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冬芸贪恋地看着朱常溆的一举一动,“太子在外头要仔细,别贪凉,别病了。听说外头歹人多,别轻易信了人。”
朱常溆对她的叮嘱感到很是好笑,披了外衣,凑过来刮了下她的鼻尖。“这是怀上了?昨日我去见母后的时候,她也是这般叮嘱治儿的。”
“哪、哪有!”胡冬芸双手捂着烧得厉害的脸,“太子惯会取笑奴家。”
朱常溆揉了揉她顺滑的发,“有也好,没有也无妨。子嗣的事,无论谁来同你说,都不要急。有什么为难的事,我不在,你便去寻母后。我在,你大可同我来说。”收回手,将外衣穿好,“虽说你我是天家人,其实也不过寻常夫妻,有事儿,没必要瞒着。”
胡冬芸的眼睛亮亮的,几乎都盖过了憔悴的青黑眼圈,“哎!奴家记得了。”
单保在外头敲了三下门,“小爷,该起了,五殿下过来了。”
“知道了。”朱常溆取了三山帽,在头上戴好,看着胡冬芸,“那我可走啦。”
胡冬芸上前给他将帽子扶正了,稳稳当当地福了身子,“奴家恭送太子。”后头又特别小声地跟了一句,“太子可要平安回来。”
“我会的。”朱常溆推开门,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春意的寒气,“治儿,我们走了。”
慈庆宫外,陈矩正立在那头。他等两位殿下出来,先细细打量了一番,点点头。“请两位殿下随我来。”
朱常治有些激动,脚下快了几分,竟踩着了前头的陈矩。
陈矩站定了身子,将掉跟的鞋子踩巴几下,扭头向不好意思的朱常治微微点头示意,又继续往前走。
朱常治刚把吊起来的那颗心又给塞回去,就听身边传来“噗嗤”一声。他怒目而视,这个哥哥还能不能好了!看自己出糗很高兴是不是?!手足之情,兄弟之爱呢?!
朱常溆笑眯了眼,转过来向他微微一笑,又跟上了陈矩的步子。
朱常治环顾左右,见没什么人,赶紧一跺脚,将心中的怨气给跺没了。
往后还要相处两个多月呢,万万不能在一开始就置气。
谁知道出了宫,自己这个憋了一肚子坏水的皇兄还会怎么折腾自己。
郭正域早就在外头候着了。沈鲤有透露给他一些,但也并不是太多。只说这次会有两个皇亲国戚家的孩子作为文吏和自己一道去武昌府。收到恩师消息的时候,郭正域并不是太高兴。皇亲国戚家的孩子,哪能有个好的?不给自己添乱就很不错了。
陈矩将人领到郭正域的跟前,“郭大人。”他朝身后看了看已经将太监服换成文吏服饰的俩兄弟,“就是这二位了。一路上,劳您费心了。”
“不敢当,不敢当。”郭正域心里掂量着,总不好太摆了官老爷的谱儿,京师这地界上,就是一块砖头砸下来,都能压了三四个皇亲,自己还是悠着点儿好。何况这也是恩师叮嘱自己的原因吧。
朱常溆领着弟弟上前,给郭正域行礼。“见过郭大人。”
郭正域捋须,点点头,还算是有礼数,“你们兄弟二人,叫什么名字?”说着,就用眼睛去看他们身后的陈矩。
陈矩还是眼观鼻鼻观心,只做壁上花的模样,脸上的表情犹如老僧坐定,也叫郭正域看不出什么来。
“回大人的话,草民叫李星,这是草民的弟弟,李辰。”名字是一早就定好的,文吏也是有牌子的,既然要装,就得装的像样。王家屏将全套的手续流程都给做全了。
朱常溆丝毫不担心郭正域会看出端倪来。李是大姓,京中姓李的人一抓一大把,就是皇亲之中也不在少数。
“哦,姓李。”郭正域捋着胡须,将两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踱起步来。说到李姓的皇亲,京师中最有名的,也是天子跟前最有脸面的,当属武清伯一家子了吧?不过这两个孩子瞧着和李家的人不大像。
陈矩适时地发话道:“郭大人,时辰不早了。该走了。”
“陈公公说的是。”郭正域收了心思,点了点俩兄弟,“你们跟着我,是头一次出京吧?不要乱跑。当差可和你们想的不一样,不是闹着玩儿的。”
“诺。”
陈矩见差事交了,便提出要回宫去,“咱家宫里头还有事,就不便多留了。”他向郭正域拱手道,“先祝郭大人高升了。”
“多谢公公,有劳跑这一趟了。”郭正域亲自将陈矩送出去,走到一半,发现后头两个少年没跟上,转过头朝他们狠狠一瞪,使了个眼色。兄弟俩立刻会意地跟上前,同他一起将陈矩送出门。
朱常治趁着郭正域忙着和陈矩唠嗑,没心思放在他们身上,忍不住和哥哥咬起耳朵来。“你说,这郭大人真能高升?”
“你说呢?”朱常溆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
朱常治贴得更近了,“我说啊,等他知道我俩是谁,一定会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才对。”他捂着嘴,现在这样对自己呼来喝去的,等知道真相了,八成得后悔吧。
朱常溆笑了笑,没说话。弟弟没经过朝堂的洗礼,很多事不清楚是正常的。有些事儿,恐怕就连父皇都不一样有他清楚。
后悔对他们呼来喝去?恐怕未必。后悔没能早些知道他们的身份,对他们好生灌输一把自己的抱负,确有可能。
无论如何,自己已经出来了。今日就能奔赴前往武昌府之路。
陈矩和郭正域分开后,就在一个小弄堂里躲好了。等出京的马车开始动,他就朝身后早就埋伏着的锦衣卫使了个眼色。
“跟上。”
第150章
随着郭正域一行离开京师, 宫里头正乱作一团。
朱翊钧早起后, 见离视朝还有些时候,就先让马堂将奏疏取来,趁着空闲再批阅几份。
本是一个安逸闲适的清晨, 却见慈庆宫的单保一路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一头扎进殿里头, 在青砖地上狠狠跌了一跤, 脑袋都给摔破了。
马堂皱眉,用拂尘指着他, “做什么呢!一大清早的,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他朝放下手中朱笔的天子投去一眼, 见后者脸上没有丝毫不耐, 便软下了声音,“还不快向陛下请罪。”
单保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陛下, 大事不好了!”他用力拍打着屁股底下的青砖, “今儿一早,小爷就病倒了!太子妃正着急上火,喊着要请太医呢!陛下快些去瞧瞧吧!”
朱翊钧霍地一下站起来,将桌上的奏疏全都带到了地上。他倾身向前,声音有些颤抖,“你你、你你你,你说什么?!”
“小爷病了。”单保一边抹泪,一边用力地磕头, 破了的那块地方伤口也越发大了,“陛下快些儿去瞧瞧吧。太子妃正没个主心骨呢。”
朱翊钧从上头下来,一步跨过两个台阶,“翊坤宫呢?可有向中宫去报?”
“还不曾。”单保起身跟在朱翊钧的身后,“小爷向来孝顺,奴才怕叫娘娘知道了,伤心伤神。太子妃也不让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