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护士来换药后,屋内一行三人人才悄悄退出病房。既怕惊扰了陈婉婉,也有事情要谈,在病房里终究是不方便的。
陈念心里怀揣着心事,默然的关上了门,然而转头就撞上了年馥惶恐的眼光。
“陈念,她这是?”如果仔细听,会发现年馥此刻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纪子珩陪在年馥身侧一言不发,抱着手臂,静静的旁观着这一切。
陈念看着年馥,眸子里划过了不可言喻的悲伤,但也只是转瞬即逝。
“她...有很严重的抑郁症,”说着她提防的看了一眼刚刚从身边经过的护士,或许是觉得这样的对话不该有外人在场,于是跟年馥打着商量:“我们..可以去那里谈谈吗?”她指了指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年馥无奈的笑了,“好。”然后又看了一眼纪子珩,问道:“我可以带他一起吗?我的身体状况你也清楚——说晕倒就晕倒,他是心理医生,能及时疏导我的情绪,我带着他会方便很多,你也能跟我聊到更多的事情。”
她态度坦诚,纪子珩又神色坦荡,于是陈念不疑有诈或其他,同意了。她一开始要跟年馥谈的事情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有心人只要用些手段去查就能查到,所以便随着年馥心意去,说不定还能获得更大的利好。
但到底陈念还是一个防备心很重的人——从她对谈话地点的选择就能看出来,她对反侦察很有一套。
把年馥带进一个视野开阔的空旷大厅后,她先是打开了所有的柜子和侧门检查了一遍,以确保隔墙无耳,然后才把玻璃大门落了锁。玻璃大门能很好的监视到屋外的情况。
当锁“咔哒”一声落下的时候,陈念松了口气。
“年小姐,你放心,我对你绝对没有恶意。”陈念关好门,眼神扫过纪子珩,落在年馥身上。
她开门见山的坦荡倒是叫年馥好生吃了一惊。
年馥最受不住这样的坦诚,傅萍从小就教育她——做人当以物质换物质,以真心换真心。若旁人对她付出三分真心,她定是要回馈同等真情的,何况这人是陈念,是陈婉婉的姐姐;又何况陈念对她的付出和期望显然不仅仅局限于这三分真情,而且她也吃定了一件事情——年馥善良,不会对她的求助视若无睹。
此外,年馥也看得出来她的迫切和焦急,她现在是巴不得对年馥推心置腹掏心掏肺。年馥看得出来,陈念的眼神出卖了她——从她见到陈念的第一眼,她就知道陈念绝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
然而,年馥只是没想到这故事与她有关。或者说是陈念要让它和她有关。
善恶好恶,因果轮回,不得而知。
年馥不愿去想其他,只略略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以此遮掩自己恶劣的揣测。
而陈念也接收到了眼神中的“继续”指令,面色稍稍缓和。仿佛年馥的猜忌不重要,只有年馥能不能听她说完才重要。
“你已经看到了,在医院的那位是陈婉婉,十年前她曾和你签过一个公司,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还在一起工作过一段时间,不过——”
“很短。”年馥皱眉打断她,“我们接触的时间并不多。”
说到这,她攥紧了自己的手心,手心里微微渗出的细汗扰乱了她的心绪。决定来这之前,以及开车来这的一路上,她都以为自己这次已经是破釜沉舟了,她是带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来的,可没想到陈念这随随便便一句话,就把她好不容易放下的自我防卫屏障给重新激起来了。
这一切都落入纪子珩眼中,纪子珩了然,却不知如何安慰她,想要牵她手,安抚她,但被无情拒绝了。殊不知在年馥看来,他的安抚不仅没用,或许还会起反作用。就这样,他一双骨节分明的救世之手再次尴尬的悬在了半空中,半晌,又被他默默的缩了回去。
陈念不不知是真没看见这一切,还是顾及纪子珩的颜面装作假没看见。屋外烈日炙烤着大地,仿佛天地这熔炉要把人炙烤的变了形。她一瞬不瞬的望着窗外的一处,看起来整个人都处于放空状态,脑袋却是清醒的。
话语落在她嘴中也是一字一句,格外清晰:“年小姐,陈婉婉是我亲妹妹,我唯一的亲妹妹,我们之间的关系和感情,相信只有你和许记者能懂。”
话到此处,陈念恰好转过头,对上了年馥不耐的目光——年馥一向不喜欢别人对她的私生活说三道指手画脚,特别是当这私事涉及了许生生。
然而,陈念却一脸无辜小脸苍白,神情还很坚定,此外还隐隐透露着一丝悲凉企图谋求年馥的同情心——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年馥自认她的谈话技巧是厉害的,毕竟她知道要在一开始就拿许生生做鱼饵,这点就足以让她赢在起跑线上了。
许生生和年馥一直以闺蜜自称,如果是以一般人的洞察力和灵敏度,绝对不可能发现她们之前的关系,然而陈念发现了,这足以证明她在察言观色和逻辑推理这方面的能力。
并且,陈念既然知道许生生和她之间的关系,想必也已经查过了二人所有的过往资料。以陈念这样的身份和手段,想要知道什么,谁也瞒不过她。于是年馥干脆缴械投降,静静的听她讲。
“她很乖很懂事,但性格也很自我,很执拗,性子强势起来从来不让任何人,哪怕那个人是最爱她的人,是世界上绝不会害她的人。当年她被星探挖掘,要来魔都做童星时,我父母和我都是坚决不同意的,我父母都是学校的教职工,为人老实本分,从来不盼我们飞上枝头变凤凰,因为他们知道天下没有白掉的午餐,害怕我们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年馥松缓了脸色,有这样开明又善良的父母,教育的孩子不会差到哪里去。比如当今事业有成的陈念,当年乖巧可爱的陈婉婉。
突如其来的,几个画面闪过了年馥的脑海,她的心骤然疼了起来,像是被人一丝一缕的扯空了。风一吹,刮过一阵嗷呜的寒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