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笑了笑,摇头:“不,我要送你,一段时间。”
傅知延不解。
徐老喃喃解释道:“之前你在电话里,告诉我,有话要对我说,现在,我给你时间。”他调好了时间,将闹钟推到傅知延面前:“给你…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之后,会怎样呢?”
“那就要看你的话,能否说动我了。”
“如果不能?”
“如果不能。”徐老笑了笑:“那这就不是闹钟,而是…要命的炸弹。”
两人的脸上,都保持着微笑,傅知延谦谦有礼,徐老面若狡狐。
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傅知延看了看叶嘉和陆景:“既然是我傅知延的催命符,便不要连累无辜的人了吧。”
与徐老的这一段恩怨,终究是要了的,不只是因为他就是坤爷,更因为他是徐老,他曾经那样敬重的长辈。
“我请叶嘉来,只是为了最后再尝尝她的手艺,既然饭已经做好了。”徐老看向陆景:“你带叶嘉走。”
叶嘉恍恍惚惚走到门边,才突然回过神来“我不走!”
“听话。”傅知延深深地看着她。
“我不!”叶嘉摇头,眼睛已经红了一圈,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隐隐能预感到,如果傅知延的话不能够说动徐老…
“陆景,你还在等什么!”傅知延的声音突然加重了,面色冷沉,陆景走过来,顾不得叶嘉的挣扎,扯着她的手腕,将她强行带出房间。
“放手!陆景你放开我!”叶嘉拼命挣扎,看着徐老,突然泪流满面:“徐爷爷,求求你,你放过傅知延,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无辜的!”
徐老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
激动的叶嘉被陆景弄晕了,拖出楼道,穆琛他们立刻各处过来,加紧部署。
她模糊的眼睛最后看到的画面,是一串冰冷的手铐,铐住了陆景的手,一如许多年前的那个雨夜,他们被带回警局。
曾经年少轻狂,行差踏错,或许还有改正的机会,而今长大,没有机会重来,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当叶嘉再一次见到陆景,依旧是一个大雨的夜晚。
隔着玻璃墙,叶嘉拿起电话,他神形倦怠,目光却比过去,澄澈清晰了许多。
“徐老是在我大三那一年,来找的我,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他做事。”
“一开始,我也只是接触外围,可是渐渐发现一些东西的时候,已经无法抽身了。”他苦笑了一声:“当然我不是要为自己辩明什么,做这种事,一直以来,都是我自愿的,没有人逼我。”
“我想要赚钱,赚很多钱,我想过体面人的生活。”
陆景看了叶嘉一眼:“当然,也不仅仅只是为了赚钱,那个人…你的丈夫,我恨他。”
“已经拥有了这么好的你,他竟还要一心奔赴边境,把你一个人扔在鹿州,我嫉妒他,更恨他,恨他的绝情,嫉妒你对他的爱。”
“我不希望他回来,我恨不得他死。”
“陆景。”叶嘉突然打断了他。
“……”陆景抬头,看着她,目光很深。
“你知道我高中的时候,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
“是认识我吗?”陆景自嘲地笑。
叶嘉无奈地摇了摇头:“高三月考前的那个午后,教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倚在凳子上睡大觉,你在我边上复习,然后发生了什么?还记得吗?”
陆景的呼吸紧了紧,他当然不会忘记,那个中午,阳光很温柔,叶嘉躺在他的身边,熟睡着,他无心复习,盯着她看了许久许久,然后,轻轻地亲吻了她的眼睛。
“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叶嘉笑了,目光里却含着悲戚:“我应该醒过来,给你一巴掌,或者臭骂你一顿。”
陆景的眼瞳,剧烈地颤动着,不住地喃喃问她:“你说什么?”
“可是我没有勇气,那个时候…”叶嘉凄然道:“我只有你一个朋友,失去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陆景,那个时候,是你的喜欢,给了我安慰和勇气,我舍不得丢掉你,可我终究,害苦了你。”
从监狱出来,雨哗哗啦啦下个没完没了,暖黄的街灯边,傅知延撑着黑色的雨伞,等她。
“谈好了?”他将她护进了伞中,搂住了她的肩膀,与她一块儿,朝着大门走去。
“嗯,他说会好好配合调查。”她看向傅知延:“能不能…”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
手紧紧扣住了她的手,叹了一声:“叶嘉…他的手上,还有一条人命。”
陆景杀了九哥。
叶嘉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叶嘉…”他又唤了她一声,这次叶嘉反握住了傅知延的手,抬头看向他:“我明白的,知延哥,只是想说,希望他在里面,能稍稍好过一点,不受欺负。”
她的眼圈微微有点红,有点湿润:“陆景不会说话,是个闷包子,以前总是被同学欺负,我保护他,现在…”
“我答应你。”他的手抚上了她的脸庞,拭去了脸上的泪珠:“他不会被欺负,我答应你。”
从监狱大门走出来,叶嘉与他一道上了车:“知延哥,那十五分钟,你跟徐老说了什么?他竟愿意自首,配合调查。”
当时叶嘉昏迷醒来,惊魂甫定之际得知了消息,又觉得不可思议。
“想知道吗?”傅知延替她细致地扣好了安全带,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脸:“吻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叶嘉推了他一把,脸微微一红:“老不正经。”
“夫人还是这么容易脸红。”
和他在一起,她能脸红心跳一辈子。
吧咋一下,象征性地吻了吻,却被傅知延一把揽住肩膀,勾进怀里,加深了这一个吻。
随后,她宛如溺水般地大口喘息,他看她的眼眸里,满是怜惜…
“便宜也占到了,可以告诉我了?”
