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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哪个兄长?”
    “行三的兄长。”
    “几岁开始习字?”
    “五岁。”
    “平常习字多么?”
    “妾每日只练半个时辰,每隔五日总要休息一日。”
    明德帝一听眼底风暴更浓,“你写下的第一个字是什么?”
    湛莲犹豫一会,答道:“回陛下,是‘三’字”
    明德帝顺手将经文砸向湛莲。
    太妃惊呼一声。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小永乐曾在皇帝的手把手下,写下了第一个字,正是小公主要求的“三”字。
    坚硬的棱角正好砸中湛莲额心,砸得她脑袋突突地疼。她抚额抬头,眼里攒着泪水,委屈中带一分嗔怪,“我若是毁了容貌,再也见不了人了!”三哥哥下手忒狠,打脸总有好的一日,万一在她额上砸出个坑疤,她往后还怎能见人?
    明德帝原本滔天的怒气,愣是被这话打了个回浪。寻常人被他打了,首先该担心的是小命还能不能保,再不济也该下跪请罪了,她这话说得好似笃定他不会拿她如何似的,况且那大胆语气,不是活脱脱的莲花儿的调儿么?
    究竟是这全雅怜魔邪了,还是他自个儿魔邪了?一刹那间,明德帝差点儿想上前搂她哄她了。
    可莲花儿明明去了,明明在他怀中去了!
    “陛下快息怒,有什么事值得这般大动肝火?全丫头,快快下跪给陛下请罪!”太妃急急道。
    湛莲那话是故意的,见皇帝有所呆讷,已是达到了目的,听了太妃所言,她无声跪了下来,一言不发。这会儿,多说一句便是多错一句。
    明德帝深深吐纳一口,瞪着面前的黑色小脑袋,张了张口,终是重重一哼,抬了龙靴大步离去。
    淑静太妃难得看见皇帝发怒,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她转而看向湛莲红肿不堪的额头,疼惜地为她搓揉一阵,并令洪姑姑让人叫太医来看看。
    湛莲问:“太妃,妾额上是不是被打凹了?”
    太妃道:“没有,好孩子,好着哪。”
    湛莲这才放下心来。心想着三哥哥总算逃过一劫,否则往后非找他算账不可。
    太妃注视着那红肿之处,却是喃喃道:“莫非哀家做错了……”
    湛莲进宫陪伴太妃第一日,就被皇帝厌恶,额头上被打出个大包。这事儿不出半日,就传遍了后宫。全皇后差点因此动了胎气,德妃却笑得开怀,贤妃等不受宠的仍是坐壁上观。
    湛莲休养了几日,却再没见着三哥哥。淑静太妃见她好了,竟是提出要送她回去。湛莲惊得一头冷汗,这一回去可真是无再见之期了。她生生挤出眼泪来跪在母妃面前,“太妃,您若不帮我,我就再没人理会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只当一回如来佛祖,助我脱离苦海罢。”
    淑静太妃原是怕自己用错了方法,不仅不能让皇帝对全雅怜改观,反而加深了帝后间的隔阂。然而听她这么一说,又十分于心不忍,思忖许久,终是没有送湛莲出宫。
    湛莲这才将一颗心咽回肚中,又不免有些心焦,心道过了这么些日子,三哥哥该查的也应都查了,怎地毫无动静?莫非他仍是厌恶得不愿去面对全雅怜么?
    她哪里知道,此时的明德帝正因她陷入团团迷雾中。
    皇帝自那日从宁安宫出来,就立刻让人去打探全雅怜,大小之事都要巨细无遗地上禀,然而传回来的只有寥寥数语,只因全四小姐深居浅出,无甚可报。上书全雅怜自在宫中犯了事,回去后再无恩宠,就连亲娘也不待见她,她无法忍受家人冷落,姐妹嘲笑,竟一直自锁深闺足不出户,平时只有一小丫鬟照料起居,整日在屋中既不刺绣也不作画,只呆呆讷讷地发呆睡觉,形同废人。左御按府上的暗探言语确凿,禀明全四小姐这些年来毫无异样之举。
    然则全雅怜嫁至孟府后,最初一直唯唯喏喏受婆婆虐待,突而一日性情大变,敢与婆婆争锋相对,且自后不再侍奉婆婆,服侍夫君,与往日判若两人。
    明德帝反复看向密报中写下的“判若两人”四字,如若字中藏针,触目惊心。
    是夜,皇帝夜宿平阳宫。德妃忙前忙后尽心服侍,端茶倒水好不殷勤,皇帝笑问爱妃无事殷勤,有何所图。
    德妃媚笑,“陛下这是错怪臣妾了,臣妾从不敢媚上求荣。”
    “那爱妃所为何事?”
    德妃将一杯美酒送至皇帝唇边,“臣妾只想着陛下这些天为国事操劳,竟也不曾好好休息,明日恰值陛下休沐,不若与我等后宫姐妹同乐一番如何?”
    明德帝就着爱妃玉手一饮而尽,半眯龙目,似笑非笑,“爱妃既是有心,朕自是不能扫了兴致。”
    “多谢陛下成全!”德妃娇笑着偎进皇帝怀中。
    隔日风和日丽,德妃在春日百花盛开的御花园设宴,与皇帝并众嫔妃共同嬉戏。皇后因身子微恙并未前来,德妃便坐了明德帝身侧,为皇帝倒酒布菜,她不时居高临下俯视众妃,眉角难掩欣喜之色。
    酒过两巡,德妃见龙颜惬意,观赏下头妃嫔投壶较量,故而娇声进言道:“陛下,臣妾有一事相求。”
    “爱妃,你有甚事,尽管说来。”明德帝长臂搂了柔软娇躯。
    “陛下,您是知道臣妾的,臣妾但凡对一件事儿好奇,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不可。”德妃抬头,见皇帝点头附和,才继续说道,“臣妾自知那孟全氏投壶了得,心里总想知道她究竟有多厉害,这心呀,就跟猫爪子抓挠似的。”
    明德帝脸色微变。
    德妃打量着皇帝脸色,小心翼翼地道:“臣妾就想问问陛下,能不能让那孟全氏过来,让臣妾看看她的投壶绝技……”
    皇帝好一会儿没说话。
    德妃见状有些发怵,忙道:“臣妾不过随便一提,陛下若是不喜便罢了……”
    “叫她来罢。”明德帝自饮一杯,打断德妃的话,继而转头看向她勾唇笑道,“总不能让爱妃的心儿总被猫爪子抓挠。”
    德妃一听,大喜过望,笑容如春花绽放,“多谢陛下。”
    湛莲被唤来时正在午歇,本被人打扰了休憩不太高兴,又听闻是要让她去御花园表演投壶的,更是心情不佳。比起上回在平南王府的比试,这回更像是被观赏的猴儿。她虽热衷游戏,但可不喜欢这般被人当作戏子。
    湛莲跨入戏春园,一眼就见傍山而建的高亭里的绛紫身影。远远就可见三哥哥笑容敷衍,看来今日这宴并不得他心意。
    忽而龙目转来,与她对个正着。湛莲不觉中展露笑颜,忆起如今身份后立刻敛了笑容,只一双眼还舍不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