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喜过来敲门,说晚饭准备好了。
陆玥泽拉起还想要偷吃蜜糖果子的云珠,说什么也肯再给她了。“那些东西吃多了伤胃,过来,我们去吃晚饭。”
云珠不动,眼睛一直盯着桌子上的蜜糖果子,也不理陆玥泽伸过来的手。
陆玥泽气急,从怀里掏出了一只金锭子,摊在了手心里,朝着云珠伸了过去。
虽然对蜜糖腌制的小果子依依不舍,不过看着陆玥泽伸过来的手,尤其是他手心里那明晃晃的金锭子,云珠的眼睛顿时就亮了,眼神更是移不开了!至于那些蜜糖果子什么的,对她来说都已经是浮云了!
金子!金子!金子!
陆玥泽看见云珠盯着他手心里金锭子的小眼神,顿时就觉得好笑,唇角忍不住地上翘。他晃了晃手里的金子,故意逗她,“去吃晚饭吗?”
去!去!去!
为了金子也去!
云珠几乎是扑到了陆玥泽的手边的,陆玥泽却转了个身,让她扑了个空。
云珠眼睛瞪圆了,直勾勾地盯着他,正要生气,就听到陆玥泽笑着说:“吃完饭,再给你。”
云珠一脸委屈,但是又忍不住伸着脖子去看他手里的金子,然后几乎是一蹦三个高就朝着房间外跑了出去,比陆玥泽跑的都快,脚上的摇铃更是叮铃铃叮当当地响个不停。
二楼除了他们商队的人之外,还有两间房住的是别人,陆玥泽怕她被人冲撞到,不敢让她随意乱跑,立即抬脚就追了出去。
不过,显然是他高估了云珠。
云珠几乎就是跑了他们的房间门口,就停了下来,乖巧地站在门口,扭着脖子等他,再也不肯向前走一步了。就算平喜和闫蝶等着外面,她也不动。直到陆玥泽过来,她扯了他的衣袖,小手抓住他的手,跟在他的身侧,这才肯迈出了房门。
陆玥泽抓着她的小手,知道她是怂“猫”一只,也不为难她,一直牵着去了厢房。大概是因为客栈的走廊里人少,云珠虽然一直紧紧地牵着陆玥泽的手,但并不像是在集市上那样怯生生的。
陆玥泽偶尔低头看她,还能看到她在笑着,笑的就跟一只偷吃了得逞的小猫似的。
能笑着,就说明,至少在客栈里,她并不是真的害怕。她不怕,他就放心了不少。
两个人进了客栈的厢房,厢房里的饭菜已经上齐整,平喜和闫蝶上前,摆碟摆碗,服侍着陆玥泽和云珠吃饭。
陆玥泽行走在外,很少用人服侍。不过,这一次带着这两个丫鬟出来,就是为了让她们照顾云珠的。他也没有将两个人赶了出去,默认地让她们照顾云珠。
云珠之前吃了好多个蜜饯果子,虽然陆玥泽霸道地控制了数量,但是她还是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见了桌上的饭菜,一时间又吃不下了。
陆玥泽就只好亮出了杀手锏,把怀里的那锭金子拿了出来,哄她,“你若是乖乖吃饭,爷就给你两个。”
两锭金子和吃晚饭,云珠丝毫没有犹豫,立即就端了碗,吃得无比认真。
就在此刻,厢房外有人敲门。
陆玥泽让丫鬟闫蝶去开门,闫蝶把门打开一看,门口的守卫带着一个陌生的管事模样的人过来。那个管事身后,跟了几个提着红漆圆筒盒子的人,看得出里面似乎是装了菜的。
那人立即朝着闫蝶行礼作揖,极其地能说会道:“这位姑娘,麻烦您帮小的通报一声。我家主人感念陆爷让出了两间客房,此等恩情,无以为报,特意送了几道菜和唱小曲的过来,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陆爷能笑纳。”
闫蝶自己不敢自己做主,立即进去禀报陆玥泽。
伸手不打笑脸人,如今都送上门来了,陆玥泽也不好再推脱出去了,便让平喜和闫蝶去接了菜,让唱小曲人的姑娘隔着屏风来一曲。
云珠看着桌子上的菜又多了,小脸顿时就垮了。她可怜兮兮地望着陆玥泽,一直晃着脑袋。
她吃不下了,不要再吃了!
