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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节
    契丹马军已经到了山下,他们中半数下了马,他们并没有立即进攻,而是在砍伐树木,因为他们需要一些能够抵挡箭矢的盾牌。游骑是不配盾的,他们都是轻装上阵,衣甲都很轻,为的是追求极致的速度。
    “这帮契丹蛮子诡异得很,按理说他们没有道理非得跟我们堡子死磕,攻城拔寨,向来都不是游骑的职责。”周娄葑盯着山下的蛮子说道,他眉头皱得有些深,“难道说契丹蛮子最近有大行动,这才迫不及待要拔掉我们这些边境堡子?”
    周小全没有说话。
    这在周娄葑的意料之中,他忽然笑了笑,“眼前有百十个蛮子,这一仗下来,能活的机会微乎其微,你再不跟老爹我多说几句话,这辈子恐怕都没有机会了。”
    “闭嘴!”周小全冷冷吐出两个字。
    周娄葑已经习惯了周小全的态度,没多介意,一笑了之。
    战前的等待总是最折磨人的,那样的宁静让人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也能更加清晰感知到自己内心的紧张、不安甚至是畏惧。还好这样的等待并不长久,天色已晚,契丹蛮子没有多少时间浪费,他们在匆匆打造了一些临时盾牌后,迫不及待冲了上来。
    周娄葑眯着眼,沉声道:“都给我冷静点,石块、木头、铁箭数量都有限,等蛮子靠近些了再扔出去。”
    几乎每个将士都屏住了呼吸,在契丹蛮子身后,他们的弓箭手开始发力,一波波利箭攒射上来,落入山门内外,撞在石头上,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周小全蹲在石墙后面,握着强弓的手微微颤抖,他拼命稳着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周娄葑看了他一眼,笑道:“倒是比老子初上战场的时候强多了,老子那会儿差点尿了裤子!”他好似有很多话要说,生怕说不完就再没有机会似的。
    周小全瞪了他一眼。
    周娄葑的目光从石缝中挪开,他骤然发出一声大吼,“迎战!”话音方落,举起手中的大石块,用力扔了出去。
    十几号边军,纷纷从石墙后露出身来,一块块大石向山道上砸下。百十斤重的石头并不太大,但从山道上滚下去,势能却不小,砸在契丹蛮子身上,立即能将他们砸的吐血歪倒。这样的石块,他们手中的盾牌根本无法抵挡。只是石块滚落的方向无法控制,又无法做到密集式攻击,能砸倒契丹蛮子的只是极少数。
    但契丹蛮子身后的弓箭手也不是白看的,他们遭受的石块威胁小上不少,能较为安心的弯弓引箭,一支支利箭飞射而上,也是不小的威胁。
    双方你来我往,弓箭相交,石块横飞,契丹蛮子前排的军士,不多时就有数人被砸中,纷纷吐血摔倒,从山坡上滚下去。
    这帮契丹蛮子的射术不错,虽然石门后的倒水沟军士露身只是一瞬间,但几波箭雨之下,仍然有人被照顾到。黑牛身高体胖,被打击的面积要大一些,才扔了没三块石头,就被一支铁箭射中了肩膀。
    不过他浑不在意,根本就不去理会那支插在他肩膀上的铁箭,仍旧大声嘶吼着,疯狂的往山下丢石块,他力气大,动作也快,石块在他手中丢出去,力道都要大一些,威力自然不容小觑。
    石块到底大,开始丢的时候尚好,一直不停的丢得多了,难免会手脚酸软乏力,气势就不复先前。在契丹蛮子付出十数人的代价后,石门后的倒水沟军士,渐渐没了力气,搬动石头的动作慢了不少。
    周娄葑透过石缝往下看了一眼,铁箭不停从他脑袋上飞过,他扭过头,对周小全道:“到石门后去,好好照顾这些契丹蛮子!”
