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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蒙冲先前看着少年接近还觉得他不知进退,暗自皱眉,等听到他的声音,不由惊讶地睁大眼睛:“殿……”他及时刹住,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牛妃对齐郡王和十一殿下步步紧逼尤不知足,此时刚刚怀上龙种,又开始针对太子,京中正当暗潮汹涌,风云诡谲之时。这个时候,十一殿下乔装打扮,混在护送郭六小姐的队伍中,究竟是要做什么?
    “守之,我有要紧事,不能耽搁行程。”卫襄开门见山地说,“这里的事不能闹大。”
    蒙冲立刻明白了卫襄的意思,卫襄此行必定是极为秘密的,事情闹大,泄露了他的行踪,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他握了握拳,还是开口问道:“有您在这里,怎么可能有贼人能掳人?您给我个准话,知不知道人在哪里?”
    “不知。”卫襄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着谎。开玩笑,蒙冲为了这江家长女屡屡方寸大乱,可江苒先是私奔,又和人拜堂,最后衣衫不整的样子还被他看到了,早已名节有失,配不上蒙冲。他哪能把人放回去祸害自己早就看中的左臂右膀。
    廖先生垂着头,痛心疾首:看那妖女把殿下迷惑的,殿下一贯最赏识蒙将军,竭力笼络他,从来蒙将军有什么心愿殿下都会尽量为他达到,这会儿居然为个妖女当面说谎。
    蒙冲失望不已:“当真是被贼人掳走了?”
    “也许吧。”卫襄淡淡道,“我懒得管这些闲事,昨晚外面闹腾得厉害,实在扰人清梦。”
    这位殿下,也确实是这么个脾气,他不关心的人,即使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蒙冲心中苦涩,黯然道:“您放心,这边的事我会处理好的,不会拖累您。”
    *
    蒙冲不再穷追不舍,驿站中不知有多少人松了一口气,大家一起捣糨糊,很快,一场风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新娘子新婚夜被掳的事再也没人提起,整件事仿佛石子入水,激起几圈涟漪后,水面又恢复了平静。
    驿站需要修缮善后,当晚借住的客人则一个个离开,各奔东西。
    魏国公府的车队也在一片混乱中继续出发前行,谁也没注意到,马车中的主子与来时根本不是同一人,而簇拥的护卫中则多了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殿下,你这么无耻,蒙冲以后会打你的。
    ☆、第7章 担心
    晨曦初起,卫襄骑马混在护卫中,看到鸣叶要了一壶热水进去。一会儿后,端着一个铜盆出来,将水泼在地上。
    早上不是梳洗过了吗,这又是做什么?难道那丫头被他气哭了?卫襄想着,在马背上忽然有些坐不住。
    他左右看看除了他们没有别的行人,索性靠近马车,再次掀开车帘。
    马车内,江苒端然而坐,黑纱帷帽放在一边。鸣叶半跪在她面前,正在为她重涂香脂。她的眼眶还有些发红,泪痕却已消失不见。
    他突然掀帘,鸣叶吓了一跳,她却恍若未觉,低垂着眼,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态,平静异常。
    这是当他不存在吗?卫襄冷笑:“怎么,这是舍不得吗?舍不得干吗不和人家相认?”
    江苒没有理他。
    卫襄忽然怒了:“你要真舍不得他,我成全你,等他以后成亲了,我把你送给他。”妾通买卖,他说把她送给蒙冲,就是要以妾侍的名义送了。
    江苒终于抬起眼,看了他一眼。
    漆黑的眸子乌沉沉的如古井无波,不带一丝感情。
    卫襄心中一窒,一肚子尖酸刻薄的话竟然说不出口了。他恼羞成怒,恨恨地说了句:“你好自为之。”摔了帘子。
    马车内,鸣叶担心地看了江苒一眼,欲言又止:“姑娘……”爷还是孩子心性,生生把人家新娘子抢过来说要做侍妾,转眼又说要送人,换了谁也受不了。偏这位姑娘连句软话都不会说,又把爷给惹恼了。
    江苒一句话也不想说,拿过帷帽,再次掩住面容。
    *
    中午一行人在山林生火造饭。
    一路上,鸣叶见江苒不说不动、不吃不喝,仿佛失了生机一般,心中害怕。一停车就下来找卫襄。
    卫襄听着冷笑:“不吃不喝?饿死正好。”
    鸣叶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卫襄道:“你别管她了,去后面一辆车看看鸣枝她们。”
    鸣叶低声应“是”,依言去找鸣枝,眼角余光却看到卫襄黑着脸站了一会儿后,忽然大踏步地向江苒的马车走去。
    *
    卫襄怒气冲冲地上了马车。
    车门在他身后关上,阳光透过厚厚的车帘照进车厢,光线有些晦暗。
    江苒斜倚着车厢一动不动,厚厚的黑纱挡住了她的面容。
    卫襄直接把碍眼的黑纱掀开,扬眉正要说话,忽然愣住。
    江苒秀气的眉紧紧皱着,粉白的小脸上,双目微阖,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
    卫襄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满腔的郁躁瞬间化作无奈。他怔怔望着小少女沉睡中尤显稚嫩的面容,吐了口气,恨恨地一指戳上她苍白的脸颊。
    咦,嫩嫩的好像豆腐,手感还不错,卫襄忍不住又多戳了几下。
    江苒秀眉皱得更紧,脸蛋微侧,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眼睛忽然睁开。
    卫襄心虚地将做坏事的手藏在身后,怕江苒追究,先发制人地开口责问:“听说你要绝食?”
