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样,糗是出了,脸是丢了,此刻年馥唯一指望的就是这个男人能有点眼力见,不要再提这一茬。她已经恨不得打个地洞钻下去了。
然而下一秒,男人就走上前来,丢给她一件宽大的白色衬衫,真挚而诚恳地说,“对不起。”
她默然了,伸出一根纤细的手臂接过衬衫,细细思索着他口中的“对不起”是什么意思——是强拉她到他家,还是自责她晕倒,亦或者是对自己看到的东西表示歉意。
想到这,她耳根不自觉的红了,脸上却还是镇定自若的样子。
然后他又开口,像逗小孩似的说:“我会负责的。”
“什么?”年馥没来得及思考,话先飞了出去。她签的是劳务合同,又不是卖身契,何况自己出的岔子,他负什么责?负责这词听起来怪有分量的,她眸底不自觉加深了色彩。
负责二字,她的父母都没做到,他又凭什么横抛过来呢。
“你把衣服先穿了吧。”他背过身去,一把搂起地上对他摇头晃脑的年糕。由于他把年糕身上的长毛搂住了,真实的形状露了出来,年馥这时才注意到它的尾巴断了一截,只留短短的一撮毛,又想起赵祁方才的话。
一股暖流涌上她的心头。她觉得,不论如何,这男人总归是善良的。
赵祁轻轻带上了门,留下她窝在被子里发愣。
他不像表面上那样冷酷,也不像她想得那么轻浮,认识久了,自己竟然对他有了好感甚至依赖……想到这,年馥抓了抓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一时心乱不已。
一门之外,赵祁悬着七上八下的心跳杵在原地没动。她细长而光滑的四肢,她凹凸有致的轮廓,甚至抱起她时她似鱼儿般顺滑的触感……这些触电一下刺到他心坎里。
他要去冲个冷水澡。
一通折腾下来,年馥觉得肚子饿了,才探头探脑的走出房间,没见到赵祁,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怎样面对他,所以打算溜了。正开门时,赵祁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身后。
“去哪呢?”
“……”她顿时没了话。
“不是这样开的。”他头发湿漉漉的,顶着一条毛巾,穿一件丝质睡袍走向前来,站在她身后,然后伸手从她头上过。手风抚过的时候年馥一惊,回神才发现他在帮她开门。那门和寻常人家的大门不同,一道一道的步骤,看的她眼花缭乱。
赵祁用余光瞥了她一眼,笑:“没见过么?”
年馥老实的点点头:“没见过。”她暗自腹诽:谁跟他似的把家弄成保险柜。
赵祁看她的表情,也猜到了她大概的心思,估计是在心里把他骂了百八十遍,于是干脆不弄门了,手撑着门把她环在怀里。
一个狭小的三角区域顿时出现,年馥只觉得脸红心跳,支支吾吾地问:“你……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他上下打量着年馥,目光落在了她的腿上,“你穿成这样在我家晃荡不算,还要出门去,是怕不够惹火?”
听到这话,年馥才惊觉自己还穿着他的衬衫,下半身空空荡荡,一双玉腿颤颤巍巍地立着。
他把脸靠近她,热气喷在她的脸上,“你这样,被邻居碰着了,让我怎么解释?”语气又回到了在顾念南办公室初见的时候,他戏谑地说,“助理不是要随叫随到么。”
方才赵祁冲了个冷水澡,但浴室里的弥漫着的香味又让他满身燥热,于是他又开了浴缸,逼自己在冷水里泡了好一会才出来。
这个季节的水,冷的跟冰似的。总算是压抑住了他的欲望。
他从来都控制的很好,可这次……她又落到了她手里,想到昨晚她泪眼婆娑地扑向他,他目光亮了一会,忽而沉下来。
“你总该不会做让我上新闻的事吧。”
他不想她走,也不会放她走,于是随口编了个借口,也不管那借口有没有理越没越界。
“……”年馥没说话,只是缩在角落里轻微发抖。
赵祁:“……”
他有些心软了,又解释道“现在不要出去,人很多。”
他自知是自己犯糊涂了,撩拨的过火,于是示好般的拉过她的手,把她放置到沙发上坐着。他也坐到她对面,但余光瞟了一眼衬衫下的空处,于是又坐回她身边了。
年馥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受到他坐下时沙发陷了一下。
他开了瓶矿泉水递给她,她没接便放到了藤萝茶几上,自己另开了一瓶咕噜咕噜喝起来,半晌,他终于开口:“看电视么?”
