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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肩头被人拍了一记,夏颜一转头,就见着梅廉立在身后,手上捏着个小锦盒,晃了两下递到她跟前。
    “您人来了就行,还客气什么,”夏颜笑盈盈的,又一指门口的桌案,何漾的两个同案在记礼册,“贺礼先录个册,好心里有数。”
    梅廉却微笑摇头,把手掌靠在嘴边悄悄说道:“妹子,这是专程送与你的,多谢上回相助,着实替我扳回了一城,现下族人们再也不敢小瞧我了。”
    “这值当什么,不过是举手之劳,”夏颜推让了一回,到底拧不过,只得收了,小小一盒子,正好拢在袖袋里,“今儿下了席,你迟些走,我有正经事要与你商量。”
    梅廉匆匆应了一声,就被招呼到正厅落坐了。
    不远处何氏也走来了,带着个面生的姑娘,歪着头细细嘱咐着什么。那姑娘生得方头大耳的,眼神止不住四处扫视。
    走到近前,何氏把那女孩往前一带:“颜丫头,这是我娘家侄女儿,叫金蝉,今儿带来走走亲戚,你好生招待着呐。”
    来着是客,夏颜热情地把她迎到了后院桌上,替她倒了一碗热茶。
    金蝉顺手抓了一把花生米揣进兜里,又握了一把在手心,丢进嘴里嚼了:“你就是何孝廉家捡来的丫头?”
    夏颜眉头一跳,佯装没听见这话,高声笑着同远处的客人打了个招呼,才又搭理她:“您先坐着喝点茶,不消一刻钟就开席了。”说罢把空了一半的碟子拿回厨房,又装满了才端回去。
    何家的谢乡酒请了两个女先儿说书,都是些金榜题名的好意头,夏颜在后厨端汤倒水就没歇过,刘大娘匆匆吃过了饭就来换她,她也不上桌了,在灶台边舀了一碗汤泡饭吃。
    刘大娘系了围裙刷起碗来,锅里的老鸭汤扑腾了,她舀起尝了咸淡:“那个金蝉说定了你家嫂子了?”
    夏颜一口汤饭差点呛到了嗓子里,捂着嘴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歇了:“呵呵,说没说定我不知,她自己倒像是认定了。”
    刘大娘知道她在挖苦,也跟着打趣了一回,见后头何氏吃得醺醺的,啧了一声:“你婶子吃醉了酒,这会儿正胡说呢,有几个要相看大郎的人家,都叫她给搅合了,这样下去对大郎名声反倒不美。”
    听见何氏的嗓门越说越高,夏颜皱了皱眉,眼下却不能闹翻脸,只得陪着笑脸迎了上去:“婶子,厢房里有一匹顶好的妆花缎子,你可要裁几尺家去给芝姐儿添衣?去晚了怕不就没了,才还有几个亲戚说要分了的。”
    何氏一听这话立时坐不住了,丢下碗筷颠颠走了,那金蝉先还被众人打趣着小露娇羞,眼下也一抖精神跟了过去。不一会儿,原在厢房里带娃的芝姐儿出来了,一声不响把何氏姑侄俩的碗筷收拾了起来,又把面前的残渣用抹布裹了,也不落坐,默默去厨房打了一碗饭,就着撤下来的剩菜吃。
    夏颜见她只夹些冷菜素食,便把刚出锅的四喜丸子丢了一颗进她碗里:“你既有了弟弟,往后自己可有什么打算。”
    芝姐儿闻言一愣,不解地望向夏颜,眼神也有一瞬失神:“什么打算?不就是拉扯弟弟么?”
    夏颜一听这话就觉气闷,面上也显出急躁来:“你爹娘手脚齐全不过三十来岁,作甚要你拉扯,你自己就没有过打算?”