    江苒的眉头刚松开又皱起,低低问道:“您怎么在这里?鸣叶呢?”因着刚醒,声音中还带着嘶哑。
    卫襄不高兴了:“这是我的马车,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得,这位爷脾气又上来了。江苒只当没看到他的脸色,淡淡道:“卫公子,麻烦你帮我叫一下鸣叶,我找她有事。”
    居然支使起他来了?卫襄一愕,感到有些新鲜。似乎在他因蒙冲对她说了那番话后,她原来对他若有若无的畏惧一下子消失了,态度也变得冷淡和无所谓。
    她这是在怨他?
    卫襄心里不舒服,冷下脸道:“鸣叶有其它事,什么事找我也一样。”
    “哦?”江苒一双明润的眼眸看向她,面无表情,片刻,她淡淡道,“我要更衣,您也能帮忙吗?”
    卫襄眨了眨眼,一时有些懵,待触到江苒一双微微含讽的妙目,他忽然反应过来,顿时跳起来:“谁,谁要帮忙这种事啊?你一个姑娘家……”他噎住了,转身下了马车,颇有些狼狈地道,“我去找鸣叶过来。”
    *
    晋陵驿,树林中。
    一个长相平庸的卫士轻手轻脚地走近蒙冲,禀道:“将军,问出来了。”
    蒙冲张了张嘴,一时竟有近乡情怯之感,许久,下定决心道:“说。”
    “事情确实可疑。”卫士不疾不徐地叙说,“他们是昨日一早投宿驿站的,来的时候小娘子昏睡不醒,是陈公子把人抱进去的。后来有人还听到里面传来哭声,但声音太低了,不能肯定。
    “陈公子巳时末突然说要成亲,喜烛、嫁衣还有盖头都是路上临时买的,小娘子拜堂的时候还好,可后来据驿丞娘子说,他们进新房后,新娘子不知为什么自己掀了盖头,神情间也没有一点欢喜。
    “再后来,就出了陈公子被伤,小娘子失踪的事。将军……”他顿住了,瞥了一眼暗暗心惊,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蒙冲的眼中不知何时已蓄满了泪,这个铁血男儿,自来是流血不流泪的,此时不禁哽咽着轻轻道:“她是被迫的,她不愿意。”他背过身去,用手背擦了擦泪,问,“小娘子的下落可有眉目?”
    卫士恭声道:“最后的痕迹出现在郭六小姐住处的后窗,后来失了火,就……”
    火烧起来,纷纷乱乱,就算有什么痕迹也湮没了。
    蒙冲摇了摇手:“郭六小姐那边我问过了,他没必要骗我。你再细细追查,务必找出她的下落。”
    “是。”
    *
    没必要骗人的卫襄有些心神不宁。
    跟车的厨子煮了一大锅面糊糊,放入肉干、青菜、蘑菇、香肠,加入调味料,一众护卫吃得津津有味,赞不绝口。
    马车上,鸣叶端了一大碗进去。
    也不知她会不会吃,不会真的绝食吧?卫襄食不知味地喝下一大碗面糊糊。
    鸣叶出来了,端出的碗已空。
    卫襄松了口气,随即有些懊恼,她吃不吃又关他什么事?
    鸣叶却快步走到他这边,一脸愁眉苦脸地道:“爷,这可怎么办好?”
    卫襄挑眉:“又怎么了?”
    鸣叶压低声音道:“姑娘说不饿,又睡过去了。”
    卫襄眉心一跳,蓦地站起:“那这碗……”
    鸣叶忧愁:“姑娘让我吃了。”
    卫襄按捺不住了,径直向马车走去,直接跳上马车进了车厢。
    江苒躺在柔软的羊毛垫上,身上搭着一条毛毯,果然又睡着了。
    帷帽被收在方几上,她双手环抱,蜷缩成一团,柔嫩的小脸枕在一个靠枕上,依旧锁着眉,带着轻愁的模样。看上去可怜极了。
    才这么大点的姑娘,怎么就有这么多忧愁?卫襄想着,手不自觉地伸到她额前,轻轻拂过,想抚平她眉间的褶皱。
    指下的肌肤依旧细腻如脂,卫襄抚了一下又一下,似上瘾般,指尖流连不舍,从眉心划过她精致的鼻梁、苍白的脸颊,直到雪白的脖颈。
    等到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顿时如烫了手般缩回,见鬼般地看了沉睡的小少女半晌,他忽然什么脾气都没了。
    马车门响,鸣叶回来看到卫襄跪坐在江苒身边怔怔出神,不由一怔:“爷?”
    卫襄回过神来,猛地站起来,吩咐道:“小心照看她。”匆匆下车而去。
    *
    江苒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醒来时兀自迷迷糊糊,不知今夕何夕。
    “姑娘,你醒啦!”耳边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声。
    不是一直服侍她的杏娘的声音,江苒恍惚了下,忽地忆起一切:她重生了,回到私奔的那一晚,好不容易从陈文旭手中逃出,又落入卫襄手中。
    好在卫襄是个不近女色的,她只要熬过这段时间,等到卫褒顺利登基,卫襄不再怕秘密暴露,到时就能脱身了。
    也不知爹爹会不会原谅她这个不孝女儿。会的吧,她是爹爹唯一的女儿,从小如珠似宝,捧在手心长大的。上辈子,她被迫嫁给陈文旭后,无颜见老父,还是爹爹派人找到她,给她补了丰厚的嫁妆,还时不时帮衬当时还窘迫的小夫妻。
    这辈子,如果还要受那等男子加诸之苦,她宁可不嫁人。爹爹若同意,她就一辈子留在家里,服侍他老人家终老;若不同意,大不了遁入空门,从此青灯古佛,倒也自在。
    她只想好好的,平平安安、顺顺心心地度过这一辈子。
    “姑娘!”见她呆愣愣地不说话,鸣叶急了,不由又喊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