    周小全默不作声提起弓箭,猫身身子潜行到山门后,箭上弦,弯弓如满月,骤然转身,一箭射出。铁箭飞射而出,撕裂空气,滑过一道平直的线,狠狠钉在一名契丹蛮子咽喉。血珠喷洒间,那契丹蛮子头向后一仰,身子就顺着山体滚落下去。
    周小全一箭放出,也不看战果,将身子缩回山门内侧。准备好下一箭,又是如此射出,如是再三,被他接连射杀三个蛮子。
    周娄葑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禁不住大声叫好,在周小全准备放第四箭的时候,他突然大声道:“换地方,换地方!别老在一个地方呆着!”
    周小全皱眉,对周娄葑的话却没有丝毫怀疑,猫身潜行到石墙另一处。周娄葑解下背后的披风,卷成一团抓在手里,看了不远处的周小全一眼,“看好了,我让你放箭,你再放箭。”
    石墙后的周小全没说话,微微点头。
    咧嘴一笑,露出两个漏风的门牙,周娄葑将手中卷成一团的披风,向山门丢过去,同时大喝一声:“放箭!”
    在披风掠过山门的时候,一簇利箭,从山下飞射而上,而同时,周小全探出身,手中铁箭再度出手。重新蹲下来的时候,周小全看到了石门后被数支利箭穿透的那团披风,活像一只刺猬。周小全心头一寒,看向周娄葑,却见对方只是微微露出两颗门牙。
    布满皱纹的老脸,微露的笑容,缺了两个口的门牙。这个面孔,让周小全心中很不是滋味。他骤然拉开弓弦,在瞬息间对准周娄葑,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箭射出。
    第365章 上阵父子死沙场,但留残躯祭英魂(三)
    利箭穿透躯体,一声惨叫从周娄葑头顶传来,周娄葑这才发现,不知何日,竟然有一个契丹蛮子爬到了石墙上来。
    周小全冷冷瞪了周娄葑一眼,继续弯弓搭箭,周娄葑却笑得更加开心了些。
    这一次契丹冲山,在周小全犀利的箭法,和黑牛不知疲倦搬运石头的过程中落下帷幕。当契丹蛮子丢下十几具尸体退回去的时候,他们中除了两三人之外,都没有摸到那座山门。
    黑牛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道:“狗娘养的蛮子,有种就别往后退,看老子不将你们一个个砸成肉饼喂狗!”两只手交替揉了揉胳膊,俨然还有余力的样子。
    周娄葑却没有黑牛那么乐观,他看了一眼天色,距离天黑还早,这也就意味着,契丹蛮子若是不知难而退,接下来还有足够的时间,再发动一波攻势。而经过这一次试探,契丹蛮子必定会改进战法,下一次攻山,就比这次要难以应付得多。
    “抓紧时间好生缓口气,契丹蛮子还会有第二波进攻,大家加把劲,撑到天黑,这仗就要好打得多!”周娄葑对石墙后满脸庆幸的十几号军士道。
    说完这些,周娄葑看了一眼石墙后的石块、木头。石块已经消耗了大半,木头倒是有很多,但木头的威力明显比不上石块。他又看了看这十几号军士,其中有三四个都挂了彩,被契丹弓箭给射到,有一个还伤势颇重,已经丧失了战斗力。
    周娄葑让人将重伤的那个军士送回堡子里,没有多说什么。
    山下安静了小半个时辰,随即又有了动静,契丹蛮子又开始攻山。
    不出周娄葑所料,这回契丹蛮子聪明了许多,不再是一队人挤在山道上,顺着山道往上冲,而是各自散开,从整个坡面上往上攀爬。并且他们放弃了那些盾牌,只提了马刀就开始冲。
    周娄葑双目凛然,他知道真正的麻烦来了。契丹蛮子散得开,虽然速度上会慢一些,但石块再要砸倒人,就要难得多,况且人分散开了,每个人都有躲避石块的空间,只要反应快些,是很有可能避过山上滚下的石块的。而不用盾牌,只提马刀,无疑大大增加了机动性,反正盾牌也挡不住石块,索性弃之不用。至于盾牌对弓箭的防御力,被他们暂时放弃了。
    看到这里,周娄葑大声道:“都给我瞄准了砸,周小全,你带两个箭术好的,换位置放箭,他娘的,这回石块的威力作用小了,得用弓箭多发点力!”
