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高深文艺的句子,怂包婳是听不懂的,她半天憋出一句:“那他肯定也喜欢别人。”
“为什么?”
“那不然,他干嘛不追我啊?”
这倒也是。魏子煜的感情一直是空白,问他有没有谈过女朋友,他也一笑而过。他这个人像是一潭死水,不起波澜,也根本看不透。撞上小怂包沈婳,一个不想说,一个不愿说,就是死结。
爱月只当他是太成熟,才能这样完全收敛情绪,不露痕迹。
“也许是性格问题,要不,你主动一点,你们才能有故事呀。”
她也不知道这样给沈婳灌鸡汤有没有用。
第二天上午在实验室里待了不久,就有人来告诉爱月,外面有人找她。
她出去一看,是顾崇。他一口白牙,笑得斯文有礼:“林小姐,冒昧打扰了,先生不知道您的联系方式,只能派我亲自前来。”
爱月:“不打扰,应先生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先生想请您做逸晨小少爷的中文老师,不知是否可以?”
“中文老师?”
“逸晨小少爷自幼生活在日本,中文还不太会讲。”
她想起昨天在画展上,应逸晨领她看画时,说的的确是日语。爱月一番委婉,说她不是中文系出身,怕耽误了小孩子。顾崇:“要是林小姐有什么不方便的……”
“没有没有,我只怕教不好小朋友,不然,我准备准备,先试试看,可以吗?”
约好了来接她的时间,顾崇就离去了。
爱月像是接受了什么重大任务一样准备着,毕业论文级别的。她做过不少家教的兼职,但都是她擅长的数理化和英语,教语文……对于一个不折不扣的理科生来说,是种挑战。
先从哪教起?
她努力摸索着十几年前小学时的记忆,大概,是汉语拼音?可英语日语学了多年,汉语拼音早都写不顺畅了……
她还是认真准备了几天。不想辜负应绍华的期望,又怕实在误人子弟。
到了约定的时间,还是顾崇来接她。要去地方是南青山的一处别墅。
不过,据她了解,应绍华的行程一直是满世界飞,从未听说他会在日本待这么长时间。应逸晨从小在日本长大,莫非他妻子是日籍,他更希望应逸晨从小接受日本的教育?
路上爱月随口问了句:“应先生住在南青山?”问完才觉自己说了句废话。
顾崇却答:“是小姐和逸晨少爷住在南青山,先生暂住在那里。”
听着不大对劲。难不成,他们二人离婚了?
林爱月自己都没有发现,平时她连明星八卦都不予理会,竟对应绍华的家庭情况猜测了一路。
宅子主厅西式,还有一间和室。女人迎爱月在主厅落座,她说司机已经去接孩子放学了,很快就到。
她的普通话是很地道的港腔,跟应绍华学的?
女人笑意盈盈:“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应雅贤,是逸晨的妈妈。”
果然是日本人吧,嫁了丈夫,改随夫姓。爱月十分礼貌:“我叫林爱月,您的中文说得真好。”
“是吗?小时候学普通话不太用功,绍华比我讲得好太多啦,”爱月听着有些糊涂,却没多问,应雅贤继续说,“听绍华说,爱月还和他的公司一起合作研发,真了不起啊。”
“您过奖了,我在团队里其实也不是什么主力角色。”
“希望晨晨以后也能用功读书,像爱月一样优秀就好咯。”
“有应先生教导,晨晨肯定会非常优秀的。”
很快,应逸晨一蹦一跳地回来了,他的中文的确不好,只会简单地和爱月打声招呼,与母亲说话还是用的日语。
似乎比起爸爸,他更像妈妈。
爱月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应雅贤:“爱月这么优秀,晨晨让你教,我和绍华都放心,还有,我们还想让你教晨晨画画,你放心,薪水方面会分开来算。”
爱月一惊,连忙摆手:“不不不,薪水什么的不重要,但是我真的没有专门地学过画画,连一节画画课都没有上过,只是小时候我爸爸教过而已,说到底我也只是个业余的。”
“是这样啊,令尊是位画家?”
爱月心头一颤,声音莫名地不自在:“爸爸也只是喜好而已。”
爱月又说:“应太太,我很乐意尽我所能教晨晨画画,但要是想让他在画画上有所发展,他还需要一位更专业的老师。”
应雅贤怔了怔,一声嗤笑:“应太太?”
“……诶?”
不等她解释,走道处传来阵脚步声,应绍华出现在墙后,应逸晨撒腿向他冲去,奶声奶气:“舅舅——!”
应绍华一把将他抱起,亲了亲他的小脸蛋:“乖。”
爱月彻底惊诧。舅舅?
应雅贤笑了:“你误会了,我和绍华是亲兄妹,我比较没规矩,从小叫他名字,我丈夫是日本人。”
应绍华走近,问:“怎么了?”
