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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
    秋桐道:“今儿个早上二姑娘已经把字给太太送去了,听说写了两三张,有手抄好的金刚经,还有白寿字,有一幅说是仿的兰亭集序,听说惟妙惟肖,非常出色。”
    扶风一时气馁,道:“我是真不想与她争长短,明日你从画篓子里随意挑一张大小差不多的送过去给太太吧。”
    秋桐欲言又止,半晌,才应了一声。
    扶风想了想,又道:“秋桐对院子里人熟,晚膳后你可以出去转转,都听听各处什么反应,看看绣缘,看看谁与谁见了面之类的。”
    秋桐答应了,这才跟着木棉一道服侍扶风起来洗了个脸。紫薇也端了饭来,扶风勉强吃了半碗,木棉就劝:“姑娘,您好歹多用些,如今王嬷嬷已经不管着了,您反倒越发用的少,司掌事看到了要念叨的。”
    扶风听着木棉念叨起司棋,心里越发想念,当下听了劝,又吃了几片笋子,多喝了几口鸡汤,再也吃不下去了,木棉才收了桌。
    第二日大清早,扶风刚刚起床,木棉正服侍着扶风梳头,秋桐便从屋外走了进来,沉声道:“姑娘,孙姨娘被老爷下令打死了,听说太太与老爷吵了一架,气得太太砸了屋子里的青花白瓷梅瓶。”
    扶风手一抖,问:“如姨娘那边什么情况?”
    秋桐斟酌了一下,道:“姑娘,如姨娘如今说是命保住了,但是呆呆傻傻,一句话也不说,老爷与她说话也不理。太太今早说如若满月了还是这般,要送庄子里去。”
    扶风嘘了一口气,道:“送便送吧,到底不比在这院子里差。”
    秋桐抬眼看了扶风,冷声道:“姑娘,说是送去庄子,实际上都是要卖了的,太太从来不会舍得花钱养一个没用的人。”
    扶风大惊,道:“你说什么?”
    秋桐沉声道:“之前老爷还有一房妾室,样貌姣好,因与太太顶嘴,太太一怒之下送到了庄子上。后来奴婢才从一个婆子嘴里得知,当日送出去就直接卖到了西巷!”
    西巷,烟花街!
    扶风呆坐着,从来都知道凌太太不是个好人,到底这将近半个月以来,凌太太慈眉善目的与扶风几个扮演者慈母孝女的戏码,一度让扶风忘记了凌太太的冷血与残酷。
    可是眼下怎么办?扶风想去看看如芸,秋桐拦住了,道:“姑娘,如今老爷在那边,太太又因老爷拦了太太的话头,太太正生着气,如今姑娘过去不管什么用,且过几日,太太气消一些再说。”
    扶风只得作罢。
    秋桐又道:“昨儿个姑娘让奴婢去转转,奴婢打听到昨儿个绣缘本是在大厨房里烧火的,却被一个丫头找了来说了几句话,才丢了手里活来找的紫薇,那丫头是三姑娘屋子里的。”
    扶风奇道:“玲珑屋子里的?彩环?不可能!”
    秋桐摇摇头,“不是彩环,三姑娘与姑娘一向关系好,那彩环又是与三姑娘一道城南过来的,岂会做这种事。是一个叫金桔的丫头,三姑娘搬过来后,从折桂园拨过来的。”
    扶风撇撇嘴,道:“我还当真是玲珑屋子里的,看我不掐哭她。”
    秋桐忍笑,道:“这个金桔,昨儿个却是与银珠和金竹见过面。”
    扶风沉吟半晌,道:“说起银珠,跟卢风关系倒是不一般,这金竹又是谁?”
    秋桐疑惑的道:“是五姑娘屋子里的,她跟金桔是姐妹。”
    扶风一时想不透,悦铎又在这个事件里扮演了什么角色,目前几个人都没有直接与卢风挂钩上,卢风难道是个无辜的?扶风想了想,又问:“张婆子呢?昨儿个有什么动静?”
    秋桐道:“奴婢昨天一直在屋里,不提防耳房的门没有锁上,张婆子如果是放了人进来,或是自己进来,奴婢是没有注意道到的。只是昨儿个听说是出去了一趟,却是跟孙姨娘屋里的桃红见过面,桃红昨儿个已经被太太下令打死了,怕是再查不出什么。”
    扶风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弯弯的眉毛轻蹙着,一股轻愁萦绕,越发显得绝艳。
    嘴角渐渐漾出一丝笑来,只怕这次各方不拘是谁,打算都要落空,在自己身上,名声根本就是不是最重要的,只有自己这张脸,才是最最值钱的,其他的都动不了根本,只怕要让各方失望了。
    扶风越发笑得动人,任你各种诡计,只要毁不到自己这张脸,名声?怕是有人要失望了!
