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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不多时刚才那妇人又走进来,手里捧着一叠衣服,冲着阮宁讨好笑道:“我家相公说了,姑娘若是想出去玩耍,便将此套衣服换上,晚晌就派人带您出去游玩一番。”
    阮宁接过衣服,翻看一番,见这衣服不如她身上的精致,里面还夹着个面纱,阮母瞥见,道:“他倒是个有心的。”
    话里听不出褒贬,妇人搓了搓手,笑得很不好意思。
    阮宁摇了摇头,“带个面纱做什么?不过遮上半张脸,反倒容易被人当猴似的瞟着看。”
    妇人一听这话,呆愣住了,道:“我瞧着那些贵人家的姑娘们出门都是这幅打扮……”
    “你倒不如给我寻身男子衣袍来。”转头又见阮母面色似不同意,拽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孙女儿在宅子里憋了这么久,祖母就放我出去透透风吧!索性就这几天,扬州城里也没人识得我……”
    阮母被她一顿缠,终于耐不住应了。
    ……
    那边农田庄头刚招待了贵人,这边两淮盐政钱永康府上也来了个贵人。
    外面门房小厮急急拿着东西跑进府里时,钱大人正悠闲地用着今年上的新茶。
    小厮脸色惶恐,“大人,外,外面来了个王爷,说是从京城来的!”
    钱永康一口茶水喷出来,“什么?!”又急忙接过他手里的一枚令牌,确认是皇家物件儿无疑,心咯噔一下沉下去,面色青黄不定,忽又站起来拽住小厮问:“来的是哪个王爷?可有说?”
    小厮被他这反应吓住了,愈发结巴,“说,说的是,平,平王殿下……”
    听得此言,钱永康猛地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摆摆手同他道:“快去把人请来,不得耽误了!”
    于是小厮着急忙慌地跑了出去。
    钱永康是一年前从京城放到任上的,管理两淮盐务。原本他在京城做官时也算小心翼翼,到了扬州远离京畿,这里又贿赂成风,便也愈发猖狂,听闻京城来了人,自然惶恐。
    然而这平王殿下他却有所耳闻,纨绔霸王一个,整日不务正业做些荒唐糊涂事,却无人敢招惹他,皆因当今圣上与他是一母同胞的嫡出兄弟,从来对他的所作所为置若罔闻,且不到成年便赐了他王爷府邸,可谓是隆恩浩荡。
    钱永康定下心来,扬州最是个吸引风流子弟的地界儿,他来也不奇怪。既是个纨绔,好好招待便是,也惹不上什么事。
    又想起任期快要结束,想到今晚的行程,打定主意忍痛割爱,好好奉承这位远道而来的平王殿下,好让他在皇上耳边美言几句,保住如今的富贵日子。
    第38章
    玉楼春。
    大厅中央支起半高台子,上面铺了红绸, 周边点起几盏灯火, 罩起火红的纱笼, 四下一片昏暗,愈发显得光线旖旎暧昧, 大厅四角各放了香炉, 缕缕烟丝隐没在黑暗里,靡靡香气散发在空气中, 诱得人心头荡起。
    “平王殿下, 这醉秋可是今年玉楼春的头魁, 难得的美人……”钱永康小心赔着笑。
    陆泽靠坐在裘皮大椅上,把玩着指尖玉杯, 似笑非笑, 语气淡淡, “美, 有本王美吗?”
    钱永康闻言一愣, 面色尴尬,又见他皮肤如玉,唇色如樱, 握住玉杯的手掩映在昏暗烛光下, 氤氲出淡淡暖光,竟比手中的玉杯更细腻柔滑三分。
    他一时盯着出了神,竟忘了挪开眼,喉头微微一动——
    咔嚓——
    他一个激灵回过神儿来, 却见陆泽手中的玉杯渐渐出现破碎纹路,一路延伸至杯底……
    陆泽将手中的玉杯放置在身前桌上,杯内酒水仍是满的,酒杯也未碎裂开来,仿佛是人工铸就的冰裂纹陶瓷,未经后期雕琢,而他笑意浅浅,“早年练过些武艺,一时失手,还请见谅。”
    钱永康尴尬一笑,手指不经意划过自己的脖子,淡淡凉意,他耸然一惊,忙道:“无妨无妨!不过是些小玩意儿,不值当什么!”
    陆泽微微点头,对他的知趣表示很满意,又道:“继续,那什么醉秋?”
