迤奴丝毫不以为然,她也曾善良纯真,可到头来换了什么?换来了三年生不如死的囚禁,那个人要是对她好也就罢了,不过一身功夫而已,可那人却把她当猪狗一般。
“那张生呢?”安长月拦下杨巡问道,她零散从灵香口中听了些迤奴的过往,她也是个可怜的女子,可可怜不是她杀害别人的理由。
迤奴嘴角翘起笑道,“你猜不出是吗?”顿了顿她又道,“他确实不全是为了阿莹,我试了,他对阿莹只是喜爱,远不到倾心以待,阿莹把心给了杨巡是对的。”
她说着朝杨巡笑了笑,半面美若天仙,半面恐怖如修罗,吓得杨巡往后退了好几步。
安长月眼珠微微一转,轻声问道,“张生的死是因为贪心,他细作的身份原本天衣无缝,可因为贪心就漏了底,被你拿了把柄,即便你不要挟他,他也活不成。”
迤奴没有说话,她记不清当时都跟张生说了什么,那个人不重要,她只是顺手处理罢了,克罗铎和芸娘才是关键,虽然她知道自己被哥解劼利和吐蕃人利用,但只要能报仇,她无所谓了。
见她没有反驳,安长月便继续往下说,“你杀克罗铎的时候我们就在,可你是怎么知道他躲在那处宅子?还有,你为什么杀他?”
迤奴这次干脆笑出了声,她略带挑衅的看着安长月,“你猜呀?于我而言杀一个是死,杀两个也是死,但于他们不同,大理寺不能随便定案,对吗?”
她仰头哈哈笑起来,那笑声充满了嘲讽,笑的上首的三司使频频皱眉,那位御史大夫更是一拍惊堂木站了起来,“放肆至极,大理寺怎会查不出此案原委?”
安长月瞅了眼说话的御史大夫,他似乎叫程行谌,首中甲科,以文法称,看起来他对大理寺十分有信心,不过这话听在安长月耳朵里,似乎有点逼着人给个说法的意思。
“自然。”她说完看了眼灵香,接着说道,“你之所以杀克罗铎,是因为早年间你身上发生的事吧,那些不幸,都还存在你心里,烙印在你脑海中。”
迤奴脸上的笑一下子便僵住了,她猛地转头看着安长月,脸上那一道道伤疤犹如鬼魅,而后又把目光移到了灵香脸上,“你果然没有守诺。”
淡淡的一句话,激的灵香浑身上下都炸开了了,她捂着半边脸指着迤奴的鼻子骂到,“守诺?你看看我的脸,你觉得我还需要守诺吗?师父当年便说过,救下你不知是善是恶,他老人家没看到,我看到了,是恶,十恶!”
迤奴看上去一点不为所动,她只知道眼前这个被自己剥下半面脸皮的人没有信守承诺,她将自己的过往告诉了别人,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她想忘都忘不掉。
“不是灵香说的,是我自己查到的,她只肯说你过去苦难,却不肯说任何具体的事情。”安长月说着看了眼叶云深,还好他赶回来的及时,总算知道了迤奴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说完朝叶云深使了个眼色,叶云深便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说道,“先天元年凉州城南一户人家有个新妇子,听当地的百姓说,那新妇子看着不像人间的,而且来历也十分神秘,连那户人家都说不清这新妇子究竟从何而来。”
叶云深从纤姨口中得知,那个新妇子也叫迤奴,面容像极了现在的迤奴,只是她的脸是完好无损的。
那个迤奴常年被夫家关在家中,听说那户人家是随着战乱迁徙来的胡人,行为作风十分野蛮,不像是一般的胡人,家中有两个儿子,娶了迤奴的那个是大哥,落户在凉州时便做起了凶户,平日里专事宰羊杀猪。
曾有邻居听闻过那户人家时常有哭声传出,似乎是那新妇子的,时间一长城中人都知道,那户人家在虐打那位新妇子,有几次甚至就在门口打,打的十分重,连看着的人都不忍心的过去劝阻,可都被一句关你什么事给打发了。
再后来就再也没见过那位新妇子,只听说是自己要求不再出门,但哭声还是时常传出。
叶云深说到这里时停了停,接下来的话都是纤娘咬牙切齿说出来的,这些是连当时那户人家的邻居都不知道的事,是一件有些残忍的事。
他不知道该不该说,迤奴却先一步开口了,“新妇子?我很久没听到有人这么称呼当年的自己,你说的对,日日被虐打,日日以泪洗面,我曾是天山上的熠熠明珠,却只因为一个错误,就成了这世上悲惨者之一,可笑吗?”
安长月刚才就注意过迤奴的神色,她听叶云深叙述的时候便渐渐有些疯狂和悲伤在眼底蔓延,安长月想,迤奴的过往一定是个比梦魇还可怕的东西,那或许就是她成为半面修罗的真正源头。
“那户人家兄弟二人,一个能力出众,一个平庸残忍,偏偏我嫁给的是个平庸残忍的,我很感激他救了我,但如果知道后来是这个结果,我宁愿当时就去死。”
迤奴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了竟然是无比真心,她真的愿意当时就去死,而不用经历接下来的一切。
叶云深的话没有说完,安长月心里的疑惑都快顶到脑门了,可还是得忍住往下听,她对迤奴的过往不甚了解,只知道她所经历的一切,是个人大概都不愿意去经历。
“他逼着我嫁给他,用药控制我,不准我走出去一步,可还是不满足,每日里只要稍有不满意,便是一顿毒打,即便后来我怀了他的孩子,他仍是不知收敛,他杀了我的孩子,毁了我唯一的希望,我就毁了他垂涎三尺的脸。”
迤奴说着伸手在自己那半边布满伤痕的脸上轻轻抚摸着,她的神情有些迷离,又渐渐变成了恨意,“那时候我曾求过他,我求他救救我,不为别的,只为了那个可怜的孩子,可他却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她想到当时那人脸上的抗拒,她就恨不得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