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怕人笑话不笑话的。”苏一直剌剌道:“和离比休妻哪个好?你瞧我都十八了,比你还大两岁,还没嫁出去,人人又都说我是悍妇,天天谁正眼瞧过我?我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也没掉块肉。用我师父的话说,自个儿活痛快了最是要紧,旁的管他什么呢。”
沈曼柔可做不到她这样,脸面还是不大全放得下的。她脸上踟蹰,苏一便瞧出来了。自然也不生劝她,说:“你且再受些日子罢,等受不住了再和离不迟。我瞧你不死了这颗心,还真不愿与他和离。你要是心里委屈没处诉的,到我这里来诉诉苦也能。只是我说不出周安良和周安心的好来,你若听不下去可就别来找我了。”
沈曼柔嘴上称谢,她这会儿怕就是需要个能听她说说话的人了。她还没想好往后到底要怎样,想着且先这么熬着罢。或等她那小姑子嫁出了,日子就变得不一样了呢?较真儿起来,她那婆婆周大娘,其实算不上难缠的。就是她那小姑,实在让人心里生堵,却又没有办法。
这么说着,苏一又想起一事儿来。她惯常就是爱把什么事都计较得清清楚楚的,自然问沈曼柔,“那宅子是你当了首饰买的,那契子在谁的手里?”
沈曼柔道:“当时我把首饰给了安良,是他拿去了当铺当的,后也是他买的宅子。那契子,自然是在他手里了。”
苏一结舌,不可思议地瞧她,“你真是太守家养出来的闺女?你们大户人家,不是打小就学治家的本事么?那么大的家业,可要费不少神,这些东西算计不清?再是争家产的,都是你们这种人家。没些手段,能争得什么?你倒好,什么都往人手里送,真不像那些人家养出来的闺女。”
沈曼柔脸又红了红,“我与她们不一样。”
“嗯,你是与她们不一样。”苏一点头,“但凡会算计些的,也不会嫁给周家这样的人家。”
沈曼柔脸更红了些,紫成猪肝色。这些东西她母亲确实平常也教的,可都是她自己没心思往上放。成日天的儿女情长,旁的不概不顾。十六年是糊涂活的,娇惯到大,动真格儿的过日子手段一个没有。要不是这会儿栽了跟头,仍是不知钱的好处呢。
苏一知道她面子嫩,也不再说她,又道:“你自个儿思量着办罢,最好是将那契子弄到自己手里。左右那是你的钱置下的宅子,就该是你的。别到时你真想好要和离了,却一分也捞不着,这么灰溜溜地回娘家?你有脸回娘家么?”
沈曼柔把袖子攥在手心里,心里开始思量起来。走到白桥头上,她仍是与苏一道别岔道儿。与她说了这么多,心里是舒服了不少,叫她那爽利劲感染的罢,心思舒展多了。周安良这会儿虽是屡屡叫她心寒,可毕竟没真到叫她死心的地步。她心里有盼好的一面儿,也有做好最坏打算的一面儿,只等着看罢。
而苏一离了沈曼柔就不把她的事放心上了,周家是什么人她知道,这沈曼柔便是熬下去也不会有个好的善终。可她给人下主意那是不成的,还得正主儿自己想得通透明白。沈曼柔与她又是没什么深交情,听完自然也就往脑后抛了。她还有自个儿的小日子要过呢,能把谁的事放在心尖儿上管着?
