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泥泞的村路,稀泥被转动的轮胎卷起,甩去田野间,十来个汉子开着车来往附近的生产队,随着坑坑洼洼的路面,车子里面不时传出叮叮当当的铁器碰撞声,有些坐在后排,手里提着家伙什,目光在外面不断的搜索。
一副寻仇的架势。
让原本路过的村人远远的避开,看着他们耀武扬威的过去,开着奔驰轿车的李昭远有些心疼车子,视线扫过周围,偏头:“七队后面还有一个八队,我们走了两圈了,也没见到人,会不会早就溜了?”
“这伙人口音不是本地的,还真有可能早就跑了。”
李昭远紧抿着双唇,使劲拍了下方向盘:“再逛逛,说不定还会在路上碰到,打了就跑,那几个家伙真是够怂的。”
农村生产队,一般都是顺着数字紧紧挨在一起,外乡人很难辨别哪里是哪里,而且村子多有林子,要寻几个人非常麻烦,来回在几条乡间路上寻了几趟,时间都快到了下午,之前那股寻仇的心气劲儿也泄了不少。
“算那几个运气好。”
李昭远看着天色有些昏暗,像是又要飘起小雨,便是召集叫来的人,每人给了两三百的辛苦费,将人遣散了。
“中午那顿没吃好,走!回镇上继续吃,还是我请。”
邀了之前的一起吃饭喝酒的四人,上了他这辆车,便是在前面一个村口调转方向的时候,相隔两亩田的田埂上,穿着灰色夹克外套,戴着毛线帽的身影正望着驶过视线的奔驰车,脚边一道道铁砂流动,慢慢卷到了裤腿蔓延而上。
道路之中,奔驰车内放大了音乐,除了脑袋裹着绷带的一人外,其余三人吵闹的说笑,毕竟今天一起打架,就像回到当初二十出头在镇子里横行的画面。
“李少,要是那个夏亦还在的话就好了,真想看到他现在什么表情。”
“就是,吃了那么多年牢饭,也不知道是长胖了还是变瘦了,说不定还被人捡肥皂……哈哈哈哈——”
开车的李昭远笑了笑:“要是再遇见,再送他一个大造化!”
“什么造化?”
李昭远笑容收敛,看着前方拐弯的地方冷哼了一声:“让他飞一次。”
毕竟被人拿着刀追砍,虽然最后他开车把人撞伤倒地,可这十来年,他心里多少也是有阴影的,好几次梦里都梦见那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拿着刀玩命的追砍,就在回来之前的几天,他都又梦到过一次,不然也不会在今天喝酒的时候问起来。
就在几人说话声里,包裹绷带的一人靠着车门陡然感觉到车子震了一下,期初他还以为是碾到石头,就在拐弯时,视线有些飘忽,身下也感觉不到车子在行驶,急忙朝外看了一眼,顿时吓得脸色发白。
“李少,你酒醒了吗?别往山坡下开啊——”
他大吼的同时,其他说笑的三人还以为他在发神经,随后都转去窗外,视线都高了不少,急忙看去李昭远,后者握着方向盘使劲的踩着油门,眼睛都瞪直了,脸上全是汗水。
“车子好像飞起来了……”
“我艹…..不会是被外星人绑架了吧。”
然后,便是几道:“啊啊啊啊……”的叫喊,混杂一齐,响彻天空。
……
漂浮的黑影蔓延过黄土地,此时正是下午,田间也有人在。
一名老人坐在田埂歇息,听着收音机里传出的科学播报。
“.……大禹七号火箭在昨日升空成功,这颗卫星具有控制降雨…..标志着我国科技水平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台阶…….”
漂浮的阴影盖过来,遮挡了老人的视线,随后一阵嘈杂的叫喊在上方传来,便抬起头,一辆汽车正好飞了过去,他有些浑浊的眼睛眯起。
“高科技啊……这汽车都能飞了?!”