陆玥泽被她逗乐了,也不继续为难她,把承诺她的那两锭金子拿出来,一只小手给她塞了一只,笑着说道:“你若是不想吃了,咱们就不吃了。不是说送了个唱小曲的过来吗?来,我们坐在这里听小曲,消遣消遣。”
云珠笑眯眯地握着手里的两锭金子,似乎只对手里的金子感兴趣,对唱小曲的不感兴趣。
厢房那边的屏风摆好,随后,就听到了一阵清脆的摇铃声,叮铃铃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熟悉的摇铃声一响,陆玥泽和云珠都是一愣,一起朝着屏风方向看了过去。
水墨山水的屏风挡着,看不到后面唱小曲的人。
不多时,琴曲和歌声响起,悦耳的女声,宛若黄鹂,宛转悠扬……
陆玥泽听不懂歌词,细品了几番,意识到唱小曲的唱词是南夷话。他曾经为了去西南之地,对那里的风俗做过许多了解,其中关于西夷摇族,除了知道他们喜爱金子之外,也知道他们的许多族人都是擅长器乐的。
只是……
他缓缓转头,去看云珠。她正低着头玩自手里的两锭金子,对于厢房内环绕的琴声和歌声,丝毫没有反应,更没有什么表现出思乡之情。似乎她对这样的曲调一点都不感兴趣,还不如他上一次哄她睡觉时唱的调子,让更她感兴趣呢。
云珠正低着头玩着,感觉到陆玥泽看她的目光,她也抬了头,朝着陆玥泽看了过去。两个人的目光相对,陆玥泽朝着她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问她:“不喜欢?”
云珠看着陆玥泽,眼睛眨了眨,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很快,屏风后面的曲子停了。
陆玥泽摆了摆手,吩咐下去:“赏了银子,把人带下去吧。”
闫蝶立即拿了银子去赏,只是还没有走到屏风,就看见一个女子,抱着一把类似于琵琶的奇异乐器,穿着西夷摇族的服饰,脚上带了摇铃,正步姿婀娜地款款而来。
她越过屏风,朝着闫蝶一行礼,就继续向前走了两步,福身朝着陆玥泽和云珠行了礼,柔柔弱弱地道:“小女子阿沽给陆爷和夫人请安。”
她说的是中原汉话,语气不算流利,说出来却别有一番风情。她行礼说话时,目光特意地落到了陆玥泽的身上,眉目波转,好生妩媚。
这样的女人,陆玥泽见多了。他也不大在意,直接吩咐闫蝶:“赏了银子,带下去。”
刚刚被留在了屏风处的闫蝶,应了一声“是”,便立即走了过来。
就在此时,之前一直没有什么反应的云珠,忽然起身,挡着了陆玥泽的身前,盯着前面行礼的那个姑娘,目光冷冷的。
云珠整个人十分的纤瘦,小小的身子骨,哪里能挡得住人高马大的陆玥泽?
她这么一动,却把陆玥泽直接逗笑了。陆玥泽一笑,云珠头去看他,那个行礼的女人也抬起头,更加大胆地去看他,眼神里有说不出的意味。
云珠只看了一眼陆玥泽,当着他的面,瞬间就掏出了腰间的匕首,转身就朝着那个西夷摇族的姑娘走了过去。
原本那个姑娘心中还尚存着些侥幸,若是今日她能入了这位传说中的陆爷的眼,那么她的后半生便不用在这风尘里卖唱了,所以脸上的表情更加的柔情妩媚了,似乎想要进一步打动这位陆爷。
不过,很快,她就妩媚不起来了,因为一把明晃晃的、极其锋利的匕首,已经逼近了她的喉咙。
她吓得哆哆嗦嗦,害怕的话都说不利索了,“夫、夫人……”
云珠弯着腰,手里握着匕首,抵着她的喉咙,面无表情,眼神愈发的冰冷。
丫鬟闫蝶就站在两个人身侧,也不敢动,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似乎这个时候,无论她做什么,都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陆玥泽无辜地摸了摸鼻子,他刚刚笑,只是笑云珠霸道护食的小模样,没有别的意思,云珠这估计……是醋了?
僵持不久,云珠忽然起身,从闫蝶的手里拿过银子,亲自弯腰塞到了那个唱小曲的姑娘手里,然后指了指门。
那意思,赶紧走!
