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宁不再理会她,她想做的事向来不顾忌,也不后悔,哪怕是今日来了宴会碰上这等麻烦事。
见识到了传说中的姚姑娘,再给她糊口屎,最畅快不过。
姚叶背后,明华长公主笑意潋滟,“我这儿还有几坛几年前埋下的菊花酒,桃花酒,杏花酒,阿宁既认了这个名头,回头就搬回去吧,算我这个东道主的心意!”
姚叶转身,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明华装傻,仿佛自己看不懂她们刚才的暗流涌动,对姚叶道:“放心,姚姑娘的果酒多的是,不会缺了。”
她面上忍耐姚叶,不代表她心里也要向着她,所谓打人不打脸,不留痕迹地恶心她也无事,反正她顾忌的只是姚家的势力。而姚叶,呵……
场面一度尴尬,气氛几乎凝固,众人纷纷低头,搓着手绢不知如何。正当此时,园外传来响亮戏谑笑声:“皇姐好偏的心,送了这么多人酒,把我置于何地?”
第50章
声音明快亮丽,可以想象到主人潇洒大方。众人纷纷朝花园入口望去, 果然是明玉公主。
她穿着一身骑装飒爽而来, 经过阮宁身边时朝她眨了眨眼, 径直走到明华长公主面前,笑着抱拳行礼, 全然不将自己当成女儿家。
明华长公主面上无奈, 奈何陆明玉自小就是如此,便是说再多都没用, 也就掀了掀眼皮子, 挑眉看着她道:“哪天你成亲了, 便是将我府里的酒给你搬空,我也乐得。”
陆明玉打了个哈哈, 仿佛没听到这句话, 自动把讨酒略过了。
明华长公主又问她:“今日怎么来这儿了?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这种聚会?”
“太久没见皇姐, 有些想念。”陆明玉轻咳一声, 其实是她刚才在外面看到安国公府上的马车, 便过来瞧了瞧,没想到阿宁那丫头果然在这儿,还让她瞧见了一出好戏。
恩, 对她胃口。
明华长公主撇了撇嘴, 不置可否。她们虽然关系不错,到底不是一母所出,有些隔阂,又兼陆明玉向来特立独行, 不喜粘腻,她信了这丫头的话才是有鬼。
“既然来了,那便坐下吧。”明华指了指自己下首,示意身旁丫鬟去加一张长桌。
陆明玉见势挥手打住,“不必如此麻烦。”又回头笑看阮宁,“既然阿宁也在这里,我与她同坐一处便可,不知阿宁愿不愿意?”
这是给她面子呢。
周围那些浑不在意的目光变得惊讶,随即敬畏,阮宁目光从她腰间掠过,浅笑点头,“公主既然愿意,阿宁自然没有不应的。”
“可别!”陆明玉面色不豫,大步流星走到阮宁桌旁,迈开长腿踏过去,屈膝坐下,揶揄她道:“前些日子还陆姐姐叫的亲切,如今怎么竟翻脸不认人了?”
周围目光再次一凝,这,关系竟然如此不一般。
明华长公主坐在上首,双眼微微睁大,身子往前倾,兴致满满地问:“如何?你们之前竟是熟识?”
陆明玉毫不客气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才道:“是也,阿宁是我师父的外甥女,时常去云府玩耍,我和她自然就熟了。”
原来如此。
众姑娘心下又对阮宁多了几分畏惧,陆明玉可不是姚叶能比的,当今皇上是她的嫡亲兄长,更是对她爱护有加,否则也不会纵容她胡闹到现在。
这分量,可是比姚叶重多了。
明华长公主余光扫过姚叶,见她面色不善却又不敢张口,形容扭曲地忿忿坐下,心里莫名畅快,面上也更加亲切,“既有了这层关系,阿宁以后也多来我这里走动才好,可别厚此薄彼了!”
阮宁自然笑着应是,心里却不当回事。陆明玉性子直爽,为人做事颇有几分侠义,对她的维护可能发自真心,可她还没自恋到以为明华长公主也是如此。
她充其量,不过是明华膈应姚叶的一枚棋子而已。
不经意扫过姚叶所在,果然,她面上憎恶愈发明显,恨不得化成一团黑雾喷薄而出,将阮宁包裹搅碎化成脓水。
下一刻,她按捺不住站起身来,面上戾气未消,却扯开嘴角向上挑起,露出讥讽笑容,“既然如此,怎么也不能缺了我,好歹我日后,还要称两位公主一句姐姐呢!”
这话一出,其他人尚未有所反应,阮宁依旧笑容得体,目光却只瞧着面前透红果酒,不答她的话。
场面一时冷寂下来,在场众人缩了缩脖子,不敢去看姚叶。
姚叶一挑眉,正待发作,陆明玉一拍桌子,也站起来笑道:“刚才我听见这里边有人说什么才艺,可是入席的规矩?”
