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馥一怔,喃喃道:“纽约?”
“嗯。”叶筱没抬头,右手在桌子边缘摸索着,似乎在找什么开关。可一时没找到,眉头紧锁。
年馥没发现他的举动。她吐了一口气,问:“怎么突然想到去纽约?”
叶筱手上还在摸索着,含糊道:“嗯?什么?”
“纽约,怎么想到去纽约?”
“……”
这下叶筱才抬起头来,撞上她好奇而又清澈的双眼,他愣了半刻,然后说:“我去拍个街舞节目,需要出国取景,跟节目组签了保密条约,没跟任何人说。”
年馥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叶筱又跟想起什么似的,道:“噢,对。你可能还不知道,hi要合体了。”
这回轮到年馥惊了,她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叶筱又打断她:“可能,可能要合体,可能也不会,只是可能,公司有这个打算。”
“……噢,这样。”
她早知hi是单飞不解散——夜拓在国外综艺市场广受欢迎,叶筱之前接了个街舞的综艺忙到腿软,而石姜杰依然奔波于各个剧组,只有赵祁还在原地踏步,坚守着音乐这一方天地。
而近年来华语乐坛没落的太快,打榜和刷票的规则使得众多选秀小鲜肉频频窜头,大有要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的势头。她知道按赵祁这种拿半年甚至一年来磨一首歌的做法已是过时且性价比极低的,艺人需要曝光,而他这种低调的性子……她总不免为他担心后路。
就算他现在人气高,城池固若金汤,但……以后呢?他们这一行吃的是什么饭,她自然懂——青春饭,偏偏青春转瞬即逝不再回来。
人生而不平等,但时间、衰老、死亡却是平等的。
她不想再琢磨这些,不想再为他担心。
正想着,叶筱再度开口:“也不知道顾大是怎么想的。”
她看了一眼面前坐着的大男孩,神情杂,看不透心底,像在楼梯间第一次遇见他那样——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氤氲的水汽,温柔,像露水般滋润周围;却朦胧,难以走近,更难以触摸。
她在木森上班上了近四个月,也只有刚来时和他有些近距离接触,其余时间她跟着赵祁跑公司和电视台,而他鲜少出现在这些地方,多半时间都在练习室练舞。别说聊天了,她根本见不着他人,也没有时间去见他。但她还记得那日在公司楼下他拉着她的手,忽而回头一笑,在她心波里荡起的阵阵涟漪。
只是,这涟漪如蜻蜓点水般,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逝了。蜻蜓点水在前,而后赵祁如千斤重鼎一般砸下来,砸的她山崩地裂,地动山摇。
想着想着,她猛然抬头,见对方还低着头似乎在苦恼什么,便连忙收敛神情,宽慰道:“顾大行事一向稳重,他这么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
叶筱点点头,“那是,如果不是有他压着,我们是肯定不会听的。”
语气中透露的信任让年馥顿了顿手中的筷子。她不禁好奇,顾念南到底做了什么?把这群极具个性的男孩儿控的死死地。
年馥语气调侃:“嗯嗯,不过……你们不是都有很多股份嘛,本来可以爱怎样就怎样,怎么还那么听他的话?他是给你们吃了什么迷魂汤?”
这下对方终于抬眸了,“你怎么知道的?”
她一愣,以为这是不能说的秘密,连忙撒了个谎:“你们的粉丝圈里有人说的,说你们这四位哥哥有钱有才又有颜,手机还有一大堆股份,她们天天都为你们争得头破血流呢。”
听到这话,叶筱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齿,年馥观察到他有两颗虎牙尖尖的,很俏皮。他说:“这倒是真的。”
“啧啧,羡慕嫉妒恨!”年馥见他注意力分散了,连忙转移话题:“你这么有钱还听他话合体干嘛?你不是和赵祁不对付?”
话音刚落,房间里落针可闻,年馥悔死了她这张不经过大脑思考就说话的嘴。“赵祁”这个名字似乎一块冰幕横亘在两人中间。
过了一会儿,叶筱才缓缓开口,眼神幽幽问:“你和赵祁到底什么关系?”
