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她离开了背影,整个人都瘫软在沙发里。刚才她给我看的照片,把我心里对顾覃之仅剩的柔情和犹豫彻底消除了。如果她是在我决定生球球以前,把这个照片给我看,我还会要球球吗?
这个问题不敢深想,毕竟球球是我的孩子,我的这种想法对他来说很残忍。
我不知道自己在江南岸缓了多久,等到回到办公室时,大家都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看到我进来很关心地问:“徐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
“没事,低血糖。下班了吗?”我问。
“嗯,最近项目不紧,大家都忙完了。”林雨婷对我说。
“我知道,都忙完了就早点回去。”我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五分了。
林雨婷是我公司新招聘来的行政,公事虽小,杂事不少,有林雨婷了以后,很多杂事都能从各自手里甩出去,做设计的就专心做设计,大家的效率高了不少。
“那,徐姐再见。”她向我挥了挥手。
我勉强笑着,看着员工一个一个离开公司,自己关上门坐在位置一下找不到重点了。
事情永远这样,以当事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在发展。
吴阿姨的电话把我从沉思当中叫了过来:“小徐,回来吃饭吗?我这边早喂好球球了,你再不回来饭菜都要再热第二遍了。”
“不好意思,忙忘了。”我忙站了起来。
此时办公室里漆黑一片,借着落地窗透进来的光线,我找到门把,拉门出去边接电话边下楼。
刚才我在想,方亦和既然能从顾覃之的行车记录仪里知道他的行踪。未必没听到关于孩子那一段,她既然没提,那就说明她对这个孩子不感兴趣,甚至是在用这种方式让我把孩子与顾覃之撇干净。
她所想与我所谋完全一致,所以只要她肯配合,我一定演好接下来的戏。
进门之前我把所有不愉快都卸了下来,装出满脸的笑走进房间,球球和其他孩子比起来,身边只有我一个人,除了我以外还有一个吴阿姨,我们两个就是他生活的百分之百,如果我心情不好的坏,对他的影响也是百分之百,为了孩子,我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喜形于色了。
“今天忙到现在?”一进门吴阿姨就关切的问。
“嗯,可不是,都忘记时间了,要不一定给你打个电话说一下。”我笑了笑,自己站起来去热饭,吴阿姨抢着要去,被我按到了椅子上,“你带球球这一天也不轻松,休息一下。”
“球球睡了一会儿了,我来弄。”吴阿姨拿起碗去帮我盛饭。她走进厨房的背影,忽然让我想到了我妈妈,在我的记忆里,她有给我盛过饭吗?
很快吴阿姨就走出来了,我把脑子里这点不靠谱儿的念头甩开,笑着接过碗开始吃饭。
我现在的生活很好,有自己的孩子有自己的小家,至于爱人有没有我已经不太介意了。
我的初恋是齐越,在一起的时候我恨不得掏心掏肺的对他好,最后怎么样,他和一个有钱女人跑了;第二次爱恋是顾覃之,他用富二代的手段追求我,让了圆了一回被霸道总裁爱上的梦;现在,兜兜转转一大圈,我成了一个带着孩子的单亲妈妈,反而踏实了,生命也充实起来。
半夜球球踢被子,我摸黑给他盖好以后习惯性的去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手机,忽然就看到手机上有三个未接电话,划开来一看都是同一个人打进来的,他在我通讯录上的名字是肖肖。
肖肖的名字至少有一年半没有出现在我的通话记录里了,她打电话过来必定有急事,我不及细想拿起手机轻手轻脚的出了卧室,到了客厅给她回拨过去。
电话才响了两声她就接通了,第一句就是:“徐图,快回来一趟吧,你妈妈住院了,心脏病。”
“现在情况怎么样?”我下意识的问。
“这一次已经抢救过来了,但是医生说下一次未必有这么幸运了。”肖肖在那边说,“第一时间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你爸爸找到我的,说一定要通知你回来见你妈最后一面。”
我真的不敢相信肖肖的话。在我的印象里我父母还年轻着呢,他们至少在近二三十年内不会出现什么急病,当年离开家的时候我给肖肖留了电话,想的就是等到他们重病了通知我一下,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你不要再生气了,回来吧,她现在已经是那个样子了,我看着都觉得心酸。”肖肖在电话那头继续说着,“徐图,我不相信你从未想过他们。”