众人低头不答,姚叶面色微微不自在,明华长公主似笑非笑看好戏,阮宁脸上一派天真,开了口:“姚姐姐刚才是这样说的,第一次来的,要让大家见识见识。”
陆明玉闻言苦恼挠头,“我并不会什么才艺啊……”
阮宁杏眼瞪大,捂嘴轻呼,“原来陆姐姐跟我一样,也是草包啊!”
陆明玉嘴角抽了抽,这丫头,蔫坏,跟陆泽那小子一个德行,果真是……
姚叶面上更加挂不住,正要斥责她不懂规矩,陆明玉又开口了,这次对着姚叶,“明玉不才,却也不是草包,舞枪弄棒耍剑戏弓很有一套,不知姚姑娘可想见识见识?”
她语气清浅,却眼神如剑,常年习武练出来的气势不比后宅闺秀,也如刀锋一般,睥睨,强大,足以碾压心防单薄的少女。姚叶额头冒出汗珠,使劲儿摇头。
“我不介意当一次舞姬,博众姑娘一乐。”陆明玉言语诚恳,眼神希冀。
姚叶吞了吞口水,狠命摇头。
她怕陆明玉一个不慎,拿棍棒爆了她的头,这念头一出来,她不由把头摇得更癫狂。阮宁看过去,觉得很有节奏感,于是把手指放在长桌上,随着她摇头的节奏敲击起来。
陆明玉这才抑制住了表演的**,面上露出遗憾神情,随后听见耳边的声音戛然而止,而姚叶也已经晕头转向地坐下,高挽的发髻些微凌乱。
她不加掩饰地笑起来,却不说所笑为何故,众位姑娘知道她所笑为何,却也跟着装傻充愣,一片尴尬低笑。
风水轮流转。
姚叶却没有阮宁的定力和心态,待脑袋清明下来,便又想一拍桌子起身发作。
陆明玉比她动作更快,铛的一声一脚踩上桌子,姚叶身子一抖,缩回了手,欲待前倾起来的身子也落了回去。
“听刚才的话,有人说阿宁是草包?”
气氛微凛,一片脑袋垂下,她将踏在桌上的脚放了下来,道:“我虽不知草包有个什么标准,这话却是不认的。若论起当今女子,头等重要应是德容仪行,其次便是女红。”她拍了拍自己的腰,得意扬眸,“阿宁会的不多,这两样却无可挑剔,在座的诸位怕是没人有资格讥笑与她。”
她腰上束着的腰封有些精巧形状,整个腰封青灰起伏,似远方山脉,底部褐色一线,边缘一棵青松,与之相对另一边,是一只憨态可掬的……苍鹰?众人揉着眼睛看了,虽心中迟疑不确定那是何物,却不可否认针脚细密,绣法繁杂,更兼色彩突兀却融合恰当,小小一方却景致丰满,实非她们能比。
阮宁从她过来便注意到这条腰封,此刻见她如此,嘴角一抽,眼角跟着抖了抖,她记得,这条腰封好像是她做给陆泽的……
姚叶再也禁不住或明或暗的挑衅,一气之下脸色涨红,愤然离席,身形隐没在花园子外面。
明华长公主眸色幽暗,面上却轻松起来,“姚姑娘怕是身体不适了,咱们继续,不必客气!”
言毕席中再次欢腾起来,似乎并未因一个人的离去而静默,又似乎更热闹了些。
果酒美味,陆明玉热情,阮宁盛情难却,又耐不住嘴馋,很是多喝了几杯,于是双颊绯红,醉意朦胧,到后来嘭的一声便软软趴在桌子上。
趴倒前还一把拽住陆明玉腰间的腰封,胡乱呢喃:“我的……他的……怎么在你这儿……”
陆明玉愕然,她看着阮宁一口一杯恨不得喝干喝净的豪爽劲儿,还以为她是个能喝的,没想到原来是个不会喝的。
……
阮宁再次睁开眼时,头顶绣金锦帐,身下绵软条褥,头一歪,地上铺设华丽毛毯,墙角支起一颗硕大夜明珠。
她一个激灵坐起来,脑子里还带着隐隐昏沉。难道她又穿越了?这次比上次身份更牛掰?那陆泽呢?祖母呢?杂七杂八其他人呢?
外面有人听见动静,掀开帘子进来,却是陆明玉。
阮宁一看见她,便恍惚想起自己醉酒时的情景,当下明白过来,长舒一口气。
陆明玉让丫鬟伺候她洗了脸,喝了醒酒汤,道:“阮宜先回去了,你喝得如烂泥一般,坐车既不方便又伤身子,我便做主将你先留了下来。”
阮宁敲了敲脑袋,完全清醒了,又听陆明玉语中带笑:“你可真有出息,果酒都能喝成这样,还拼了命的喝……”
“……若是陆泽那小子在这儿,岂不是要便宜了他?”