那姑娘已经被云珠的匕首吓得腿都软了,那么一把锋利的匕首刚刚就抵在她的脖子上,如若再往前一分,就能要了她的命!她不过就是个弱女子,怎么可能不害怕?此刻,就算是让她跑,她也已经吓得没有力气了。
陆玥泽看不过去,立即吩咐闫蝶和平喜:“把人送出去,别在这里碍眼。”
平喜和闫蝶也是被云珠突然而来的举动吓得不轻,她们都想起了当初那个丫鬟花莲,她跟她们一起进陆宅的,就是因为有了别样的心思,被夫人削了头发,后来又被陆爷发卖了出去。
虽然,当初花莲与她们不亲,自然这种事不可能告诉她们的,但是她们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夫人是为什么那么做的?
从此,就算是她们几个丫鬟真的对陆爷有一些别的想法,也不敢再表露出来一分了。不然,就是花莲的下场,也是此刻眼前这个唱小曲的姑娘的下场。而且,明显无论夫人做什么,她们的陆爷都是纵着的。
平喜和闫蝶把那个吓得腿软的姑娘扶了起来,那姑娘见云珠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她自己此刻已经平安无事了,原本死掉的心思忽然就活络了起来,声声哀怜地低泣,试图做最后的挣扎:“陆爷、夫人,求求你们发发慈悲,救救婢子!婢子是个可怜人,小小年纪就沦落到这风尘里卖唱,因为我是西夷摇族的姑娘,那些客人喜欢听我脚上的摇铃声,我明明还是个未出嫁的姑娘,却被迫带上了这摇铃!我如今还是清清白白的姑娘身子,请陆爷和夫人发发慈悲,收了我吧!我就算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陆爷和夫人的恩情的!若是婢子今日就这么被送回去,定然要逃不过妈妈的责罚的,求求陆爷了,求求夫人了……”
她说话时,虽然说得求着陆爷和夫人,却是一直朝着陆玥泽可怜兮兮地望着,等着陆玥泽发话。
西南商道上,如这姑娘般的女人比比皆是,各家客栈都会有些这种见不得人的买卖。这些姑娘除了提供小曲弹唱之外,若是客人有意,自然也可以提供别的服务。尤其此地是西南府界最大的镇子,他们住的又是最好的客栈,这种事更是少不得的。
毕竟,所谓商人,大部分都是常年在外行走的汉子,有的甚至一年到头都回不去家里,孤身在外,难免会有些需求的。有需求,就会有解决地方式。于是,很多客栈养着的这种姑娘就越来越多。
她们与那些沦落烟花之地的风尘女子不一样,她们都是怀有一身才艺,其中甚至有的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不在京城皇都的那些世家贵族的才女之下。像是眼前的这一位,就是不仅会南夷话,还会说中原汉话。这些女子学这些的才艺,就是为了做商人老板眼中的解语花,慰藉他们旅途上的孤独。若是一朝得了眷顾,被纳做平妻,就算是有了造化的。
士农工商中,商人除了地位被人看不起之外,令那些文人墨客不耻的便是家里平妻众多,妻妾嫡庶不分。尤其在这西南之地,天高皇帝远,商人又不用受士族大夫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约束,有的人甚至在各地都有平妻,多者可达二十余人!
这些姑娘是如何沦落到这种地步的,各有各的遭遇,陆玥泽不是观世音菩萨,自然不会去过问这种事。刚刚这姑娘过来唱小曲,陆玥泽就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只是他想着,云珠没有见过这些东西,便让云珠听个新鲜,他自然也没有别的意图。只是却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如此大胆,当着他和云珠的面,就敢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
他的脸色已经黑了下来,“轰出去!”
那个姑娘顿时满眼绝望。原本以为陆爷是个能怜香惜玉的,尤其她与陆爷的夫人同是西夷摇族的姑娘。那个陆爷的夫人看起来那么凶,一看就不是什么解语花,她这种柔柔弱弱的,定然会招了陆爷的喜欢的。更何况,今日有人承诺,若是她真的能入了这位西南商道陆爷的眼,就会保她在陆爷的后宅里,一世荣华……
可是,事情明明想的挺美好的,她的前途一片光明,怎么到了现在就不一样的,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不按她预想的走?
