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烨见明德帝难得有兴致,不免暗自欣喜,失去一柄好刀的抑塞之气便消散无形,上前一步眉讲起此刀来历。
明德帝侧面对着窗外,安适听着平南王愈发眉飞色舞,目光不经意又回花园杨柳依依之处。
平南王说着说着,发觉主上心思并不在此,他轻轻断了话语,皇帝犹不转身,亦不接话。
青柳树下,湛莲顶着微醺与那假小姐开始第二场较量,假小姐这回越发能耐,四投四中,引起好一阵喝彩。湛莲酒劲上身,胜负心更起,她脸色微凝,稍稍侧身,左手托箭,右手轻扬,第一枝柘箭如在空中轻盈起舞,飘然入壶。
“好!”有贵女不禁鼓掌叫好,但见周围无人附和,困窘地喏喏收声。
湛莲悠然自得地对那小姐行以谢礼,接着又投出余下三箭,竟都入了壶中。
孟采蝶愕然,她居然也四投四中!上一回她分明只撞巧投进一箭,这一回怎地有如神助?就连偶然都说不过去了!
芳华本是贸足了劲儿让人准备四杯酒水,不料湛莲竟连中四箭。孟小姐不是说她不擅投壶么?自己叫父王养的家伎与她比试,三两局就能将其灌醉,令其丑态毕现。可看她这模样儿,哪里像不擅投壶的?分明就是个玩主儿。
想着不能替孟光野惩治恶妇,芳华县主不免心焦,她咬了咬唇瓣,忽而转念,笑眯眯地以司射身份上前道:“既是比试,便定要分出高下,第一局为平,那末请二位开始第二局罢。”
芳华也不等人同意与否,摆手示意仆妇将华丽银壶拿下,换上两个两边有耳的银壶,壶耳有孔,大抵为壶口一半大小。“此为垂耳壶,箭入壶者得一枝箭,箭入壶耳者,得两枝箭。”
芳华一面说,一面瞄了扮作小姐的家伎一眼。
那家伎得到小主人眼色,自知不替小主人办好此事,回头少不得一番打骂。
二人再次从芳华手里接过箭枝,湛莲依旧在第一曲时慢慢地摆齐箭枝。总似觉着哪儿有一抹霸道视线,然而环视四周却不见其人。
湛炽见那小妇人左右观望,不由看向一直目不转睛注视投壶的明德帝。安晋王不得其解地摸摸胡子,莫非……皇兄是看上那妇人了?
一曲终,家伎吸了一口气,紧盯着小小耳孔,“咻”地发出一枝箭,应声入孔。
相隔不远处的另一壶耳孔紧跟着入了一箭。
家伎再投一箭,中。对方压其后,中。
家伎转向另一耳孔,箭枝打在孔口,颤颤要倒,险险入孔;对方一箭俐落射入另一耳孔。
在座宾客被场上你来我往的不甘势弱吸引了全部心神。
家伎往耳孔射入最后一箭,对方与其同时射入孔内。
又是平局!精彩比试让宾客全都抚掌叫好。
家伎盯着对方那四枝入耳柘箭诧异不已,自己难不成遇上强中手了?
湛莲笑得云淡风清,对她而言,那不过是小伎俩罢了。想当初她沉迷之时花样之多,现下可谓小巫见大巫。
宾客们看得尽兴,孟采蝶与芳华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难不成这局就白白做了?芳华县主心有不甘,她再出一局,让二人蒙眼对赛。
这是假小姐家伎投壶的绝活,每回老郡王宴客,总要让她表演这项绝技。
湛莲闻言,扬唇轻笑,“既然县主如此有兴致,不如让我献丑一番?”
“你想做什么?”芳华略为谨慎地看向此恶妇。
湛莲并不多言,只让芳华命人取来一障屏风,她拿了三枝箭,悠悠站在屏风后。
在场者皆屏气凝神。
湛莲依旧在掌心整好三枝箭,随着曲乐响起,她抽出一枝箭隔障投出。
柘箭飞过屏障,犹如燕子归巢之姿射入壶中。
“中了!”正中壶心的柘箭惊艳四座,在场地者还来不及做其他反应,只见其余两枝箭竟同时自屏风后飞出,眨眼之际,稳稳地插在两耳之中!
宾客们顿时起立惊呼,内书房中的明德帝倒退一步,脸色丕变。
“皇兄?”一左一右的二王皆不解皇帝因何如此震惊。
“去,派人去问那妇人来历,速速来禀!”明德帝语带急促,不理二人困惑,径直命道。
“遵旨!”平南王忙领命下楼。
内书房一时寂静。明德帝盯着那抹湖色身影,紧闭的唇瓣与眉宇间的深深痕迹昭示主人此刻混乱的心思。
过了一会,平南王再次上楼,见书房中仍默默无语,便向安晋王投去一个眼神。
安晋王摇摇头。他如今不也是一头雾水?依他对皇帝的了解,他在不知道那妇人是谁前,是不会告知他们实情的。
你去问问。平南王扬扬下巴。
我不去,你去。安晋王瞪眼,他这算盘倒打得精精儿的。
二人无声较劲,全都不愿在此时当出头鸟。此时楼下传来通禀之声,湛烨松了口气,暗忖今日小猴儿们行动利索,一会得打个赏钱。
谁知上楼来的并不是王府的下人,而是自宫里头快马加鞭赶来的太监。
昭华宫太监气喘吁吁地叩拜皇帝,“陛下,皇后娘娘说大公主殿下恐怕金体有异,恭请陛下您尽快回宫。”
这话儿的意思是明德帝的第一个女儿快是要不行了。
二王也知还未过七岁生辰的大公主缠绵病榻多时,此结果是早晚的事。只不想偏偏是今日。
皇帝不曾回头,隔了一会缓缓道:“知道了。”
昭华宫太监跪在地下,见帝王竟动也不动,也不知他是震惊过度还是悲从中来,屏着粗气不敢吱声。
只是隔了许久,皇帝还纹丝不动,平南王正要上前,又听得通禀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