    不出周娄葑所料,这场战斗打的要艰难得多,山门后的倒水沟军士们累弯了胳膊,也没砸到几个契丹蛮子。倒是周小全,还是战果辉煌,手中铁箭虽然没能例无虚发,但斩获颇多,将四五个蛮子送下了山坡。
    山体不光滑,下面的契丹蛮子也能找到遮蔽物,在他们靠近山门后,立即取下背后的弓箭,对着山门狂射。在十数名契丹蛮子的配合下,山道上冲上来几名带着木板的契丹蛮子,他们抬着木板,是要架设木桥,攀上山门、石墙。
    战事进行到此处,俨然成了一场小型的攻城战。倒水沟的军士吃亏人少,火力有限,打击面小,要不然凭借这样的地利,契丹蛮子也不至于能够攻上来。
    当这一波的第一个契丹蛮子攀上石墙的时候,周娄葑一把抽出横刀,向来人迎了上去。他这一冲出去,也就意味着,这场攻山战,发展到了短刃相接的地步。
    一名契丹蛮子出现在刚好举起石块的黑牛面前,对方一声大吼,纵身向黑牛扑过来。黑牛双眼一瞪,猛地一声大喝,双臂骤然发力,将手中石块狠狠掷出去,直接砸在腾空的契丹蛮子胸前。那名契丹蛮子前扑的身子骤然一僵,猛地一口鲜血喷出,身子就倒飞出了石墙。
    周小全向后退了十来步,离开石墙,站在更上面的地方,半蹲在地上,箭囊放在脚边,不停从里面抽出箭来,一支一支射出去,将攀上石墙露头的契丹蛮子一一射杀,片刻间,他就射杀射伤了好几个蛮子。
    周娄葑偶然看到这一幕,骇得目疵欲裂,顾不得面前冲上来的契丹蛮子,大声吼道:“小全,挪地方,挪地方!”
    周小全正向他看过去,一只铁箭迎面而来,死死钉在周小全胸前!周小全怔了怔,双目逐渐失去了神采,身子晃了两晃,就倒了下去,从上面滚下来。
    “啊!”周娄葑骤然一声嘶吼,凄厉之极,他挥动手中横刀,将冲到面前的一名契丹蛮子一刀斩成两半,喷涌的鲜血中,周娄葑冲到周小全身前,赶在周小全撞上石墙的时候,将他拦了下来。
    “小全,小全!”周娄葑一把抱起周小全,焦急的大喊。
    周小全费力的睁开眼,嘴角溢出一股鲜血,咳嗽了两声,他忽然双眼瞪得老大,惊恐的看向周娄葑身后,来不及发声,他猛地一把推开周娄葑!
    一名契丹蛮子,正从周娄葑背后,一刀向他斩下!
    周小全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从地上冲起来,在对方手中刀落下来之前,一把抱住了这名契丹蛮子的腰,狠狠撞在石墙上。
    轰的一声,契丹蛮子顾不得疼痛,一声怪叫,马刀竖斩变竖刺,向周小全背心孟刺下来!
    但周娄葑哪里会让他得逞,稳住脚步的他迈步跟上来,一刀横斩,将这名契丹蛮子的脑袋搬了家!