她快着步子回家,遥遥瞧见自家门前停了辆马车,灰木黑顶,便愣了愣。镰刀湾谁家没事儿用马车这东西,去哪里腿儿着就是了。她奔了步子过去,瞧见院门没关,便直直跨门槛进去。驱身往东厢灶房那边去,到了门前便瞧见苏太公坐在桌前,桌上摆了许多云纹紫漆食盒,而旁人还站着两位,俱是短衫幞头,毕恭毕敬的模样儿。
瞧见她回来,那两人还齐声问了句,“苏姑娘好。”
苏一一时没回量过来,看了看那两人,又看向苏太公,“爷爷……这是……”
苏太公出了口气儿,冲她翻个白眼儿,“你还问我。”
苏一又看向旁边的两位,他们这会儿都上去拆食盒,把里面裹了好几层又用小盒装着的饭桌尽数端出来,说:“是王爷吩咐厨房里做的,又叫咱们送来。这会儿正热,姑娘快坐下吃罢。您吃完,咱们就好回去交差了。”
苏一明白了,这是王府上的小厮,给他们送晚饭来了。原来她只当王爷那是玩笑一说,没想到动上真格儿的了。要是话头上还好辞过,可这会儿饭菜都送到门上来了,还能倒了不成?这么些好东西,倒了可惜了。她伸手去拿筷子,跟苏太公说:“爷爷,咱先吃了再说吧。不吃他们在这里杵着,回去也不好交差不是?”
苏太公抬眼瞧瞧那两个满面笑意的小厮,到底不好这会儿问这问那。心里又想着吃就吃罢,给他孙女儿的面子,也便拿了筷子起来。往桌面儿上怼齐了,要去夹菜。还未碰着菜,又缩了回来,瞧那两个小厮道:“你们也坐下吃罢,这么多,我和一一也吃不完。横竖是你们王府上的东西,吃也是应该。”
那两个小厮忙摆手,“这可不敢,叫王爷知道,非打折咱们的腰。这些东西,都是与王爷吃的一样的,不是咱们能吃的。专是给你们送的,太公和姑娘赶紧吃罢。凉了就不好了,味道不正。”
苏一默默抬头瞧了他们两个一眼,拿着那筷子也重了起来。这会儿不及想什么,赶紧把饭吃了罢。吃完了和苏太公送这两个出去,瞧着他们上马车走远,才又回来灶房里。
她刚到桌边一坐下,苏太公就问她:“怎么回事?王爷这好端端的又给咱们送吃的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苏一解释,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呢。
苏天公也往桌边坐下,揪了桌咽上呲出的木楔子剔牙,说:“一一你可别瞒我什么,王爷发善心也没这么发的。照自个儿晚上吃的,给咱们送两份来,这是多大的抬举?你快跟我老实交代,你跟王爷是不是有什么?否则他这么照顾咱们做什么?闲的么?”
“真没有什么。”苏一言辞恳切,想了想又说:“可能……估摸着……大概……真是闲的罢……”旁的也不能因为什么了。
苏太公拿眼瞅她,“没什么是最好。”瞅罢了回来专心剔牙,忽又幽幽说了句:“别说王府上的东西还真是不一样,寻常人一辈子也吃不到。”
苏一乜他——这个样子还有点原则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在考场上啦~
☆、继续
晚间的这只是第一顿, 次日一早按着掐好的时辰,王府上的小厮又把饭送到了门上。苏一那会儿正巧梳洗好了要往铺子上去。她顺服了下衣襟上的褶皱去开门,拉开门扇便瞧见门前又来了昨晚那辆马车。一个灰幞头小厮在前头赶车, 拉了马嚼子停下,跳下车来。车里又有个小厮打了马车围子出来,手里拎着三层食盒。
都是昨晚上见过的, 这会儿就不算面生了。两个小厮拎着食盒上前来给她道早,说:“正巧赶上了, 再晚一步就扑不到姑娘您了。”
苏一微微怔着神色, 自然知道他两人还是来送饭的。原只当王爷说的是玩笑话, 却不知怎么真就送上饭了。瞧着这架势, 一日三餐想来都是备好了的。至于能不能一个月不重样,她就不知道了。昨晚上的饭就吃了,今早的再将人撵了去么?
她心里不大踏实, 便推辞着开了口,“您二位带着东西回去吧, 咱们真的生受不起。这些好东西,往日里见都见不着, 花银子也是买不来的, 叫咱们这么吃着,心里不踏实。又要劳烦您二位日日往这边跑,怎么都是不应该。咱们这种人没什么身份,不敢叫你们伺候。”
苏一说了这话就跨过了门槛,反身去关院门, 那拎食盒的小厮便忙道:“姑娘莫忙走,这东西原是王爷吩咐下的,咱们不过是照吩咐办事。差事做不好,回去是要受罚的。您便是可怜咱们,也留下吃了这饭再走。若咱们叫王府撵了,再往哪处找差事去?”