年馥太阳穴的筋似乎被人狠狠一扯,脊背发凉,她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手心里,丝丝疼痛让他冷静下来。她知道逃不过去了,于是坦白:“老朋友。”
叶筱更加不解:“老朋友?”
“嗯,从小就认识,后来分道扬镳了。”
“噢,我和他认识快十年,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么一茬……”他恍然大悟,“你们是十年前就认识了?”
年馥点点头,“过了很久了,我也没想到他能认出我。”
他能认出我……叶筱一下就拿捏好了这话里的份量。但年馥大条没发现,他也没戳破,俩人继续沉默,谁也想不出怎么接这话茬。
过一会儿,叶筱起身向外走。
“你去哪?”年馥抬眸,一脸懵懂。
叶筱见她这样,又笑了,一双丹凤眼弯弯的尤为好看。他指了指门外:“我去叫服务生来弄火锅。”
她茫然:“啊?他们不会自己进来的么?”这难道不是服务行业最基本的服务意识?
叶筱听懂了,用下巴指了指丝绒的墙面、水池、麻将桌和……角落里的一个浴缸。他戏道:“你看看这环境,他们没吩咐会自己进来么?”
年馥说着他的手指环视一周,这才发现身侧的一道屏风后居然还有一个浴缸,她脸瞬间红成了猴屁股,呐呐道“你去吧……去吧……”
这哪是什么火锅店!灯光一开,简直就是一声色场所,也不知道老板哪儿被驴子踢了想出这个操作,好好吃个饭不行么!
有钱人就是爱乱玩。
“……”
见她羞成这样,叶筱嗤了一声:“怕什么,我又不是……”
“不是什么?”
他不开口了,只说到这儿,点到为止,出门叫人去,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留下年馥一人在原地不断遐想:是?是什么?是赵祁?难道他知道她和赵祁的事儿了?她看了会手机,然后失神落魄的从竹篮里抓起一把花瓣。
没过一会儿,门锁咯一声开了,她只顾着揉捏手里的花瓣,没来得及抬头看。“叶……”
“呵,叶?”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她闻声抬头,又恐惧又期待,又畏缩又激进。她不知道从哪儿借了胆,质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他紧咬后牙,下颚紧绷,“你管我怎么进来的。”
他把门关了,门锁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大步走向年馥。年馥知道他把门锁了,心里咯噔一下:这……这环境不太妙……
“赵祁……”她惧于他的前进,试图说些什么打断他。
而他丝毫没理会,径直走到她面前,丢下口罩,居高临下地问:“我坐哪?”
年馥突然想到在公司楼下那天,他也是这样居高临下的站在她面前……她随便指了指叶筱身边的位置,她可不想和她并排坐着,太近了。烦!
他瞟了她一眼,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径直走到她身边坐下。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她的头顶,她眼前突然一片模糊,但视线很快又清晰起来。
她白皙小巧的双脚在池子里不安的搅动着。池子里的水有点冷了,她勾起身子,想要把腿拿出来。
赵祁又瞟她一眼,一双大脚兀的按在她即将伸出的脚上,水池溅出一身水,把她的短裙打的透湿。她惊慌失措的看着他,而他恶人先告状:“看什么看?”
“……”年馥觉得她突然就好像被狗屎噎了一口。
这男人真的跟臭狗屎一样,又臭又硬还甩不开。
下一秒,臭男人把头凑过来,语气撩拨:“湿了?”
“……”年馥又白了他一眼:湿你个大头鬼!你才湿了!你全家都湿了!
但她就是不开口,不说话,不理他,无视他的一切。
赵祁见她这副气急却憋着的苦逼样子,顿时感觉有点不自在,他说:“想骂就骂,别憋着。”
说完他就后悔了,脑子里一度闪过一个一个念头:他丫是不是受虐狂?嗯,下次可以买些道具试试。
而年馥狐疑地转过头来盯着他,觉得他那表情就不对,所以怎么都不开口,偏不要按照他的心意来。
她非要气死他,非要气死他不可!