“我尽快回,告诉我医院。”我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让我沉得措手不及。我以为他们两个还能身体健康互相斗个几十年,没想到居然这样了。
我以为我会恨着他们直到最后,甚至对于他们的死亡我也不放在心里,但是真的听到了妈妈急病住院的消息时,我心里难受得控制不住眼泪。
挂了电话我呆了半天,客厅的灯突然被打开了,吴阿姨站在卧室门口些疑惑地看着我问:“怎么了?半夜不睡觉?出什么事了?听到你在接电话。”
“我妈住院了。”我呆呆的说。
“那快点回去啊,在本市吗?”她焦急的问。
我摇了摇头说:“在h市,我马上订机票,球球也要跟着去,他还没断奶,到时候我在医院旁边找一个酒店,你带着球球住下,我抽空回来喂奶。”
说着我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才想到订机票是需要用手机的。
“别急,别急。”吴阿姨清醒了过来,忙安慰我。
我把一切都收拾好,天已经亮了,球球睡醒了在卧室里哼唧着含糊不清的叫了一声妈大哭起来。
我冲进卧室抱起球球,喂好奶,然后背着包带着吴阿姨一路急吼吼的赶到了机场。
帝都到h市差不多要用一个小时,赶到医院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半。
肖肖在医院门口接我,看到我怀里抱着球球时,眼睛往我身后望过去问:“你结婚了?这是你的孩子?你老公呢?”
“肖肖,这是三个问题,等我有时间一个一个说。”我抱着球球问,“在哪个病房?”
肖肖没再和多说,接过我手里的东西,与吴阿姨打了一声招呼,带着我就往病房走。
病床上那个女人与我印象中的不一样,她更瘦了,而且更老了。坐在她病床边上的男人依然是老样子,虽然年过五十。却一点也不见老态,他坐得笔直,侧影依英俊无比。
听到我的脚步声,床上的女人抬起头,坐在床边的男人回过头。
这一对就是我的爸妈,六年未见的爸妈。
“徐徐,你回来了?”妈妈的眼睛一下就湿了,我应了一声,第一次顺从的在她的招呼下走到她身后,手一下就被她紧紧握住。
再看向她的脸时,上面眼泪流成一片。
“这孩子是?”爸爸把注意力放到了球球身上。盯着我问。
我对吴阿姨使了个眼色,让她出去,然后把孩子递给了肖肖说:“我儿子。”
“你结婚了?结婚对象是谁?还是齐越吗?怎么结婚这样的大事都不和家里打招呼?”爸爸的问题像是连珠炮一样。
“我结不结婚与你没关系,早就和你说过了,你就当我死了。”我看向爸爸。
“徐徐,别一见面就和爸爸吵架。”妈妈弱弱的说了一声。
对于妈妈的这种语气我无奈了,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是还是听了她的话,没再和爸爸吵下去。
“不管怎么样,徐徐结婚了是好事。你们先别吵,影响阿姨休息。”肖肖开口说,“我把孩子带出去玩一会儿,你们慢慢聊。”
我不担心球球,外面有吴阿姨,他一般情况下不会闹,于是在床边蹲了下来,与妈妈平视,看着她消瘦的脸我心里特别难受。
“妈,你怎么样?”我问。
“我没事,好了。”妈妈用手抚摸着我的头顶说。“结婚了怎么不和家里说一声?我这个当妈的不合格,你结婚也不知道,什么都没给你准备。”
“她翅膀硬,不愿意靠家里。”老爸上下打量了我几眼,问,“你对象是做什么的?现在生活怎么样?”
我真的讨厌他一开口就是这种命令的语气,看着他叹了一口气说:“爸,我回来了,妈这儿你不用照顾了,你的小儿子是不是该你回去陪陪了。”
“你妈这边也没事了,家里也有医生。病历都看过了,药也开好了,就等你回来以后出院,咱们在家里养着。”老爸说着打电话让司机开车过来接。
“那个家,我不回。”我直接顶了回去。转眼又问妈妈,“咱们在医院好好养养好不好?回去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躲在医院清静。”
“徐徐,就当是为妈好吗?咱回去住两天,好好聊聊天。”妈妈又一次拉住我的手,“我真的没事了,都好了。”
我真气得一血差点喷出来。刚想顶回去就看到了她哀求的眼神,深吸一口气把刚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好。”我咬牙应了一声。
一直站在一旁的爸爸看到我同意了,脸上露出一点笑,对我说:“徐徐,你真的没你弟弟懂事,一个快三十岁,一个才七岁,这对比……”
“爸,您儿子天下第一,好了吗?”我不耐烦地说,“我不回家住,咱们家附近不是开了一家喜来登,我去订一间房,白天去陪我妈,晚上住酒店。”
“你敢!”爸爸向我瞪眼。
“我就敢。”我瞪了回去,“一个家里有两个女主人,我怕我儿子学坏。”
眼前这个老而帅气的男人气得差点一个倒仰,看着我说:“徐徐,我是你爸,有你这样说你亲爸的吗?”