    秋桐看着笑得惊心动魄的扶风,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此时,一个小丫头闯了进来,正是金桔,金桔进来行了一个礼,道:“我们姑娘叫奴婢过来给六姑娘说一声,说是司棋掌事过来了,正在主院,若是姑娘要见,此时去刚好。”
    金桔话音刚落,扶风便哗的站起来飞快的往门外走去。
    木棉在后面追着,“姑娘,您慢些,小心摔了。”
    扶风哪里肯听,只不管不顾的跑着。
    木棉又道:“姑娘,您一会子跑出汗了太太和掌事看到您要挨说的。”
    扶风这才停下了奔跑的脚步,三步并两步的往榕青院走去,到了榕青院门口,先平息了一下气息,正准备进屋,听见司棋的声音。
    “她是十三岁时自卖自身的,我是看她孤苦,方才收留了下来,是个乖巧的,轻易不惹事,怎的就摊上了这事儿?”
    凌太太冷笑:“成日里自己不注意,被那孙氏嫉妒之下推搡惹出的祸端,也怪她自己没福,你来了也好,去看一眼,我可是丑话说在前面,若是还这般痴傻下去,我们凌家可容不得,一个傻子妾室,没得辱没了名声。”
    司棋又道:“如此,我便去看上一眼吧,太太心慈,我替那丫头谢过太太。”
    凌太太鼻孔里哼出一句:“嗯。”
    扶风正要抬起的脚步就放了下去,她才不想要去进去见凌太太,既然司棋要出来了,门口等着就是了。
    看到一抹月白色身影从门口出来,扶风一头就扎了上去,把个司棋吓了一跳,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又气又怜,道:“你慢着些,什么时候能改改这性子。”
    扶风一把就搂住了司棋的胳膊,只差点全部都挂了上去,也不说话,只嘿嘿的傻笑着。
    司棋看着扶风,眼睛就有点湿,这才半个月没见,心里却挂得慌,好不容易寻了借口过来一趟,又听说了如芸的事。
    司棋道:“你先回去,我去看了如芸,稍后来寻你。”
    扶风不干,“我与您一道去!”
    司棋扯了扶风的袖子,道:“怎么不听话,那如芸坐着月子,你小姑娘家家的能去吗?”
    扶风撅了嘴,拉着司棋的胳膊不放手。
    司棋狠了狠心,道:“不听话我看完如芸就走了。”
    扶风听了忙松了手,大眼睛里蓄上雾蒙蒙的水汽,一步一回头的往凌霄阁走去。
    司棋手捏了拳,又松开,转身让带路的丫头带着往如芸院子走去。
    如芸正呆呆躺在床上,眼睛圆睁,表情麻木,小丫头梨花守在一旁,凌老爷哄了半日如芸也不见吭声,这会子早已离去。司棋进来的时候就只有梨花一个人招呼了。
    “您是哪位?”梨花并不认识司棋。
    茗香道:“这是司掌事,要与你们姨娘说话,你与我一道到门口守着。”
    梨花“哦”了一声,站起来与茗香一道出了门。
    “如芸?”司棋坐在梨花方才坐的凳子上开了口。
    如芸听得司棋的声音,微微转了转眼珠。
    司棋看了一眼一脸煞白的如芸,头发散乱,脸色白中带黄,就长叹了口气。又道:“是我害了你,如若不是跟着我,怎会学了这一身的臭脾气。”
    如芸听了,一瞬间想起司画,又回想了这几个月自己的日子,两股眼泪就顺了眼角流了下来,无声的哭泣,两日下来嗓子早已干涩,哭着竟是毫无声响。
    司棋转身在桌子上倒了一杯水,递给了如芸,如芸半晌才颤颤巍巍的伸了手去接。
    如芸喝了小口水,感觉嗓子眼不再那么干涩了,慢慢的坐起来,司棋接了杯子,也不说话,二人兀自静静的坐着。
    司棋一向话少,除了与扶风一道时絮叨一些,平日里说话是数得上的,如芸知她的性子,也不吭声。半晌,如芸幽幽的道:“娘子,我要出去。”
    司棋默了默,道:“你当日进来之时太太问我要了你身契,我搪塞了过去,如今我也带来了,自给了你,只是你一个独身女子,出去又如何生存?”
