论的铁甲,就更少。
    在李从璟率军与契丹征战的这些年,对契丹军备他没少研究,也曾扪心自问,这样的军备,与当世中原军队相差颇大,日后他们又何以能灭后唐、后晋,荼毒中原?个中原因,应该还是在二十年后,契丹经过长时间励精图治,已经有了足够的铁,军备大为改善,另一方面,则是中原连年累战,资源消耗过快,产出不足,没有时间休养生息,自身军备水平下降了。
    这些都是后话,可以不用赘言,然而就眼下来说,契丹军备与中原军队装备却是相差颇大,而李从璟也不会让契丹再有机会蓄积国力,在此消彼长之后侵略中原。
    而李从璟在卢龙的励精图治,则让幽州军的军备较之寻常镇军又要精良一些,得益于灭梁之战和北上之后数次大战的不菲缴获,这才让幽州军冲阵之卒,人人皆铁甲利刃。而其中的核心力量,比如说君子都和个别精锐马军,可是人人额外负短矛、带强弓的。
    夜幕中奔战出的百战军,现出身形后,即可见其气势犹如山洪暴发,然其队列却如离弦之箭,强劲有力。百战精骑一马当先,风卷尘土,其部分成数股,从不同方位、对应不同辕门,突向契丹军营,马蹄声如滚雷。三千精骑身后,万七将士从黑夜里跳出来,阵型严密,蚁聚成浪,潮起撼山。
    契丹军营警号骤然四起,营中无数将士的身影,陆续而杂乱的从营帐里涌出,惊慌张望,在各自十夫长、百夫长喝令下列队,人皆不知所措。“敌袭”的声音此起彼伏,嘶哑惊惶,角楼上的军士不停发出信号,零星骑兵从营中奔过,马蹄声杂乱无章。
    战士向十夫长问询,十夫长向百夫长问询,百夫长向千夫长问询,到处都是军士焦急奔走的身影。营地里马嘶声如蛙鸣,辕门、营门近处营帐里的军士,急忙奔向辕门、营墙布防,许多军士一面穿甲、提刀,一面去牵马、拿盾,布置拒马、路障,妄图迅速建立起防线。整个军营的杂乱,由辕门处起,风过麦田一般,一浪浪向中军营地蔓延,不多时半个营地就沸腾起来。
    到得这时,百战军精骑已经突至各处辕门外,面对辕门内外单薄的防御工事,他们速度不减,整个队列滑过一道弧线席卷过来,前部百余将士取下背后的投枪,掷向辕门、营墙上的契丹战士,风起云扬。
    枪如鬼影,闪电般飞来,将辕门、角楼笼罩其中,枪头锋利,穿过契丹将士身体,穿透栅栏,一个个契丹战士从角楼、辕门上掉下来,落在地上轰然作响,溅起一阵灰尘,或再无声息,或痛苦挣扎,或僵硬抽搐。
    紧随其后的百战军精骑,纷纷举起劲弩,对准面前的敌军将士,扣动扳机,刹那间箭矢成幕,雨帘一般将辕门、角楼、营墙内外的契丹战士裹挟的没有死角,噗噗的沉闷声响中,惨叫声如同惊弓之鸟。
    辕门内外单薄的防御工事,被一击即溃,仓皇的契丹战士根本来不及做出有效应对,就被“大雨”倾倒,成片倒下。
    精骑如洪流,汹涌进辕门,他们黑盔黑甲,长槊骏马。
    条条血路,在他们脚下初铸。
    身先士卒的李从璟人高马壮,他提缰挺槊,明光铠在火光中明灭,将其衬托得婉如神明。他奋躯冲杀,长槊挥舞,血雾在他沉静的眸子里一蓬蓬喷洒,一个接一个契丹战士在他身旁惨嚎丧命。他脚步如磐石,带着身后近卫精骑,开山劈路。
    精骑开道,一往无前,步卒在后,杀人放火。
    渤海军紧跟在百战军身后,随其拼杀。
    营外的铁甲浪潮,已经安全拍打在契丹营墙上,骑兵不能突入的辕门,则由步卒跟上,填充陷马坑、壕沟,随即众将士涌入营地中,又向营地中间推去。
    破阵袭营,战法百战军早已烂熟于胸,精骑笔直向前,力求在敌军形成有效防御、抵抗前,将攻陷区尽量扩大,而步卒将士则在攻陷区内往来纵横,以滚刀阵将此区域中之顽敌,一一砍杀,不留一个活口。待敌营乱势大成,则驱敌溃退,形成倒卷珠帘之势,让敌军再无一战之力。
    当世军营之布置,与军阵布置之意同,无不大营包小营,小营成大营,环环相扣,营地与营地之间又有空隙、防御,以形成缓冲地带,应对敌军攻营。百战军先期以精骑破营,是为攻入契丹大营,而后连破数座千人小营,仗着出其不意、骤然发力,契丹应对不及,可谓势不可挡。
    待其破营有五六座,契丹军慌乱之态稍解,开始形成有效防御,李从璟又令精骑掠向两翼,以弓箭杀伤敌军,使精卒上前,正面攻营。多处一起发力,如是又被其破营数座,到得这时,契丹这一块的大营,已是小半沦陷,眼看就要契丹军已是支撑不住,就要开始溃败,前面忽现异动。不时,就有一眼望不到头的契丹骑兵,黑压压的涌过来,迎战各营的百战军。