    钱永康松了口气,暗道果然少年爱美人,这平王怕也是脱不过去的,道:“醉秋色艺双绝,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通……”
    蓦地又被打断,“这些又是什么,能吃吗?”
    “呃……”他愣住,忽然领悟什么一般,小眼眯起,斜着眼凑到陆泽耳边笑道:“她唱的十八摸也是一绝……”
    “哦——”陆泽恍然,冲他狭促一笑,仿佛见了同道中人,见他面色轻松起来,才道:“不知钱大人可有摸够她十八次……”随即面上一冷,“这种货色也敢拿来给我看!”
    钱永康一颗心脏被他七上八下地吊着,几乎要得了心梗,苦着一张脸急切道:“不敢不敢!今个儿拍卖的就是醉秋的初夜,还没人碰过她,不过唱了个小曲儿!”
    正当他等着这阎王再发作之时,陆泽闲闲靠着椅背,道:“那便等着瞧瞧吧。”
    他这才擦了把汗,一颗心终于落定了。
    ……
    扬州城最著名的戏园子里,一个少年公子摇着把扇子走了出来,言笑晏晏,他秀眉挺鼻,模样难得精致,偶尔冲身边经过女子和善一笑——
    登时就让人羞红了脸。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一个内敛羞涩,一个探头探脑,都是细皮嫩肉,小巧精致。
    “姑……少爷,我们要去哪儿啊!”墨衣扯了扯自己的衣襟,盖了盖自己的帽子,见周围人不时打量过来,面色微红问道。
    阮宁眼珠子一转,敷衍着她,“先随便逛逛……”
    青杏又奇怪问她:“姑娘,为什么要把我们两个带出来,把红玉白芍留下?刚才你跟她们俩说什么了?”
    “因为她们两个聪明啊……”阮宁答道,眼瞅着到了目的地,便停下步子。
    墨衣刚涨红了脸,青杏刚准备对她进行一番声讨,瞧见眼前这幅牌匾,以及门前一群穿着清凉的丽色女人时,都懵神儿了。
    刚才阮宁她们从这儿经过,只是没人敢往这儿瞧,阮宁倒是盯着瞧了半刻,隐约听见身边有人议论什么‘玉楼春第一美人醉秋’,什么‘初夜拍卖’,登时来了兴趣。
    只是身边有窦大家的小女儿跟着,实在不方便进去观瞻。
    不过那女孩实在是个呆子,领着她们去听戏,自己倒是听入了迷,刚好方便了她。
    相信凭借红玉白芍两个的智商,应付她一个应该不成问题。
    “你们别问了,跟着我便是,少爷带你们去看好玩的。”看她们俩好像不同意,阮宁呲着牙威胁她们,“要是敢拦着我,我就光明正大换了女装进去看!”
    两人听了这话欲言又止,憋得两张脸都红了。
    阮宁满意地点点头,安慰她们:“想必你们都没进过这等地界儿,出来见见世面也是好的,免得活了一大把年纪连青楼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又叹息一声,“多可悲啊……”
    说着,转身朝玉楼春内走去。
    青杏墨衣面面相觑,觉得这话似乎有点道理,又见她已经走上前,忙不迭地跟了过去。
    今日玉楼春内情况特殊,寻常人也入不得内,
    看着眼前这两个气势汹汹的彪形大汉,阮宁抬了抬眼皮子,阔气地掏了一锭银子出来放到他们手上,随即大摇大摆地带着后面两个缩手束脚行止怪异的小厮走了进去。
    此时玉楼春内,光芒照射的地方大约只有两处,一处是烛火围绕铺满红绸的大厅中央,一处是外面灯笼照射撒了光的大门口。
    几乎是阮宁刚踏进来的那一刻,被安置在二楼雅间心不在焉的陆泽就一眼看到了她。
    见了她这副俊俏的男装打扮,他抿唇一笑,眸中露出宠溺来。
    旁边的钱永康不解其意,见他忽地笑起来,不由心里发憷,以为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谁知陆泽斜眼一挑,脾气极好地冲他笑道:“二楼视野虽好,终归离台子远了些,你去在一楼给我安排个位置。”说罢随手一指,“就那里吧!”
    那里,刚好是阮宁身形隐没的地方。
    钱永康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入目一片漆黑,只靠近台子的地方还有些亮光,猥琐一笑,“那我在靠近台子的地方给您安排一下?”