    如芸闭上了眼睛,道:“就是死,我也要死在外头。”
    司棋从袖子里取了如芸身契,递给她,道:“既如此,暂且先把身子养好了,慢慢想辙。”
    如芸接了身契,泪流满面,迟疑的伸了手欲要拉了司棋的手。
    司棋反手就拉了过来,温声道:“我那还有些体己银子,你需要用到只管派了信得过的人去拿,若是还有其他我帮得上的,你只管说。”
    如芸哽咽的道:“娘子,为何我们的命这么苦。”
    司棋就笑了,道:“觉得苦,就是想要活着。”放了如芸的手,又道:“我这就去了,扶风那丫头等着我呢,死缠着要过来看你,撵了又撵才回去。”
    如芸点了点头,放了司棋出门。
    司棋刚刚进了凌霄阁的院门,扶风就又冲了出来,一把就挽住了司棋的胳膊,又一边招呼:“木棉,给先生泡茶。”
    司棋随着扶风进了屋子,扶风睁着大眼睛,盯着司棋不放,唯恐转眼就飞了,司棋心里好笑,便道:“怎的,也呆了?”
    扶风甜甜笑起来,道:“我昨儿个还想着如何找个借口去城南见先生一面,今儿个先生就来了,可见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司棋就一个白眼横过来,道:“书读到哪儿去了,这词是这么用的吗?”
    扶风随司棋瞪,笑得见牙不见眼。
    扶风忙又让木棉端来荷花糕,又亲自接了茶递给司棋。
    司棋喝了一口茶,将茶盅放在桌子上,这才拉了扶风的手,上下仔细看了扶风,问道:“这儿过得可好?”
    扶风用力的点了点头,又拉着脸道:“只是想先生。”
    司棋就笑:“越长越小了!”
    木棉忙接腔:“掌事说的可不是,您不在,姑娘都哭好几次了,眼睛都肿了好几回,奴婢说不得她,说了还要撵了奴婢回去,掌事您可得好好管管。”
    扶风就瞪了眼睛恨木棉。
    木棉装着没看见,自顾自的去拿昨儿个玲珑送来的荷花糕装盘。
    司棋听了木棉的话,脸就拉了下来。仔细拉了扶风端详她的脸蛋,发现额头发际处竟然长出了一个红痘子,顿时火冒三丈,怒道:“几日不见你就能耐了,之前好好保证是不管用是不是?三天两头你哭个什么,我是死了?”
    扶风听着司棋发火就有些怯怯,半低垂了眼睛不敢吭声。
    司棋越看越火大,道:“你自个儿看看你这脸色,都开始泛了黄,日日跟你说,你命多舛,如今只能靠着这张脸,怎么这么不省心?”
    司棋气得拍了两巴掌在扶风的胳膊上,还不敢狠使了劲,直恨得牙痒痒。又叫木棉:“拿你姑娘的玫瑰膏来!”
    木棉对着垂头丧气的扶风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被扶风恨了又恨,这才去给扶风拿那小瓮子装的玫瑰膏。
    说起着玫瑰膏,是司棋跟之前教礼仪的一个老嬷嬷学得,还包括了一些身体保养,头发保养等等,也都一一教给了扶风,扶风却是个惫懒的,司棋盯一次做一次。但是这秘法却是好的,不说扶风用了,身体隐隐透着自然的馨香,皮肤光泽看不出毛孔,头发如丝缎一段柔滑。就是司棋这般年岁,皮肤仍然滑腻非常,倒是也引得扶风一阵好奇。
    眼下司棋发了火,扶风乖乖的半仰着头不敢吭声,司棋打了纸封,拿了木勺舀了一勺子紫绛色膏体就要往扶风脸色抹去,突然司棋的手一顿,却将手缩了回来,放下手中的小瓮,将玫瑰膏伸到鼻子尖去仔细的嗅着。
    扶风很是奇怪,道:“先生,你闻什么?是坏掉了?这才制了一个多月呢?”
    司棋歪了歪头,道:“这玫瑰膏说起来是一股子自然的香甜味,怎的今日闻着竟然有丝丝苦味?木棉,拿个白碟子来!”
    木棉忙不迭取了一个白甜瓷小碟子递给了司棋。
    司棋将玫瑰膏细细研开,挑出一些细细的颗粒物,脸顿时黑了下来。
    扶风奇道:“这是什么,我记得当日我们并未添加什么东西啊?”
    司棋猛的将小瓮扫到了地上,道:“给我拿出去埋了!”
    扶风吓了一大跳,道:“这是怎的了?”
    司棋咬着牙怒道:“你到底得罪了谁,用这下作的法子来整治你?”
    扶风一愣,顿时脸色就现了骇色,道:“先生,这里面试加了什么东西?”
    司棋一字一顿的道:“夹竹桃花瓣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