苏一不理会这话,关好门转了身要走,却叫那赶车的小厮抬手拦了一下。那小厮央求她道:“还请姑娘吃了这饭再走,便是要辞的,您也亲自跟王爷辞了才好。与我们说,不过是为难我们。我们办不好差事受了罚,自还有旁人要领了这差事继续给您送饭来。”
苏一脚下步子停了停,想想倒也是这层道理。瞧着这两眼巴巴儿望着她的样子,总觉得为难他们也是不该。便又想着,吃就吃了罢,好叫他们回去复命。等到铺子上得了闲,她往王府上去,亲自跟王爷说了便是。是以她便伸手接了那小厮手里的食盒,说:“你们回去吧,饭我收下了。”
那两个小厮还有些踟蹰,苏一又笑道:“这么些金贵的吃食,我既留下了,还能扔了去?于我有什么好?你们都当我吃了,我却给扔了,是脑弦儿搭错位置了才这么做?”
那两个小厮听她说得有理,也就放下心来。叉手与她行礼,辞过上了马车,扬起马鞭驱马走了。
苏一瞧着他们的马车走远,又低头瞧了瞧手中的食盒,没法儿只好回身推了院门又回去。到了院中冲正堂叫苏太公,说:“出来吃饭吧,都是现成的,还热乎呢。也不必外头找去了,吃饱了您去溜弯便是,还不耽误功夫。”
“你忙你的便是,也不必早早儿起来特意做早饭,哪里吃不是吃?”苏太公在正堂咳了两声,说着话出正堂来。瞧见苏一手里拎着那漆面滑亮的三层食盒,顿了顿步子,又说:“不是你做的?又是他们送来的?”
“嗯。”苏一点头,转了身往灶房里去。到了桌边搁下食盒,打开把里面的点心粥饭往桌子上端,见苏太公进来了,嘴上便说:“他们说不留下,他们不好回去交差,我便留下了。等会儿我去铺子上跟师父打声招呼,去王府上亲自辞了去。您不必多心,先吃便是。不吃也可惜,横竖人家是给了。”
苏太公弓腰扶腿坐到桌边,手又搭住桌沿儿,等坐稳了才说:“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头一回见着这种事,王爷发善心发到咱们这种人家,顿顿给送吃的,新鲜。”
苏一给他拿筷子,送到他手里捏着,“您也别说了,我这心里也发怵,理不出这事儿的头绪来。”
苏太公夹了个四喜包子,“发怵就对了,你要乐颠颠儿地受下这好来,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大麻烦。你瞧瞧这位王爷的做派,没一件儿是能叫人摸得透的。头先替你出头帮咱们讨房子,其后你上门报恩将你打得那叫一个惨,这会儿呢,又送上饭了……”说着便是不住摇头,“这东西虽是好吃,可不是白吃的啊,往后不定又有什么事。”
苏一摆好了饭菜,默默坐到桌边拿起筷子,叉一个包子往嘴里塞。有些事总是越解释越混乱,她索性也就不解释了。但王爷这般行为,给她的感觉确也是那种“这东西绝不是白吃”的感觉。虽然她欠人家的越来越多了,但总归还是少欠一些好一些。
早饭不必吃得太饱,苏太公吃得七八分饱便放下了筷子。瞧着苏一闷头不说话,他便也没再说什么。拉着桌角从杌子上站起来,晃着步子出灶房往正堂去。
苏一这边也吃得差不多了,起身把碗筷收拾干净,擦了手要出门往铺子上去。苏太公这会儿又从正堂里出来,撵着步子到她面前儿,往她手里塞了一锭金子,说:“往王府上去的时候给人带过去,虽这些在他们眼里算不得什么,但到底够这两顿饭钱的。咱们不欠人家的,心里也舒坦。”
苏一也是这意思,看苏太公拿了钱给她,也就接下了,直往袖袋里揣。这会儿再不磨蹭了,与他招呼一声儿,自往南大街去。
一路步子轻快,到了铺子上自先做手里没做完的活。做一阵瞧着外头的日头升得高起来,在门框内打出一片亮影,她便要跟陶师傅告个假出去一趟。自是要往王府上去,却是刚走到门槛边,还未及抬步子跨出去,迎面就看到了沈曼柔上了门。她眉梢抖了一下,想着这位怎么又上门来了。
沈曼柔瞧见她却是盈盈一笑,到了她近前,问一句,“姑娘这是要出去么?”
