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是件很神奇的事情,我们无时无刻都在期盼着长大,因为长大就意味着自由,意味着我可以做自己的主人。而对于学生时代的我们来说,长大是什么?是低年级与高年级间,初等、中等、高等教育间,九年义务教育和中考、高考间那条看似无形,却又无比清晰的分割线。它无时无刻不在告诉我们,你要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奋斗了,已经没有人愿意为你的不成器买单了。
而临近分割线的那段日子,是令人激动地,让人产生无限遐想的。某些人会紧张,某些人会迷茫,有实力的人会无限憧憬,没理想的人会置身事外,而那些摸不到顶端又不甘脚踩底端的人,只得披星戴月,期待幸运女神不经意地一瞥。
然而有一种幸运,是对那些本不具备奇迹降临的人,最完美的诠释。
我们班今年“幸运”的人有很多,比如成绩一般,但据说家里某个亲戚是教育局干部的任晓君;比如连考试都不用参加,就可以直升实验初中部的迟帅,只因他妈妈是实验中学的英语老师;又比如虽然成绩很烂,但是占据“学区”地理优势的,我亲爱的同桌——徐涛……还有隔壁班的李佳琪,据说当初考试那天她紧张得连答题卡都忘涂了,结果人家神通广大的老爸,还不是照样风平浪静地给摆平了?
我好像渐渐开始明白,两年前转校那天,舅舅听到我明明考了全班第二,却没有拿到三好学生的原因后,那个讳莫如深的眼神,和支支吾吾没有说出的下半句话到底是什么;也渐渐明白了田甜所说的那个新搬来的小哥哥,他爸爸现在所拥有的,让所有人都排队巴结的官职,原本应该是属于我爸爸的;我原本以为我爸搬家前一直沉默不语,郁郁寡欢,我妈搬家时的梨花带雨,双眼泛红,仅仅是因为不舍,不舍那生活了八年的地炮旅家属大院,不舍那些已当成是亲人的邻居叔叔阿姨……原来这些真的只是 “我以为”,原来这中间还夹杂着些许不甘,不足为外人道的不情,不愿。
原来这些人所谓的“幸运”,会让我们一夜长大。
六年级下班学期才进行到一半,大家对今后的去向就已经心知肚明了。
陈鑫不出意外地考进了实验中学, 自从他知道我不会参加实验中学的招生考试后,就对我爱理不理的,沙金霞私下里问我是不是和他吵架了?
乐梓桐和徐涛一样,都是占据地理优势的幸运儿,所以他们三个,在今后的三年初中生涯中,还是会继续成为同学。沙金霞的父母无力再次承担女儿昂贵的借读费用,因此她决定回乡镇的初中读书。据说她那所学校的升学率还不错,竟然比我的强,看来也是矮子中拔出的将军啊!
也就是说,未来的三年里,甚至是未知的很多年里,我们五个将会各奔东西。而能聚在一起的时间,就只剩下这短短的,已经过了一半的半学期了。
能继续念实验中学,这件事对乐梓桐来说,是喜忧参半的。喜的是可能会和陈鑫继续一个班,忧的是也有可能会和徐涛一个班。我觉得,她纯粹是在杞人忧天。因为无论如何,这件事情都不会根据她的主观意向而改变。就像我很想,很想和你们一起上实验中学,但是无奈地理位置早已注定,我要去的是郊南中学。
我人生的第一场分割线,就这么滑稽地交给了“家庭住址”,我甚至连努力争取的机会都没有。
但韩夫子在此刻说了句温暖人心的话,“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
是的,教室走廊墙上的“名言警句”不是说了吗,路是靠自己走出来的。我无比感谢这位与我仅有两年缘分的班主任,尽管他很啰嗦,有时候还很偏心,但是在这两年中他没有“偷走”任何一个同学的任何一张奖状,所以他真的是个好人。
多年之后,我才知道,六年级下半学期是我们过得最酣畅淋漓,最无忧无虑的升学前的狂欢。因为这一场分割线,依旧停留在九年义务教育的区域里。
不知道是不是大家的去向已定,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对学习的追求渐渐褪去,倒是对即将到来的“六一”前所未有的热情高涨。
这是我们过的最后一个“六一儿童节”,也是我们最后半年佩戴红领巾。所以学校决定,全体六年级师生搞一次年级狂欢。每个班出一个节目,然后全年级各个班级循环演出,不排名,不评选,只为了给大家留下美好的回忆,给我们的小学生涯画上完美的句号。
我们班这次的节目,依旧是由班长全权组织,班委协同配合。而我,作为班长和语文课代表的好朋友,必须用实际行动表示对她们的全力支持,这就意味着,我也要全程参与到班级的节目讨论中去,并且随叫随到,必要时还要充当演员备份,俗称“候补”。
这天所有参加节目讨论的人员都要很早到学校,虽然韩夫子把每节早读课划给我们讨论问题,但是该上的课还是要上,该做的作业还是要做,我们也是时间紧任务重啊!