    契丹蛮子倒下的时候,周小全也无力的跟着倒下。周娄葑双眼直欲滴血,他刚想过去扶起周小全,又是一名契丹蛮子跳进墙来,眼看着周小全倒在地上没了动静,周娄葑几欲疯癫,他嘶吼着,手中横刀横劈竖斩,和眼前的契丹蛮子战在一处。
    周娄葑不要命也似,完全不顾自己受伤,一边砍杀不停出现在眼前的契丹蛮子,一边泪流满面,他每挥出一刀,就要喊一声周小全,只是周小全完全没有声息的躺在地上,已经没了能够站起来的意思。
    和周娄葑一样发狂的,还有黑牛,他仗着人壮力大,手提两把横刀,如一座石山一般,守在山门,凡是冲到山门的契丹蛮子,竟然没一个能越过他。刀光中血雾不停喷发,一片血肉横飞的景象,格外惨烈。
    只不过,当一支铁箭穿透黑牛的小腿后,他还没能继续稳站下去,被一名暴起的契丹蛮子冲上来,一刀砍在了脖子上。刹那间,黑牛双目滚圆,鲜血从嘴中疯狂涌出,他一把死死拽住这名契丹蛮子,手中横刀狠狠送进对方胸腔。
    眼看还有两名契丹蛮子冲上来,脖子不停往外冒血的黑牛张开满是鲜血的嘴,大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抱着眼前的契丹蛮子,狠狠向山门外撞去,连带着两名契丹蛮子,一起滚下了山门。
    最后几人在山门下一二十步的一块大石头上被挡住,脑袋撞在大石上被开瓢、血染灰石的黑牛,临死时犹自瞪大了双眼,双手死死拽着那两名契丹蛮子的衣袍。
    “黑牛!”在黑牛冲出门的那一刹那,周娄葑就看见了对方,然而他已经来不及拉住黑牛。
    “啊!”满脸皱纹被鲜血染红的周娄葑,疯狂冲向山门后一个个契丹蛮子,手中横刀放肆挥斩在对方身上,但凡横刀碰到对方身体的,对方不是断胳膊就是掉脑袋,在他面前倒下的尸体,没有一具是完整的。
    天将黑的时候,契丹蛮子终于再度退了回去,这回,他们丢下了二三十具尸体。
    但是倒水沟的十几号军士,现在还能够站着的,也不过七八人,且人人带伤。
    周娄葑将周小全从尸堆里刨出来,抱在怀里,坐在地上嘶声大哭。
    这位老得已经不适合继续在边军呆下去的老军士,此时哭得如同一个孩子。
    倒水沟的军士们看到周娄葑的模样,都神色凄然。在方才的两场战斗中,周娄葑已经用实际行动向他们表明,他就是倒水沟的队正,而且是绝对当之无愧的队正。无论是他的战法部署还是个人武力,甚至都远远超过了一个队正的标准。如若不然,在契丹蛮子第二次攻山的时候,他们就都得死。
    一把老骨头浑身是伤的周娄葑,此时已经忘记了身体的疼痛,更忘了去为自己包扎那些不处理、就可能会要了他的命的伤口。怀抱着自己的第三个儿子,周漏风老泪纵横,“每一次你出巡,我都担惊受怕,掐着时辰等你归来。每回你平安归来,那都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小全,我已经失去了两个儿子,还是我亲手把他们葬送在战场上,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我最后一个儿子有什么不测……可是现在,我最小的儿子,身手最好的儿子,竟然又是为了救我而死,我这把老骨头,死不足惜,苍天哪,你为何总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他还不到十六岁啊,不到十六岁啊……”
    七八个倒水沟伤员,眼见此情此景,皆不由得眼圈通红。
    良久,有一名军士出声,他将横刀狠狠丢在地上,不忿的朝周娄葑吼道:“周漏风,今天咱们谁也活不了,横竖是个死,老子也豁出去了!可是周漏风,周队正,你能告诉我,我们到底是在为什么而战?我们边军,守着这么一座什么都没有的堡子,吃最差的粮食,住最漏风的房子,整年见不到一个外人,我们守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他这话说出来,其他军士不由得都面色茫然,其中有的人,不由得露出不甘不忿的神色来。
    周娄葑放下周小全,站起身,眼神渐渐变得凌厉起来,他盯着这名军士,沉声道:“我周漏风不能告诉你,你为什么而战,但我能让你们知道,你们为什么而死!”他指着石墙后的尸体,又指向周小全,语气愈发凌厉,“他们,你们的同袍,这些先你们一步战死边境的人,就是你们战死的理由。你们要让他们死得值,你们要为他们报仇,你们要取下让他们死在这里的契丹蛮子的人头,这就是你们战斗到死的理由!”