苏一瞧见她也不想出去了,怕她再在自己屁股后面跟着,那便不好了。她顿顿又转了身回去,“也没有,想着逗逗鸟儿的,叫你截了道,也不想逗了。你怎么又来了呢?有事么?”
“也没什么事。”沈曼柔跟着她跨步进铺子,“在家呆着也是生闲,出来走走,走着走着也就来这儿了。这会子我是没什么别的去处,也只能来找姑娘说说话罢了。”
沈曼柔话音一落,那边陶小祝就清了下嗓子,明显是不待见她的意思。苏一自不管这事,坐到自己的小桌边继续干活。沈曼柔也自动忽略陶小祝的不友善,往苏一那边去,在她桌边坐下,就这么瞧她敲银块子。她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就这么端坐着不说话,还是往前大户人家小姐的气质。
苏一但敲了一会儿,掀了眼睑瞧她,“好看么?”
“瞧着挺有意思的,平常都是戴在身上,却不知这些花花朵朵怎么出来的。”沈曼柔回声儿,瞧着她今儿心情甚好,不像昨儿前儿见着那般阴郁。苏一便也呲哒不起来她,说:“你们这样的人,戴就是了,旁的自不必操心。这些揪细的活计,都是咱们这些人做的,糊口罢了,自己也戴不上。”
沈曼柔又说:“这会儿也是买不起这些了,妆奁里有的一些,叫安心拿了不少,这会儿也不剩什么了,连一整套头面都凑不起来。往前我成套的头面可多呢,珍珠翠宝金银累丝烧蓝点翠的,样样都有。这会儿什么都没有了,连念想都没了。”说到最后就哀哀起来。
苏一低下头继续做首饰,接她的话,“你们是戴惯了,乍没了这些,又不能想着法儿添些新的,确实心里接受不来。像我们一直也不大戴,便没什么所谓。横竖都是身外之物,不想这些也就觉得平常。再说戴了也麻烦,走哪坐哪都要端着样子,否则你佝着腰戴着金耳坠子,瞧起来像什么?”
苏一说着自顾笑起来,笑罢了又继续说:“也就周安心不知道自己什么样子,也不瞧瞧她那通身的市井气,适不适合戴这些个。要戴也该戴些素淡的,自己衬得上的。偏她还欢喜纯金镶亮宝石,撑得起来么?你也是,自己的东西都看不住,不知叫人说什么好。她拿你的东西,你去要回来就是,她撒泼你不会撒么?不用的时候,就拿锁将妆奁锁到柜子里,她能砸了你的锁不成?”
撒泼她还真学不来也做不出,只理了理裙面上的轻纱,“锁也锁过,总要说许多话叫你难受。我又不好回嘴,吵起来占不上便宜。听得腻味,安良也要说我防贼一样,不像个样子,索性也就不锁了。横竖也不剩多少了,多一件少一件又如何?”
苏一嘴上“哼”一声,“要是我,她动一回我打她一回,叫她知道厉害。以前他们住咱家宅子,也是这样,瞧着好东西走不动道儿,也不是没打过主意。那时我们都还很小,我爹娘仍健在,家里殷实许多,他们就惦记这个惦记那个。我一样也不爱给,爷爷偏说我是吃独食的,什么都抱着不撒手。他是不知道,我就是瞧不得那两兄妹的嘴脸……”
苏一正说着,忽听陶小祝那厢一阵铜锤砸桌面的闷响。她停了话抬起头来,就见陶小祝踢开自己桌边的小杌子往铺子外去。走到门槛边又住了步子,回头说:“这里是干活的地方,不是你们说闲话的地方。便是要说的,也该公正些。平白抹黑人,可真有意思。谁也没你们嘴里那般十恶不赦,偏你们说得那么难听。拿歪曲旁人做消遣,忒丧良心。还有周大奶奶,好歹你也是正经人家的出来的闺女,如何做这背后里败坏自家小姑子的事?传出去,不知别人怎么评判?”