朱女士今年上半年基本全是晚班。和她同班的阿姨,需要把晚上的时间全部空出来陪儿子。很不幸的,她的儿子正是那些“摸不到顶端,又不甘脚踩底端”的人中的一员。
这样的结果,就导致我妈有足够的时间起来做早饭,而我,连睡懒觉和迟到的机会都没有。以前还能分秒必争地不同程度的赖床,或者来不及路上买点吃的。现在居然比平时到校还要早,显得我这个“打杂”的比真正的“领导班子”还要积极向上。
本来我以为我会是第一个到的,谁曾想陈鑫到的比我还早,难不成李阿姨怀孕了,反而比以前更勤快了?
说实话,我最近有点不敢惹他,实验中招生考的前一天,他问我在哪个考场,好像我理所应当应该去参加考试一样,当时我就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口。
“我不去参加考试,我去郊南中学!”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都不敢看他的眼睛,鼻子竟然有点泛酸,也不知道究竟在怕什么,转身就拉着同样吃惊的乐梓桐往门外跑,仿佛下一秒眼泪就要掉下来一样。
哭什么呢?蒋伊一,你哭什么呢?和田甜,薛峰他们分别的时候都没哭,现在又哭什么呢?真没用!
往后的几天,看似没什么异样,陈鑫依旧和往常一样,有时被我们拉着讨论问题,有时逼着徐涛默写英文单词。反倒是乐梓桐,刚知道的那几天,总拉着我和沙金霞抱怨,控诉我们俩个不讲义气,抛下她一个人。
“可我和沙金霞也不在一个同一个初中啊?”我真不知道抛弃一词从何而来。
她听到后,又好气又好笑地回了我一句“算你们俩个有良心!”
这下换作我和沙金霞追着骂她“气人有,笑人无”了。
陈鑫虽然没说什么,但我发现讨论问题的时候,他看都不看我一眼,和徐涛打闹的时候也不喊我充当裁判了,这样应该算是生气了?
我边想边慢慢悠悠地晃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正考虑着如何打破我俩之间的僵局,他忽然从背后递了样东西给我。长条形的盒子,外面是蓝色的“美少女战士”包装纸,里面装的是什么不知道,但可以肯定是个礼物。
“送给你的,毕业礼物!”他头都没抬,另一只手不知道在翻着什么。
“我的?送我的?什么东西啊?”我实在有点受宠若惊,还有我实在很难把盒子上的“我代表月亮消灭你”的月野兔,与他联系到一起。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抬头,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我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纸,却又小心翼翼地,生怕破坏了月野兔的美貌,把她“大卸八块”。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黑色盒子,打开发现里面躺着一支宝蓝色的钢笔,是永生牌的。笔帽上还夹着一张纸条——“蒋半仙专属”。
我看看手中的礼物,又看看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估计被我感激涕零的样子吓到了,担心我下一秒就要哭出来,赶紧打住:“你别不好意思啊,毕业礼物大家都会准备的,我可是看在朱阿姨‘红烧肉’的份上,送你个大头!”
我盯着手中的钢笔,继续沉默。
见我依旧不说话,他凑近笑道:“让我看看,不会真的感动到哭了吧?”
“你明明不爱吃红烧肉!”我红着脸,把头埋得更低了,也不知在害羞什么。
他倒是一脸坦然,“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也回我个礼物呗。我可事先声明啊,我要贵的,太便宜的我可不要!”
“那让我妈给你做三顿红烧肉!”我抬头看着他,一脸坏笑,却笑得无比灿烂。
陈鑫像是被气着了,作势就要把礼物收回来:“蒋伊一,没见过你那么小气的,明明是你欠的债,还要蒋叔叔和朱阿姨还!”
“送出去的礼物不能收回的!”我赶紧把盒子抱在怀里,嬉皮笑脸地看着他:“我欠着,我先欠着,等我攒够了钱,送你份大礼,保证让你满意!”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剑眉一挑:“行啊,先给你记着!”
我还想问他,包装纸难道是你选的?李阿姨最近好吗?陈叔叔最近是不是很忙? 同学们就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接着朗读声四起,抑扬顿挫的读书声夹杂着交头接耳的说话声,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