他从来不看电视,不知今儿怎么鬼迷心窍般。
年馥想了一会,然后点点头。或许开了电视气氛能够缓和些。
电视里播放着j城本地台,讲着一些家长里短街里纷争的杂事,突然一条新闻插进来,说是前些日子绑架少女的通缉犯又绑了一个,这次是在年馥家附近。
赵祁眉毛轻轻的揪了一下,问:“你家那片安全么?”
年馥抬头看他一眼,吐出两个字:“安全。”
其实她觉得不安全,听新闻的时候心里在打鼓——年志勋那房子是早年就买了的,小区是老小区,楼下没有保险门,还常常有附近工地工作的男人光着膀子在门口晃悠。想到这些,她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
赵祁一眼洞察了她的心思,无奈的摇了摇头,“以后下班别自己先走,我顺带送你回家。”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又是在闹哪茬,但想到不必再挤公交等出租,她还是欣然地点了点头,毕竟他说了“顺带”二字。
有免费的苦劳力送上门,不用白不用——俨然忘了自己口口声声和他的身份差。
赵祁没心思去窥探她的内心活动,只觉得她同意了就行,长腿窝着不舒服,不自觉往前伸了伸。
不伸倒好,这一伸,他的浴袍从大腿两侧分开,露出一段结实有力的男人躯体。年馥脸红了,把脸撇到一边,但心里却在想这腿平日穿着衣服,倒也看不出来这么结实啊,真想捏一捏......
想到这,她耳根红的红玉似的,把头埋了下去。
而一旁紧盯电视的赵祁眉头却皱了皱,他没发觉身边的情况,只是那通缉犯......
正想着,他拨通了那家馄饨店的电话。电话嘟了半天也没人接,再上外卖软件看也关店了,他叹了一口气。
年馥听着了,转头问:“怎么了?”
“没怎么,”他关掉电视,把手机放到一边,“你饿么?”
说到这,她摸了摸肚子,其实里面已然叫过好几回了。于是她点点头,眼睛如盛了清水一般望向他:“饿!”
赵祁被这突如其来的眼神劈了一道,怔了一会,然后说:“那去吃饭吧。”
“去哪吃?”其实她想问的是吃什么。
“对面商场顶层新开了家法式餐厅,甜点不错,或许你会喜欢。”他之前看见了她放在办公室的一堆零食,几乎全是糖。
“真的?”年馥两眼放光,“不点外卖么?”
“不点了。”
“那我的衣服...”她适时的开口。衣服在之前脱下时,被她粗心的丢到水槽里打湿了。
赵祁目光平静:“买一件。”
——
好在公寓对面就是商场,赵祁没开车,戴着帽子口罩,套一身白色运动服就出去了。年馥跟在他身后,隔开十米远。她的身上还是赵祁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才找着的一件小号衬衫。
走了几步他便停了,回头望年馥:“你怎么做贼似的?”