苏一嗤笑了一下,不回他的话。毕竟这是在他陶家的铺子上,陶师傅又在这里,总要给他些面子。陶师傅若是不在的,她几句话就给他呲哒回去了。
这会儿苏一不出声,倒是陶师傅头也不抬不耐烦道:“要走赶紧走,周家的摊子没你不成,恐再饿死了她一家子,赶紧着去吧。晌饭也别回来吃了,就跟他们吃。往后我照工时工量给你工钱,你也别再拿小老板的身份。这会儿这铺子不是你家的,那豆腐摊子才是你家的呢!”
陶小祝到底没再驳他老子的话,大步出铺子走了。
陶师傅在桌子边狠狠啐了一口:“迟早叫他知道好歹!”
这边沈曼柔却不好意思起来,想着是自己挑起这话来说惹得陶小祝不开心。她又是不明白其中曲折的,便小声问苏一,“我们哪句话说得不对?”
“没一句对的。”苏一道:“他这会儿心都在你那小姑子身上,连师父都管不了,天天给你婆婆挑豆腐,你没瞧见过?刚才咱们说了周安心的不是,可不是往他心里戳针么?他自然是听不下的。你便想想周安良往前是怎么哄你的,大约就是这样。”
沈曼柔明白了这事的原委,犹犹豫豫又说了句,“那可得劝劝他,不好再往里陷了。”说罢又壮上一口气,继续小声,“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瞧着便知道厉害了。你们与他最是亲厚,不该看着他犯傻。虽我说安心是有些不道义,但确实她太过算计了些。娶妻娶贤么,她配不上小老板。”
苏一如何不知这话,自往陶师傅努了努嘴,“你跟他说。”
陶师傅也听到了这话,头也不抬道:“早前你娘没劝你不嫁给周家?沈大人没阻止过?结果如何?”
沈曼柔听这话红了脸,埋了埋头。陶师傅也不看她,继续说:“我也不是挤兑你,这事儿要是劝了有用,你也不会是如今的处境。过得艰难了,才知道旁人都是为你好的。这会儿又不能回头了,怎么办呢,只能来找有共同语言的说说话,排解排解罢了,其实治标不治本,也没什么用。一一能帮你什么么?我瞧她是什么都帮不上的,不过与你一处说说周家的不是,叫你心里畅快一点。”
沈曼柔又把头埋了埋,心思叫陶师傅猜了个完全。她是没法说话了,说什么都没底气。陶师傅又自顾开口,“罢了,不撞南墙不回头么。等他到你今天的地步,大约也就明白了。我也不着急,这小子不犯傻这辈子精明不起来。叫他受受难,总有好处。”
沈曼柔坐着不出声,苏一也不接陶师傅这话,越说越叫她难堪。她便撂下手里的铜锤子,松了口气道:“瞧着也快到晌午了,该去买饭吃了,师父你想吃什么?”
“你随意。”陶师傅也撂下铜锤子,“我爱吃什么你不知道么?看着买就是。”
苏一应了声起身,又与同起身的沈曼柔说:“你也回家吃饭吧,吃完还有心情的,再过来不迟。”
沈曼柔摇头,“也没什么胃口,便不回去吃了。我在那边交椅上坐坐,你们不必理会我。”
苏一想想,哪有他们坐着吃饭,叫她空着肚子在一旁看着的道理?略起了同情心,便与她说:“你掏些钱给我,我多买一点,你坐下一块儿吃就是。”
沈曼柔面上为难,“算了吧,我不饿的。”
苏一是瞧出来了,她身上连钱也没有。她又退了一步,转头去问陶师傅,“师父,我多买一些成吧?”