还不等她想明白,闫蝶已经去喊了人,叫人把这个姑娘拖了出去。这下子,屋子里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云珠把匕首收回了腰间,拍了拍手,像是做完了一件事,大功告成。
陆玥泽怕云珠误会,大步走到她身侧,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了自己怀里,低笑着问她:“可是醋了?”
云珠仰头,看着陆玥泽,脸上的表情,不算是……很高兴。
陆玥泽低头亲了她一口,与她解释:“我叫她进来,只是想让她唱个小曲的让你听听,没有别的意思。”
云珠听后,立即就笑了。
陆玥泽觉得奇怪,云珠既然地第一次来到这个镇子上,她是怎么知道那个姑娘对他有意思的?难道仅仅就是从那个姑娘的眼神里?
只是,他的傻姑娘,就算他陆玥泽饥不择食,真的有要收用哪个女人,也不可能要这种来历不明的。更何况,这个姑娘还是二楼那位神秘的公子送的。他躲着还来不及呢,哪里敢去招惹?
……
闫蝶平日里,算是除了平喜之外,在云珠面前最得脸的丫鬟。因为陆爷宠夫人,是整个陆宅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所以闫蝶在一众的丫鬟小厮面前,地位自然很高。
这一次,她刚刚命人把那个不长眼的唱小曲的姑娘扔了出去,就有人殷勤地过来帮忙。
闫蝶看着那个哭成泪人的姑娘,只觉得这个姑娘除了命不及她们夫人好,还是个不长眼睛的。
其实要仔细来讲,这个姑娘也是西夷摇族的姑娘,容貌也算是娇丽,妩媚多姿,楚楚可怜,应该是男人喜欢的那一类。如果不是遇到了陆爷和夫人,或许还真有那么一些造化的。
只是,她的脑子不算太好用,先是朝着她们陆爷暗送秋波也就罢了,在被她们夫人拿着匕首抵了喉咙之后,竟然还敢说出那样的话!要知道,这是夫人没有下狠手,就算是夫人在这里把她杀了,按照他们陆爷宠媳妇儿和护短的性子,估计都没有人会为她申冤。那她可就是真真的白死了。
闫蝶正想着,就有人匆匆忙忙地从走廊的那一头跑了过来。她抬头一看,正是之前过来给他们陆爷送这位姑娘过来的那位管事。
那位管事到了闫蝶面前,立即行礼作揖赔不是,忙着说道:“请姑娘消消气!看看这个不长眼睛的蠢货,这事情闹得,我们家公子本是一片好心,想着给陆爷和陆夫人送个唱小曲的解解闷,没想到这个蠢货竟然想着心里存了这么龌龊的想法,我定然让她们家的妈妈好好地给她紧紧皮!只盼着姑娘能在陆爷和夫人面前,替我家公子说说好话……千万不能结了怨啊!”
他说话时,一边朝着闫蝶作揖,一边迅速地将手里的东西塞到了闫蝶的手里。闫蝶心下一惊,摸着手心里的东西,是一个荷包,里面似乎塞了一锭沉甸甸的元宝。
她紧张地看了看四周,被没有人注意到她,她立即就把荷包塞进了袖子里,故意皮笑肉不笑地教训那位管事:“你的话,我会转达给我家主人,只是你们家这事情办的太不地道了!”
“多谢姑娘肯美言几句,我这就回去禀报我家公子,等陆爷和夫人得了空闲,定然携了厚礼登门赔罪!”
闫蝶冷笑:“厚礼就不用了,我家爷不差那点东西,只望你们日后办事,长长脑子,不要让这种碍眼的东西出来惹事!”
“姑娘教训的是,姑娘教训的是。”那位管事急忙赔礼道歉,这才把那位哭哭啼啼的姑娘提走了。
闫蝶看着那位管事走了,这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袖口,深吸了一口气,才状若无事地朝着厢房走了回去。
不是她贪图那一锭元宝,只是人家出手大方,她也没有一定要拒绝的道理。不拿白不拿,在夫人那里得不到什么好处,在外面捞些油水也不算是犯错。
她回去的时候,就看见平喜守在了厢房的门口。平喜见她回来,立即机敏地朝她比量了个“嘘”,她也不用多问,紧闭的厢房里面,定然是陆爷在哄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