“……”她安安静静,赵祁不自在了,语气温柔起来:“上午的事儿,对不起。”
环境清幽,声音在软包的房间内似乎也温柔了许多,灯光还有些许暧昧。年馥脸颊爬上两抹桃红,但仍然抿着嘴,坚决不打开这道防线。
她知道,一旦她开了口,就是节节败退,直至深渊。
“我不是不爱……”他伸出手,试图捧她的脸。
“够了!”她打掉他伸出的手,他的手重重摔在大理石桌面上,发出骨头和石头碰撞的声音。
“……”赵祁没意识的冷眼望了她一眼,她转过头去不看他,用胳膊挡住自己的侧脸,整个人埋在桌子上,背影坚定而决绝。
他叹了口气,抱歉说:“我太冲动了。”
听到这话,年馥憋了许久的泪腺瞬间就崩溃了。他在两人欢愉之刻说他不爱他;他在她气到崩溃说见到他会死时嘲笑她;他在她冲出大门时不拦下她,任她穿着一件薄衣衫在风中瑟瑟发抖;再后来……他转头就忘了她,跟王尹衣在车里搂搂抱抱,她蛇一般的腰肢和傲人的胸脯紧紧的贴着他……迎着那么多路人的镜头和目光……
她忽然就想到和王尹衣见面的第一天,在他的办公室里,他也是迎着她的余光,任凭王尹衣像蛇一样贴着……手臂缠绕,腰肢相贴……王尹衣涣散又充满情.欲的目光……
这些天……是她自以为是。
她竟然蠢到被他盖一床毛毯的体贴打动;竟然蠢到因为几次近距离的身体接触而动心;竟然蠢到在他坦白自己是齐天的那一刻,就打算把自己的全身心都交给他。
而现在他坐在她身边,轻描淡写一句“我太冲动了。”,就把她的自尊和骄傲打的稀碎。
她算什么?她算什么?她是没有谈过恋爱,没有把自己交付给过别人,没有接触过别人的温柔体贴,没有走进过别人的内心,没有和别人有过激情的碰撞,没有吐露过不要脸的告白,更没有过死乞白赖的黏着别人……
而昨晚,她仿佛自己是个多低贱的商品似的,求着他上.她……
她本就自责,焦虑,恐慌,后怕……想起十二岁那年饭桌上的男人对她上下其手……
她快要死了!
是因为赵祁!因为他是赵祁!因为他是赵祁才……
而他此刻轻描淡写一句:“我太冲动了。”
……
她压抑住自己快要崩盘的情绪,无声的擦干眼泪,做好表情管理——这是赵祁教她的,作为艺人,无论何时都要保持完美的外表和姿态。
只是偷学一小招,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她面无波澜:“不怪你,是我太冲动了。”
赵祁一愣,连忙道:“我不是要说……”
他不是要说这个。
而年馥快忍不住了,仓促的打断:“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想听。”
“……”暧昧的灯光如嗜血的狮。
“赵祁,冷静下吧。”年馥没抬头,依然把头埋在手臂里,呼吸平稳和沉重,“我们都冷静下。”
“不是……”他急得脚丫乱踩,宽厚的大脚把年馥池子里的水搅得天翻地覆。年馥的心柔软了一下,但很快又坚硬起来——这是她没谈过恋爱的弊端,从未体验过肌肤相亲的欢愉便难以了解灵肉合一的契合深度。好在,一天时间,她都学会了。
人总是在受伤之后才能会自我保护,这点她深有体会。
“赵祁,我不想听。”语气已是有些哽咽。
“……”赵祁跟被电触了似的颤了一下。
良久的沉默后,他缓缓开口,语气像是走过了数年的疲惫与艰辛。他嗓音暗哑,说:“你不想听,我便不说,都随你。”
都随你……
年馥悬在半空的心一下摔得稀巴烂。
她也不懂她在纠结什么,她害怕他不开口,更害怕他开口,无端地恐惧使她推开了一切。
一切,又都回到了十年前。
她苦笑,一切又都回到了十年前。
她是只被拔了刺的刺猬,却任性的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