    眼下百战军进攻的乃是耶律阿保机所在中军大营,李从璟自然知道对方不可能叫自己如此轻易功成,有契丹精骑成建制来迎战,也在他意料之中。李从璟丝毫不惧,沉着调度百战、渤海军,仍以百战军精骑打头,去势不减,去冲击契丹骑兵。
    大营之中,营帐相连,不比空旷之地空间广阔,可由骑兵成建制任意驰骋,营地通道虽也有宽广之处,可容数马并列奔驰,但更多地方,通道并不如此宽阔。营地如良田,阡陌纵横,一旦出现骑兵正面交阵的场面,拥挤之下,就格外考验骑兵素质,战法灵活性与兵种配合,以及战场发挥。
    来迎战百战、渤海联军的,正是耶律倍、耶律德光、耶律斜涅赤三将,所领战士除却其本部卫队外,就是当下耶律阿保机身旁最为精锐的腹心部将士,总兵力并不输于百战、渤海联军。
    耶律德光等人率军仓促来战,李从璟仍旧率领百战军精骑一马当先迎上。
    在这场战斗中,李从璟素来倚重的百战军骁勇骑将都不在——为大军突围而自陷虎口的郭威和君子都,尚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其是否有突围;为李从璟奔袭正州而面对数倍之敌的李绍城和孟平,仍旧率部在通水河谷死战,生死未卜;而蒙三和其他将领,或者不擅骑战,或者智勇不足以为万人之先,而此战又是百战、渤海联军协同作战,容错率大为降低,李从璟必须事先士卒,为大军开道,以保战局无虞。
    早先,马怀远以身做饵,引诱耶律欲隐,蓟州军数千将士因此死伤大半;彭祖山血战泊汋城外,至今昏迷,生还希望渺茫;何君来死守泊汋城,在胜利到来的前一刻,力竭而死……在更远处的幽州,卫道、章子云等夙兴夜寐、呕心沥血为大军保障后勤,无数幽州热血儿郎,正在奔向军营,以备征战。
    李从璟无暇顾及其它,唯求战而胜之。
    两军在营地之中短兵相接。于耶律德光等人而言,身后就是契丹皇帐,是皇帝耶律阿保机,他们不能后退半分,厮杀自然拼尽全力,敌我双方都是精锐,都有不成功便成仁的理由,此刻相见,唯有以战力见真章。
    ……
    战至酣处,两军阵前胜负参半。
    契丹军由耶律德光、耶律倍、耶律斜涅赤三将统领,三将都是万中挑一的勇将,身边又各有精锐近卫,战力更是非凡,因是这三将冲杀之地,百战军精骑伤亡颇大,且不能制止其势。好在百战军自有一套交阵战法,各部互为援引,不至于一落下风便退。这一情况也被李从璟及时得知,他略一沉吟,不难计算出,即便是他率领近卫精骑杀溃一部眼前契丹骑兵,也不能弥补对方三将给百战军带来的损伤。
    但要李从璟去将耶律德光、耶律倍、耶律斜涅赤一个个从战阵中捏出来斩杀,又根本不可能。
    战至此处,战场形势很明朗,百战、渤海联军攻势被遏止,再无法像之前那般高歌猛进,但要说攻势受挫却也不至于,在被他们攻陷的大片营地内,在百战军主导的收割战法下,契丹战士几无还手之力,那一片营地在有李从璟率部顶在前面,与耶律德光、耶律倍、耶律斜涅赤鏖战的情况下,已被百战、渤海联军彻底打烂。
    眼前摆在李从璟面前的选择不多,如若大军不能进,则早晚被迫撤退,一旦让契丹军稳住阵脚,给耶律阿保机从容调度的时间,好不容易争取到的良好局势就会被逆转。念及此处,李从璟知晓,当务之急,还是尽可能多的攻陷契丹营地,让慌乱蔓延。
    叫来蒙三,李从璟对其面授机宜。
    蒙三听完李从璟的部属,变色道:“军帅,这如何使得,岂非叫你身陷绝境?”
    “狗屁绝境!”李从璟吐了口血水,“鹿死谁手还在两可之间,你哪来这些废话,执行军令!”
    李从璟的强硬态度让蒙三无法多言,只得埋头去部署战斗。
    在这片营区内,营地已成火海,冲天火光让契丹各营战士的慌乱加剧,若非耶律阿保机一条条军令及时下达,约束各部,恐怕围困正州城的契丹连营已经完全乱起来。
    彻底击溃营地之敌的近半百战、渤海军,从火光四溢的营地中抽身出来,却没有汇聚到正在与耶律德光、耶律倍、耶律斜涅赤鏖战的前军中去,充实己方力量,而是分作两部,分向两边的契丹军营突去,一路奋力拼杀、破营、纵火。
    耶律德光从拼杀中抬起头来,在得知李从璟的部署后,脸色难看道:“李从璟这是看准了我们一时奈何不了他,他也一时奈何不了我们,转而改变战法,不再寻求破我军阵、直取中军,而是只求拖住我等,而令余部继续陷营,使我连营乱象加剧!”
    “这可如何是好?”身边有人担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