    陆泽摇摇头,“暗中赏美人才有趣儿,离得远些,就这里,别偏了。”
    他手指再遥遥一指,钱永康使劲儿瞪着绿豆眼细细打量了,比划好手指处的范围,嘿嘿一笑退下去了。
    阮宁此时已经挤到了靠近台子处,身前是软红十丈,柔光旖旎,身后是暗色沉沉,如墨色晕染,而她处于明暗交界处,脸上也被染了融融暖光,神情奇异,笑意浅浅。
    陆泽在高处瞧着,底下人头簇簇,光怪陆离,唯有她明显不同,能叫人一眼就瞧见,他心底忽地生出一种莫名情绪来,好像她下一刻就会消失在身后黯淡中,好像……
    她不属于这里。
    这想法只在脑中闪过一瞬,钱永康的声音已经传至耳边,“平王殿下,已经准备好了,现在过去?”
    他起身敲着扇子,眼梢带了些笑意,“走罢。”
    钱永康恭敬地引着他过去,正要在他身旁坐下时,却见他双眼眯起,眼风如刀,一个噤声的动作,往远处角落里努了努嘴,一副威胁模样。
    他只好可怜巴巴地挪了地方,腹诽不让他摸就算了,连暗中赏美人都不让他参与,这平王果然是个纨绔霸王。
    纨绔霸王好整以暇整了整衣服,甩开扇子坐下,开始偷眼打量身前的人。
    眼神扫过她侧面下颌,仍旧白皙温润,却多了明晰的弧度,恩,瘦了不少……想必是行船辛苦,身体不支。
    又扫过她偶尔垂在身侧的手,十指尖尖,娇软纤纤,不像脸上那般明显消瘦,带些柔软的娇憨,让他心头蠢蠢欲动,想伸手握上一把。
    再扫过腰间,瞥见一个熟悉的物件——一个荷包,沉沉地坠在腰间,像是装了什么有分量的东西,上面绣的花鸟灵巧生动,又多些不曾见过的憨趣萌态,很好辨认,她专注着台上时,手指不时抚过腰间荷包。
    陆泽心里一动,到底没忍住,伸手轻轻摸了一把荷包,指尖感到那物件儿的形状分量,浅笑起来。
    阮宁蓦地伸手拽住荷包——
    什么也没摸到。
    瞅了眼周围人物杂乱,熙熙攘攘,身后光线暗沉,隐约带些光影,显现出一个行止怪异的锦衣男子,头部仰靠在椅背上,一把扇子盖在脸上,像是无聊之下打了瞌睡,她转回头,把荷包拽下来塞到怀里,心里疑惑,这种地方还有男人打瞌睡的,这男的不会是……
    又觉得男子身形有些熟悉,却道自己多想了,自己在扬州可是没一个认识的人,哪来的熟悉之感?
    身后的陆泽撤下扇子,自然不知道阮宁心中所想,只嘴角忍不住扯着,他到底是练过武的,哪能这么容易被她抓住?
    此时天色已晚,大厅里有些人渐渐耐不住了,开始埋怨叫喊起来。
    大约看着火候已经差不多了,墙边一盏盏烛火忽然依次亮起,二层楼上也燃起罩着红纱的烛火,将一整座楼阁映衬成红粉世界,而通往大厅的楼梯尽头,忽然出现一抹火红的影子,引得众人齐齐一滞,大厅里忽然安静下来,屏息注视着即将露面的人。
    第39章
    女人戴着红色的面纱,看不分明容貌, 而红装包裹下的身材, 却凹凸有致, 引人遐想。
    阮宁看不见她的脸,不由有些遗憾, 不过在场的大多数人和她想法一样, 已经开始起哄着叫嚣起来。
    老鸨忙上去稳住局面,站在醉秋身前笑道:“诸位先安静, 听我说。今天是咱们醉秋姑娘的初夜, 自然要珍重些, 今晚出价最高的人便可以与醉秋姑娘共度**!以后想见,也未尝不可!”
    扬州水利方便, 商贾如云, 特别是盐商, 扬州繁华以盐盛, 有钱人自然也不在少数, 一时间对她的话响应纷纷,都摩拳擦掌等着竞价,待会儿抱得美人归。
    接着老鸨一声令下, 大厅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喊声, 那醉秋就站在台子上任人打量,仿佛一件货物。
    阮宁瞥了一眼她妩媚含情的凤眼,心下叹息一声,面上露出遗憾之色, 身上也不自在起来。在场的这些男人一个个动辄为她砸金抛银,可谁又将她当成人看呢?
    一时心里百感交集,也兴致寥寥。
    台上的醉秋也在不动声色打量着台下的人。
    论钱财,大都是不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