年馥努努嘴,暗自腹诽:我做贼?你把自己蒙成这样还好意思说我做贼?此地无银三百两可不是谁都能做出来的。
赵祁没理会她鄙视一般的表情,只是目光平静的等她跟上来。
他们先去到商场一层试衣服,年馥拿起一件白色连衣裙到身上比了比,然后再看标牌,价格吓得她吐了吐舌头,连忙放回去。之后就只是瞎晃荡了,满脸都写着:我要走。
赵祁站在门口,将她的举动尽收眼底。他走进来,左挑挑右拿拿,身边跟着的售货员瞬时抱了一堆衣服。
“小姐,那位先生让您试试。”售货员把脑袋从衣服堆里探出来,指了指赵祁对年馥说。
“我?”她吓了一跳,一副干了坏事被抓包的样子。她顺着售货员的手望他,他环着双臂,悠然的对他点了点头。
于是她小跑过去,眉头苦皱道:“不了吧,这儿好贵啊。”像一根干瘪的小黄瓜。
赵祁笑了笑,风轻云淡地。“没关系,你先试一试,试一下又不花钱。”
“对哦。”她眼神顿时一亮。说着便要往试衣间走。
“等等!”赵祁叫住了她,大步走到她刚刚去的货架前,拿起了一件眼熟的白色连衣裙。“把这件也拿进去。”
年馥笑着,用力的点了点头。
一番试衣下来,赵祁选的衣服她是一件没看中,不是太妩媚,就是太清纯。她累瘫了似的扶着试衣间的门,向他喊:“要不就不试了吧。”
收拾衣服的小姐姐也够累的,本就满眼怨念的看着她。听到这话,脸色便更沉了。
赵祁摆摆手,“再试会。”
小姐姐顿时多云转晴,眼神带电。“小姐身材这么好,我看着都羡慕,可这么多衣服都没一件喜欢的么?我觉着都挺衬你的呀。”
真是睁眼说瞎话,年馥在心里默默想。也罢,自己不也是为了五斗米疯狂折腰么,想着又返回去试了起来。
最后她左选右选,还是选了自己一眼相中的白裙子,v字领的设计恰到好处,奶白色的绸缎布料在灯光下泛着粼粼的光,腰上别着一根垂顺的丝带,温柔却不软弱,风情却不风骚。
年馥还没走出去,方才那个小姐姐便激动的赞叹:“您这身也太美了!这衣服也太衬您了!你眼光可真好!”
她一连用了三个“太”和三个感叹句,震的年馥迷迷糊糊。她稍显畏缩的走出去,看到沙发上坐着的熟悉人影,问“好看么?”
他点点头,眼神毫无波澜,但是攥紧了拳头,最后掷地有声:“好看。”
听到肯定,年馥忽的笑起来,面庞如春风一样。她看不到他包裹着的脸上的表情,但听到“好看”二字就足够开心了。
“就这样穿着。”赵祁站起身便往结账台走。
一旁的售货员笑眼盈盈地谄媚:“您老公真是体贴又大方呢。”
老公,听到这个字眼她忙摆摆手,“不是,不是我老公。”
“我就说嘛,您看着这么年轻肯定没结婚,瞧我这张嘴,只是平日结伴来我们店里的大多都是夫妻,我就这么称呼了。不过我倒是第一次看见男朋友能陪逛街陪这么久,还这么有耐心的呢。”
年馥嘴巴微微张着,想说什么却又不打算说了。她心一横,懒得解释了。
这时赵祁回来了,手上还拎着年馥换下的他的衬衣。
“走吧。”他向她走来,伸手帮她打开了面前略重的玻璃门。
“谢谢。”
走过一面悬挂着的巨大铜镜时,年馥不自觉慢下了脚步。她和赵祁并排站着,两人双双一身白衣;他肩宽腿长,抬头挺胸地大步走着,把衣服衬得尤为英气;而她个头小小的跟在他身边,像个小书童似的……想到这,她不自觉的笑了笑。
“笑什么?”赵祁转头看她,铜镜里映出两人歪歪扭扭的影子。
年馥不做声了,连忙低头。
他却还想逗她:“你知道这里为什么要装铜镜么?”
“为什么?”她疑惑的抬眸,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没什么。”他本打算吓她的,可一看到那双清澈无辜的双眼,却又不忍心了。
——
走到餐厅时,服务员询问了预约人的名字后便把他们领去了位置上。那是一个靠落地窗的位置,脚下是透明的玻璃和川流不息的道路。年馥心里一惊,倒吸一口凉气。
赵祁轻笑:“怎么?害怕了?”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害怕。”
又在死逞强,赵祁看了她一眼,便招呼服务生过来:“您好,她有点害怕,还有其他的位置吗?”说到“她”时,他指了指年馥。
“这……”服务生迟疑地答:“现在恐怕是没有了,不过我去帮您问问。”说着便退下去问了。
过了一会,他面带笑容地走过来:“先生,那边有位女士愿意跟您一起拼桌。”
“好,谢谢,”说完他就起身,扶起颤颤巍巍的年馥。“请带我们过去。”
年馥恐高,站在这玻璃栈道上吓得腿发软,手死死地拽住他,仿佛他是最后一株救命稻草。
而就在此时,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