看到车尾后面的窗户有人朝他挥手拍窗,老人赶忙站起来,笑眯眯的,也同样朝他们挥手,目送着对方远去,没入山的另一边。
下方,一辆加长的悍马正飞驰过路面,夏亦大马金刀的坐在中座,行驶的方向正是按着他记忆里的地方过去。
不久,到达了山村的背面,是另一个生产队了。
夏亦带着马邦和红黄绿三人下了车,捡人少的路走,一片林子里只有一户人家,紧闭着门扇,不远的树林里,孤零零的立着一座坟。
上面长满了杂草,地上还有往日祭拜过的坟幡,早褪去了颜色,烂在了泥里。
地上是沙沙沙……的脚步声,夏亦踩着积厚潮湿的落叶走到墓前,看着石碑上刻着的一个女孩的名字,整个人都陷入沉默里。
身后的马邦和红黄绿三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这土里埋的是谁,能让杀人不眨眼的老板露出这种表情。
良久,站在墓前的夏亦慢慢蹲了下来,拿出口袋里的手帕,在一个刻有名字的地方擦了擦。
“青禾,好久不见了……”
声音落下,林子上空,一辆黑色的汽车带着里面惊恐的叫喊声,擦刮着密集的树枝从天上降下来的,还有磁王的身影。
这边,手帕还在墓碑上面擦着,夏亦的声音仍旧轻声的在说。
“.…..记不记得我说过要帮你报仇,本来把那家伙送进监狱,以为是报了仇,只是没想到他根本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反而我想一个傻瓜一样,白坐了十来年牢,没关系,这次不会了。”
话语声里,磁王朝这边走来,边走边朝后伸手,驾驶室的车门嘭的弹开,李昭远惊恐的尖叫,连滚带爬的跑出,还没跑出两步就被红黄绿三人扑倒在地,而车里还想出来的另外四人,还没跨到驾驶室,车门就在磁王手里一挥,直接碰上、锁死。
“你们是谁……是人是鬼啊…..放开我啊…..”
李昭远在红毛三兄弟手里挣扎,身上的名牌衣服沾满了泥泞和落叶,被押着走去墓前,扭动挣扎的大叫:“你们要钱……我有钱,我给钱行吗?各位兄弟,不要再玩我了……”
拽着他的三人没有理会,甚至红毛还在李昭远下档踢了一脚,“镇上的时候,不是很威风的吗?现在我家老板要见你,你求他啊。”
夏亦站起身,转过脸来,那李昭远愣了片刻,然后跌跌撞撞的后退,转身就想跑,被绿毛猛的抱住,扔了回去。
“李少,这些年,监狱里好像把你养的白胖不少啊……”
“夏…..夏亦……”
李昭远不是蠢货,他现在完全已经弄明白镇上和人打架,再到眼下见到对方是怎么回事了,此时他真想狠狠抽自己一巴掌,就不该在路边乱讲话,或许就不会引出这么一桩事情来。
自己假坐牢的事,更没有可能善了了。
“夏亦….你….你不能杀我。”他双腿颤颤发抖的立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脸上眼泪哗哗的往外流。
“杀人会坐牢的,你出来才多久,也不想进去的吧……你要钱,我给你,大家好歹也是一个镇上的。”
站在墓前的夏亦没有回答他,只是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按下免提公放。
“东方组长向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电话里响起东方旭的声音。
“我要杀几个人。”
“该死吗?”
夏亦朝那边的李昭远瞥去一眼:“你觉得呢?”
电话里迟疑了片刻,“既然该死,那你手脚干净一点,我这边好安排好人给你打掩护,对了,通勤局最近要变天了,杨森泰可能还会来找你。”
夏亦挂上电话,朝李昭远微笑一下:“看来不用坐牢。”随即,手机丢给马邦。
目光看去红黄绿三人:“跟我,手上就要见血,把他磕死在墓前。”
原本听到那通电话里传来的话语,就已经吓得六神无主的李昭远,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三人饿虎般扑倒在地,拖拉到墓前,黄毛叫了声:“等等。”
他把地上的落叶都刨了开,露出坚硬的地面。
“夏亦,不要…..我求求你,我真的不是故……”
红毛抓着他头发,不等他说完,使劲往地上一碰,便是咚的响了声,然后拽着头发又了起来,被撞的头昏目眩的李昭远,额头都在片刻间通红一片。
“我错了….我错了…..夏亦,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我去投案自……”
“投你妈啊….别说话!!”红毛大吼一声,按着他脑袋猛的磕了下去,这次撞的结实,连带对方鼻子都喷出鲜血来。
“我给钱….求你们放了我…..”