“爱月还一直以为我跟你是夫妻呢,哈哈哈……”
应绍华的目光撞过来,爱月低头:“实在抱歉……”
仔细想想,没什么有毛病的地方啊……噢,所以她刚才夸应雅贤中文说的好,是因为她母语是粤语和英语,才没觉得不对劲。
应绍华嘴角一扬:“昨天也忘了给林小姐介绍,是我不对在先,晨晨比较调皮,以后要辛苦林小姐了。”
应逸晨扯了扯他的大手:“舅舅,舅舅,你快过来看我今天在幼儿园画的画——”
应绍华面色温然,含笑揉着他小脑袋:“好,我们走。”
应逸晨拉着他走了,他哄孩子似乎很有一手,一大一小的嬉笑声传来,与他平时的冷厉威仪判若两人,甚至让爱月质疑那真的是不是应绍华?
不过,这几次碰面,她与他交涉甚浅,不过几句客套话,别说他了,她也未展露真正的性格。
她觉得他这温和亲近的形象有所不符,不过也是听闻外界传言,他如何冷血铁腕,叱咤风云。
毕竟这应氏帝国,可不是靠和颜悦色建起来的。
客厅里,两个女人继续聊天。
爱月:“真是不好意思啊,不过,晨晨和应先生长得的确很像,应先生的孩子,应该也有晨晨那么大了吧?”
应雅贤忍不住又笑:“你说的,正是我们母亲想的,可惜他还没结婚,更别说有孩子了。”
“是应先生为公司尽心尽力,顾不上自己了。”
“母亲就纳闷了,那么多富家子弟都有花边新闻,怎么他就没有?”
“……真的没有吗?”
“小妹妹,缠着他的女人可以从东京排到香港,我没结婚前就天天忙着帮他挡女人,我还向他讨过薪金呢。”
正说笑着,应逸晨拉着应绍华出来了,原来是他今天画了一张妈妈,不好意思直接给应雅贤看,让舅舅给他把个关。
应绍华也坐下来,刚好佣人过来了:“太太,咖啡煮好了。”
应雅贤先让她给爱月倒了杯:“这是印尼产的猫屎咖啡,纯野生的麝香猫,味道很独特,林小姐尝尝。”
爱月滞了瞬,道过谢,端起咖啡,只啜小小一口。浓稠香醇至极,确是极品。
应绍华:“林小姐是不是不太喜欢这种味道?emily,给林小姐杯红茶。”
这个男人的洞察力,有点可怕。她认为自己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爱月莞尔:“谢谢应先生,不用了,我也坐了有一会儿了,该开始给晨晨上课了。”
……
上课安排在二楼的一间和室书房里。
“逸晨,你会不会写妈妈和舅舅的名字?”
“会!”
应逸晨抓起笔,在纸张上一笔一画地写出“應雅賢”、“應紹華”,繁体字笔画复杂,他一笔也没错。
林爱月微讶,自己六岁时,不见得能写出这么复杂的字啊,“晨晨真棒!现在姐姐教你写妈妈和舅舅名字的简体字好不好?就是比这个更简单的写法,现在中国人都在用的哦。”
应逸晨小脸上写满困惑:“简体字?”
爱月把“应雅贤”、“应绍华”几个字写了出来,逸晨瞪圆眼睛,“好简单的字呀,为什么妈妈和舅舅都不用呢?”
“因为香港人习惯用繁体字啦,晨晨知道香港吗?”
“知道,外婆和外公在香港,妈妈和舅舅在香港长大,香港在中国。”
“对,晨晨,香港在中文里念xiang gang,来,跟姐姐念一遍,xiang gang。”
“xiang——gang——xiang——gang——”
“嗯对!晨晨真棒!”
书房门半掩着,一身笔挺西装的男人立在门口,只见得到女孩的侧颜。下午阳光正好,她的眸子泛着光,琥珀一样剔透。
身后,徐溯压低声音:“先生,林小姐的资料里显示,她的确从未在作画方面获奖,让她教逸晨小少爷画画,真的合适吗?”
应绍华不语。
“还有,我了解到,林小姐会去青森是为了寻找一本叫做《挪威的森林》的书中疗养院原型,可这本书里的精神病疗养院明确指明是在京都,她跑去那么远的青森,是否不妥?”
书房里传来一阵笑声,爱月又在夸应逸晨聪明。
徐溯抬眼一瞥,应绍华盯着屋内不动,侧脸线条如工笔勾勒般硬朗。
村上春树先生风靡一时的《挪威的森林》,他自然读过。寻访创作轨迹,也是书迷常事,他在美国读书时就曾拜访过马克·吐温的故居。
他们当然不会不查林爱月。本科同济大学电气系,父亲林楚平从事对日贸易,母亲南月是位舞蹈艺术家,她六岁以前随母亲居于广西,小学一年级开始在上海就读,直到本科毕业来日本。
这样的人生轨迹,确与应氏无关。
且相遇那天,他自我介绍“应绍华”时,她眼中的惊讶也是遮不住的。而后他对她起疑质问她时,她眼中的反感也没遮住。甚至是过于真切了。
好像她很久以前就开始讨厌他了一样。
却有一点,徐溯不知。
应孚海参加过越战,就在广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