    说完这些话,周娄葑在周小全面前跪下来,凄然的摇头,“我周娄葑这辈子,有三个儿子,每一个都是响当当的儿郎,他们是我全部的指望,也是我全部的寄托。但是现在,他们都战死在了这里,也要埋骨在这里。你们说,不为他们去杀契丹蛮子,我还能心安理得的活着?!”
    他将一张披风盖在周小全身上,杵着横刀站起身,望向山下契丹蛮子打出的灯火,干瘦的身子在夜风中站着,格外苍凉悲壮。
    “为死去的人而战,哪怕是战死,我也绝对不会回头!我周娄葑死了两个儿子,还要拉着第三个儿子守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他们看到,也让那些蛮子看到,在这块地方,在大唐的边境,边军,是契丹永恒的敌人!我们,要为死去的人复仇!”
    第366章 军堡军堡何安在,边境边境局若何(上)
    “说得这么壮烈,好像我死了一样……”周漏风正慷慨陈词的时候,他耳边忽然想起一声哂笑,夹杂着两声咳嗽。周漏风的神情刹那间变得极为精彩,狂喜、震惊、意外,情难自制,向周小全看去。
    周小全捂着胸口,血丝不停从嘴角溢出来,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却浑身使不上劲。周漏风连忙跑过去,将他从地上抱起,“小全,我的儿,你醒了?太好了!他娘的,你没死!”
    周小全欲哭欲笑,最终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嗬嗬”两声,吐出一口血。
    周漏风为周小全包扎好伤口,抱到堡子前的台阶上坐下。两人并肩而坐,周漏风又将那杆老烟枪提在手里,点燃,砸吧两口,吐出一团呛鼻烟雾。
    山下燃起大火,火帘卷山峦。
    “队正,起火了,蛮子在放火烧山!”
    几名军士跑上来,在周漏风面前大喊。
    周漏风吐出一个烟圈,瞥了他们一眼,淡淡道:“我看到了。”
    “那……那我们怎么办?”
    周漏风看着眼前的数名倒水沟军士,他们每一个人都带着伤,衣甲不全,狼狈不堪。周漏风没有多说,摆了摆手,“将战死的弟兄抬进堡子。顺便,也给自己立块碑吧。”
    周小全挣扎着想要坐起,“黑牛在山门外,我去将他接回来!”但他已经没有半分力气。
    一个和周小全年纪差不多的军士见状,喊道:“小哥,我去!”
    大火渐渐包围上来,倒水沟堡子里的军士已经无路可退,火兽也终将吞食他们,还有他们生活多年的堡子。
    最后几名倒水沟堡子边军,在把死去的同袍抬进门后,一起做到堡子门口的台阶上。阿成和另一个伤员也在其中,他们都沉默着,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
    堡子后是百丈悬崖,更远处是一望无际的丘陵草原,还有那仿佛可以触摸到的璀璨星河。
    熊熊大火绵延不绝,火海已成囚笼,在这个囚笼中间,倒水沟的军士们,手握横刀,背靠残堡,面对大火。
    周娄葑知道自己快死了,他也知道所有人都快死了,即便是堡子前没有柴草树木,但在大火之中,他们难免受创,一旦大火熄灭,契丹蛮子再度冲上来,他们将没有丝毫还手余地。这个时候,周娄葑的心情是复杂的,但这些复杂交织在一起,又化为一个极其简单的念头,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周小全,心里想,直到此时,儿你还是不愿跟老爹多说两句话么。
    其实在周娄葑心底,一直埋藏着一个疑问,在他前两个儿子战死沙场的时候,他本是不欲周小全入伍的,但最终的结果却是,周小全执意要到堡子里来,而且是在他两位兄长方死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