脑袋再次被按了下去,重重磕在地面,砸出一个小窝。
抬起,李昭远声音有些模糊不清:“别再撞了…..我好难受…..求求你们…..夏亦…..我求求你…..”
然后,又是一头磕下去。
站在李昭远前面的夏亦,背对着他,对于一声声哀求的话语,好像没有听到一样,依旧拿着手帕轻轻擦着墓碑。
知道声音消失时,红毛说了句:“老板,他好像昏过去了。”
“继续磕。”夏亦吹了吹刻字里里一点尘埃。
嘭!
嘭!
嘭!
……
李昭远满脸是血,上半身不断的被拉起来,又重重的在三人手里撞下去,砸出的小窝里,都凝聚了一滩粘稠的鲜血,他整个人都没了意识,进出的气息越来越少。
“过失杀人?明明有机会可以救她的,你却开车跑了,这是故意杀人了,我也白坐了那么多年牢,这笔账要算清楚的。”
收回手帕,抖了抖上面的尘土,夏亦这才转过身,一脚踩在吐出血沫的脑袋,冰冷的视线低垂看去地上的身影:“没杀你全家,我已经是恩怨分明了。”
脚下用力下压,那李昭远似乎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陡然瞪大了眼眶,张开血口:“啊——”的叫出最为凄厉的声音。
颅骨便是咔的一声,整颗脑袋都向中间挤了过去,脸都朝外凸出一截,眼珠暴突差点掉出来,四肢抽搐般扭动几下后,便是再无声息了。
夏亦在地上蹭了蹭鞋底,抬头看去那边被锁在车里的四人,朝磁王挥了挥手。
“都杀了。”
后者点头,转身抬臂,手掌猛的一捏,整辆车发出吱吱嘎嘎金属扭曲声,里面的四人疯狂的撞击窗户,有人打碎了一扇,就在钻出脑袋的瞬间。
奔驰车轰的缩成一团大铁球,那颗探出车窗的脑袋也永远固定在了上面。
就在这时,旁边的一簇竹子后面发出响动,马邦跨过尸体跑了过去,拖出一名身材中等的汉子,年龄和夏建勋差不多,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睛直直的看着墓前脑袋扁瘪的尸体,浑身都在发抖。
“老板,这个人怎么处理……”
红毛看过去时,夏亦也盯着那人,片刻,转身离开:“放了他,我们走。”
“老板心好,你可别到处乱说,不然我们会找上门来的。”红黄绿三人拿出街边混混的那套,朝对方威胁一遍,才跟着磁王一起离开这片林子。
随着人都离开,那名汉子盯着地上的尸体,渐渐也不再害怕了,沉默的转身,将地上的一捆竹条抬起来,抗在肩上,走回之前拿到紧闭的门里。
屋檐下,一个穿着有些邋遢的妇人坐在凳上,偏着头看着天上,等到男人过来,她嘘了一声:“小声点,青禾在屋里睡觉呢,你别吵醒她啊……”
男人放下竹条,走过去忽然抱住了妻子,眼睛看去堂屋的墙壁上,挂着的一张遗相,呜呜咽咽的哭了出来。
“青禾的仇报了…..那个人死了……我看着他死了…..我的青禾也回不来了啊….”
男人的哭声并不好听,久久在这院子里回荡。
……
天色渐渐暗下来。
夏亦回到家里,在床边坐下来浸在黑暗里,正在厨房帮忙的江瑜听到动静出来,随后找到他。
在旁边坐下来:“亦哥,你怎么啦?”
昏暗里,夏亦露出微笑,握住她的手,静静的坐在那里。
“只是了却了一桩陈年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