陶师傅也不差这点钱,自应了声“成”。一顿两顿有什么所谓,吃不倒他一根汗毛。偏沈曼柔又推辞,不想麻烦人家。关键是,这么留下蹭饭,瞧着像要饭的,实在不是她能做出来的。苏一却懒得与她推让,自要出去买饭。却是将将走到门上,就又瞧见了与早上上门的两个小厮同样打扮的人。虽不是那两个,但瞧拎的食盒,也能知道是王府上来送饭的。
苏一摸了摸额头,低下头想着偷偷走吧,她不在饭菜也不能留下。却是跨出门槛下了阶矶,就叫上来的两个小厮截住了道,说:“苏姑娘,屋里吃饭吧。”
苏一摆摆手,“我不是苏姑娘,你们找错人了。”
两个小厮笑,“咱们府上可没人不认识您,也断不会认错了的。”
这可好,又躲不过了。本来想去王府上说了这事儿的,叫沈曼柔来给耽搁了。这会儿饭又送上了门,再怎么办呢?她回头往铺子里瞧,承望陶师傅帮她解围。陶师傅确也出了铺子来,但开口说的却是:“两位可是王府上的人?快快里边儿请。”
苏一抬手扶了扶额——躲不过去了。
那两个小厮已在陶师傅的牵引下进了铺子,到桌边摆下食盒里的饭菜来,一面嘴上说:“都是与王爷午膳用的一样的,说是三人吃的量,瞧着四人吃也够。”
陶师傅原不知他们上门做什么的,以为有什么示下。这会儿瞧着他们一碟碟地从食盒里端东西出来,样样都喷香精巧,直懵了神。待两个小厮布好菜,他也没太缓回来。直等他们说“都坐下吃罢,凉了便不好了”,他才一下子惊过来,忙请他们,“坐下一块儿吃,叫你们辛苦,实在不敢当。”
那两个小厮哪里坐呢,自又去请苏一一通,两人往门外站着去了。苏一是知道的,这饭不吃那两人是不会走的。她默默看向陶师傅,陶师傅也默默看着他。半晌,陶师傅忽出了声,“快吃,不吃可都凉了。王爷的心意,一星儿也不能糟蹋。”
说罢坐去桌边,又一个劲招呼苏一和沈曼柔,嘴上还说:“都是不要钱的,也甭客气了。不吃人家回去没法交代,快来快来。”
没法儿,苏一往桌边坐去。瞧着沈曼柔还立在旁边不愿过去,自又去拉了她上桌,“四人吃也够,你不吃岂不浪费?既都厚着脸皮日日来寻我了,这事上便也放下身段吧,没什么好拘着的。”
三人坐下,一起动了筷子开始吃饭。瞧着陶师傅一副十分受用的模样,却是吃两口就要往苏一瞧上两眼。沈曼柔亦是如此,一边嚼着嘴里的米饭粒子,一边还要朝苏一瞥两眼。满脸的表情自然都是在说,也不知她把人王爷怎么了,竟然人都把饭送到铺子上来了。
苏一叫他们看得不自在,伸脚胡乱踢了一下,正踢在沈曼柔的小腿上。她闷哼了一声,忙把脸埋进碗里……
作者有话要说: 往昔的客船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0310 00:07:12
墙角一枝梅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310 08:47:43
谢谢两位宝贝 么么哒!!
在往后的日子里,希望能多抽点时间出来码字吧~
☆、对视
一顿饭吃得气氛诡异, 再好吃的东西也品不出细致的味道来。倒是陶师傅吃得尽兴,果真一星葱叶子也未在盘碟里留下。碗里米粒用筷尖儿黏了干净,尽数是吃了。放下碗筷时, 撑得肚子上圆了一圈,舒舒服服打了个饱嗝。
苏一和沈曼柔饭量自没他那么大,且这会儿他又是硬塞了许多的, 也便比他早些时候吃过。吃过了也不好留了陶师傅一个人先下桌去,便坐在桌边上瞧着他吃。这会儿可等他吃完了, 苏一自与往日里一样起身收拾碗碟。这些事陶师傅打小没做过, 可不懂收拾这些个。沈曼柔亦是一样, 并不知饭后还要主动收拾碗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