阮宁两眼翻白,有气无力,“你是怎么知道的?”她以为她掩饰得很好。
陆明玉又拍了拍腰上的腰封,笑道:“陆泽临走前将一包东西视若珍宝地寄放在我这儿,说是带到北燕不放心。我拆开一看,竟是一些琐碎物品,还有,这上面的绣法图案,我可是只在你绣的荷包上见过。”
她咧嘴,“今日出门没合适的腰封,借了这条用用,你别介意。”
作者有话要说: 两眼翻白,保住我美丽的小红花了_
第51章
睡足了,酒醒了, 自然也该回去了。
陆明玉让人套了马车, 将阮宁送上去之后, 自己也一撩袍子,上了马车。
“前些日子我在兴隆街打了把短剑, 刚好顺道取回来。”迎着阮宁疑惑的眼神, 她解释道。
阮宁了然,兴隆街只与安国公府相隔一片住宅区, 确实顺道。其中店铺林立, 摊贩集结, 也确实应了这兴隆之名。
马车碌碌而行,官道平敞宽阔, 马蹄声便也踢踏均匀, 不多时马车就停下, 外面传来马夫声音:“公主, 神器坊到了。”
阮宁见陆明玉似是想让马车先行, 开口道:“我不急着回府,让我也下去瞧瞧好了。”
“天色还不晚,如此也可以。”陆明玉见她语气不似做伪, 眼中也有些微渴望, 略一思索,同意了。
两人下了马车,迎面就是神器坊的大门,大门朴实厚重, 门匾黑白分明,字迹端重,左右两边分别摆着十八般武器,阳光下熠熠生辉,利气逼人,很有几分靠谱。
大赵管制器械严密,寻常百姓使不得这些东西,只有爱好此道的王公贵族愿意砸银子。这家铺子来的人也不多,阮宁随着陆明玉进去,却见大堂内人迹寥寥,只有一个老头做着招待的工作,看见她们就迎过来,抱拳弯腰行了个礼,“公主万福,可是来取短剑的?”
陆明玉点点头,那老头儿就先恭恭敬敬请她们坐下,一溜小跑进了后院不见了。
片刻他跑回来,手里捧着个锦布包着的物件儿,陆明玉接过,撩开包裹着的锦布,将短剑拿出来,抽出剑柄,一道寒光伴着金属摩擦声迸射而出,如昏暗夜色中一道天光闪现,让人眼前一亮。
陆明玉神色满意,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递给他,“做的不错,这是剩下的,以后再来。”
说罢起身出门,阮宁紧紧跟上,要是她没看错,刚才那一沓银票足足有近千两,这可是够她们安国公府女眷半年的月例了。
看着陆明玉磊落潇洒的背影,阮宁默默唾弃自己,嗨,她真庸俗。
上了马车,阮宁继续庸俗,“没想到这武器铺冷冷清清的样子,还挺赚钱的。”
陆明玉轻笑,“他这儿可不冷清,只是客人不必常常上门罢了。要说冷清,这家才叫冷清。”她朝窗外努努嘴,“这么好的地界,这么糟蹋这间铺子,那主人想必也是个极富贵的。”
那铺子就在神器坊对面,透过车上竹帘,隐约可见牌匾上刻着五个大字,云记杂货铺。牌匾古旧,许是历久风吹雨打,年久失修,右下裂开一角,不胜凄惨。
阮宁一愣,云记?这个姓氏在京城似乎并不常见。
随即她想起祖母说过,她母亲留给她几间铺子,其中一处离的很近,就在兴隆街。
阮宁默默收回目光,无视陆明玉的遗憾神情,她,可能就是陆明玉说的极富贵的店主人……
马车再度前行,只绕过一片住宅,便到了安国公府主仆来往的小门,阮宁下了车,同陆明玉道了谢,便相互辞别,约好来日再叙。
回到自己的百花苑,白芍迎上来,垂手略眸,眼神示意,随即院里娇声咆哮传来:“放开我!你们这些人有什么资格来绑我?我要去找二少奶奶,她可是管着家的,定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快放开……”
声音在看到阮宁身影时戛然而止,随即她难耐地动了动身子,想舒缓一下被绳索捆绑的憋闷束缚感,却挣脱不开,绳索贴紧缠绕在她身上,愈发难受。
她脸上带了些楚楚可怜,“姑娘,你可算回来了!这些小蹄子,竟趁您不在要害我!您可要为我主持公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