“我只是,把事情的真相说给徐老而已。”
“真相?”
“嗯,徐坤,他不是毒贩,是卧底警察,他的身份,从来没有被曝光过,是杨局手下,最得力的干将,帮助警方破获了多起案件…徐爷爷老来得子,徐坤的年纪,只比我哥大七岁,从小就带着我和我哥玩,也教会了我们很多东西,说起来,我们一直以来的某种英雄主义情结,想当警察的梦想,还是徐坤哥潜移默化地种下的…”
“后来知靳快毕业了,分到南城警队实习,一次行动里,意外地认出了正在执行卧底人物徐坤,他误会了他,以为他在干非法的事情,徐坤为了不让身份暴露,索性先去璧城避一段时间,我哥担心他,想劝他自首,追到了璧城,与他见了面,当天晚上,便发生了7.8级地震,两个人都没能…幸免于难。”
“即便是离世,他的身份依旧不能曝光,一旦曝光,杨局手上的多条暗线,可能都会有危险,所以…徐老一直不知道自己儿子的真实身份,他的心结一直没能打开,我爷爷那段时间陪着他,可是他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悲痛,我们都以为他是放下了…竟不曾想…会有后面的这些事。”
叶嘉难以想象,得知了真相的徐老,会是怎样的反应,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深埋的一颗仇恨的种子,一朝破土,竟结出了这样一颗猝不及防的果实,他深爱的儿子,徐坤,真正的人民警察,而他,用的是自己的儿子,“坤爷”这个名号,做的却是…天理难容的祸事。
一个月后,一审开庭之前,徐老在一个雨疏风骤的夜晚,离开人世。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完...
☆、第71章 死生相依
傅知延调回了鹿州。
他承诺给叶嘉一个盛大的婚礼, 当初走的急, 连婚礼都没有来得及操办, 就这样草草地扯了证,结了婚,这么多年, 傅知延一直心怀愧疚,念着想着…就成了他的一块儿心病。
婚礼是一定要办, 风风光光, 体体面面。
当然, 眼下最重要的,是脸上的白纱布,得拆了。
其实整容这个事,叶嘉一点也不想傅知延去弄,万一没整好,或者恢复的不如预期, 那不是活受罪吗, 而且她还听说, 整容了之后, 还要定期去医院修复,那还不成了无期徒刑, 她不乐意,心疼。
军医大的老教授受傅知延所托,跟叶嘉解释了很久,才让她明白, 这种修复型的手术,跟一般小姑娘爱美的整容,还是有本质性的区别,主要是把他脸上那些个疤痕给弄掉,恢复以前的模样,虽然不能保证和过去完全一模一样,但是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骇人,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做到什么程度,绝对不会有太大的风险。
“没有太大的风险,那还是有风险的!”叶嘉抱着傅知延的胳膊,依依不舍,跟小女生撒娇似的:“还是算了吧,你这样挺好,我挺喜欢的,特男人!特man!要在街上遇到抢劫的,你往那一站,人家准能吓跑!多牛逼啊!”
傅知延无语,敲了敲她的脑袋:“夸我损我?”
“夸你,绝对夸你的!”叶嘉咬着下唇,抱着他就是不肯撒手:“我看过人家网上割双眼皮的手术,特恐怖,我不要知延哥你去受这份罪。”
“会打麻药的。”
“打针也疼啊!更何况…更何况万一麻醉失效,天哪!我一定不让你去!”
叶嘉好心疼他,看着他的脸,她更心疼了,那一道道的疤痕,得多痛啊!她一定不要他以后再受一星半点的伤,针扎一下都不可以。
“叶子,你能别矫情吗?”坐在沙发上玩拼图的傅时都看不下去了:“都三十冒头的人了,在我们小孩子面前,能不能拿出点大人的样子来。”
拿腔拿调的,倒真有点小大人的架势,相比之下,叶嘉倒成了小女孩。
“臭小子!”傅知延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脑袋,教训道:“那是我姑娘,三十岁未成年,怎么,你有意见?”
“哼!你就惯她宠她。”傅时嘟起了小嘴:“一回来,叶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逆生长得都不像我妈了,估摸着没两天,智商得归回汤包水平。”
“你还来劲儿是吧!”傅知延板着脸教训:“我惯我姑娘碍你眼了!还有啊,别拿汤包说事儿,她是你妹妹,你不护她,反而拿她说事,有你这样当哥哥的?”
“讨厌!”傅时气鼓鼓一把将拼图推翻,哗哗啦啦洒落一地“讨厌死你了。”
见他真闹脾气,傅知延跟着火气也上来了:“你给我捡起来!”
“不捡!”
“无法无天了还!以为我不敢抽你!”
“讨厌!讨厌你!”傅时红着眼睛跑上了楼。
他跟傅知延一直就不对头,冤家似的,每天不吵上两句就跟骨头不舒服似的,傅知延还时常说叶嘉给她生了个死对头。
傅知延扶了扶额头;“惯成什么样了。”
叶嘉走过来从后面揽住了傅知延的腰,笑呵呵地说道:“你能不能先有个当爸的样子,一回来,三天两头跟我儿子闹,你这叫什么?影响家庭内部和谐,家庭不和谐,社会怎么稳定?”
“你丫还跟我上纲上线啊!”
得,“你丫你丫”的京片儿都给逼出来了,流氓当久了,叶嘉好怀念过去那个温润如玉的傅教授啊!
傅知延觉得,男孩子就得治,就得严加管教,不然以傅时这狗脾气,将来还不翻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