“你是我爸,那只是血缘上的,于感情上。你只是你亲生儿子的爸。”我对此毫不领情。
正争执间,司机和家里的两个保姆已经到了病房,他们迅速收拾好了东西,规矩地问我爸:“徐先生,能走了吗?”
爸爸点了点头,我扶着妈妈往外走。
肖肖和吴阿姨在外面等着,看到我们这阵势大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马上过来问:“要回去?”
我点了点头,对吴阿姨说:“咱们不回去住,等一下路上我订个酒店,我妈不想住院,想回家静养着。”
对于我的家事,吴阿姨没发现任何意见,只是抱着球球走在我身后。
住院楼下停着三辆车子,一辆奔驰的保姆车是给我妈和我准备的,一辆奥迪a6是给吴阿姨准备和保姆准备的,一辆烧包的保时捷911是给他自己准备的。
他一直就是一个烧包的拉风的张扬的男人,不管什么时候从未改变过。
“爸,你心脏还挺不错呢,这辆911是提速那么快,你没事吧?”我问。
“你觉得呢?”他看了我一眼。
我没说话一摊手钻进保姆车里,靠着妈妈坐下来。我回来的时候准备车子的司机不知道。车上没备安全座椅,我只好把球球抱在怀里。
车门一关上,除了最前面的司机,后面就只有我和妈妈还有球球三个人。
“徐徐,你瘦了。”妈妈拉住我的手开始流眼泪。
“妈,这一次回来我一是看您,二是想把您接走,真的,我再最后问一次,您跟不跟我走?”我问。
“妈都这把岁数了,哪儿也不去。就守着你爸,他看着年轻,其实身体里都虚了,不在他身边妈心里不踏实。”妈妈拍拍我的手背说,“这一次回来,怎么不把对象带回来?至少让我看一眼,也好放心。”
“还是别了,就我爸这样子,我生怕带回一个带坏一个,最后哭都没地方哭。”我说。
“别这样说你爸,在你小时候你爸还是很好的。你都不知道他那个时候多疼你。”妈妈的眼睛里又有了光彩。
“那是小时候,不是现在,也不是十年前。”我有些急了。
我真的不知道,一个女人爱男人可以爱到这种地步。我妈妈的人生,前四十六年美好得像一首美妙的诗歌,四十六岁以后惨得无以言表。
我妈四十六岁那年我十六,我老爸四十三。
他们相亲时,所有人都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因为男的英俊女的漂亮,家境相当,学历相当;他们结婚时,所有人都说着女大三抱金砖的吉利话;他们生我的时候,大家恨不得把我们这一家子当作整个小区的模范家庭,甚至在电视台评选五好家庭时,居委会还推荐我们家去参加。
只是,这一切在我十六岁那一年烟消云散了。
几年没回h市,我看着窗外几乎认不出来这是那条街,妈妈看着我的表情,耐心的和我解释着这里那里,那是那里,甚至我小时候都在那里玩过都说得一清二楚。
这些说完以后,她看我心情缓了过来,又试探着问:“孩子的爸爸怎么样,是个什么样的人?”
“妈,到了。”我看着外面熟悉的房子对她说。
这是h市最早的别墅区,当时国|家对于别墅面积还没有限制,这里的每一个独栋别墅都差不多有一千平米,前后各两百平的花园,私家庭院一切俱全。
爸爸的车子先开进了车库,然后房子的大门里走出一个女人,三十岁多岁,保养得当,身材玲珑。看到我老爸从车库出来,小鸟投怀的扑了过去,直接把我妈无视了。
“他们这样多久了?”我问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