    “我娘说等伢伢断了奶就送我去做工。”芝姐儿想了一回,颇有些不确定地说。
    “又不是你喂奶,跟你有甚关系,”夏颜恨铁不成钢,一不留神戳散了一个丸子,“算了算了,是我瞎操心,你就当我今天没说过罢。”
    芝姐儿把嘴里的饭菜用力咽下,咬了唇垂下眼:“颜姐姐,谢谢你,你平日里虽然冷些,可也是真心替我着想过的,我都省得。旁的东西拿不出来,这里有个小络子是我亲打的,早就想着送给你了,可一直没那机会,你别嫌弃,下回拿五彩绦线再给你打个如意坠。”
    “有那闲工夫还是想想自己的前程罢,别整日里死心眼儿,到头来反落不得好。”到底没再说拂她面子的话,扫了眼她手里的络子,一伸手拽了过来。
    这一顿直闹到未时才消停,晚上还有一轮,有些汉子已经喝得东倒西歪,由着自家婆娘扶回家去,梅廉并几个相公也歇到了厢房里,何漾更是不省人事,直接被抬到了床上,夏颜点上了安息香就退了出来。
    院里金蝉磨磨蹭蹭等着,见夏颜来了,亲亲热热挽起了她的胳膊:“颜妹妹,下旬你可有空?咱们约了去登高罢。”
    夏颜不动声色避开了她,一跺脚装作懊悔道:“我倒是想去,可我那铺子着实离不得人。”
    金蝉听了这话瘪瘪嘴,小声嘀咕道:“女孩子家家做甚生意,虽是小户没那许多讲究,可到底抛头露面碍了何孝廉名声。”
    夏颜听了这话不气反笑,真把自己当嫂子了?当下却也没拉下脸,反倒愈发和颜悦色,悄悄靠近了她耳边道:“大郎的名声究竟如何我不知,倒是姐姐,瞧着倒像是吃不上天鹅肉的命相。”
    说完拿袖子遮了嘴,挑了挑眉毛,笑呵呵走开了,旁人见了还当她们在说笑,只有金蝉定在原地,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第27章 赞助
    和金蝉拌了一回口角,夏颜自己都觉得好笑,怎么跟个毛丫头计较起来了。
    席上吃剩的菜都被人分了去,倒没什么好收拾的,把一些残渣馊水倒进了泔水桶,给那养猪的乡里人带回去了。
    梅廉睡了一饱觉,醒来时脚下虽还有些轻浮,神思到底清明了许多,他还记得夏颜有事要同他商量,整理好衣衫便出门,在水井边看到了正在洗碗的夏颜。
    她的脚尖被水打湿了,手指也泡得发皱,梅廉见了不由加快了脚步:“这许多碗要洗到何时去?就没个人来帮你么?你哥哥也中了举,家里再采买个丫头罢。”
    夏颜听了噗嗤一笑,拿指尖抠了抠作痒的鼻头:“不过就这几日忙些,哪里能天天这样?我们家人口简单,采买丫头作甚,白养了一个嚼口呢。”
    夏颜对这时代买卖人口是有些抵触的,自己虽是幸运,却见不得旁人受这苦。若不是遇上何大林,恐怕也早就被人拐了卖了。
    “你眼下开了铺子,时常顾不上家,难道还让你父兄自己烧灶浆补么?”梅廉掀了袍摆蹲了下来,也拿了丝瓜瓤下水。
    这一下可把夏颜唬了一跳,连忙去拦他:“快别介,哪能让客人做活儿呢!”
    “你我患难的交情,哪里还讲究这些,快些把这事儿了了,不是说还有要紧事同我商量。”
    夏颜见拦不住,手下动作越发快了,拿热碱水扫捋两下就放到净水里过一遍。一时无言,气氛便有些冷了,她想拾起话头热络热络,便想到了今日遇到的金蝉,忍不住打趣起来:“我也快熬到头了,左不过一两年新嫂嫂就要进门,到时候就能丢开手了。”
    话音刚落,后面就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调调:“哦?我怎不知你还有了嫂嫂了?是哪家闺秀?可有才貌?”
    夏颜甫一回头,就见何漾靠在院门边,似笑非笑望着他们,也不知在那儿立了多久。
    说人闲话被抓包,总觉理亏,她只得强作镇定清清嗓子,把洗干净的碗碟沥了水收罗好,自动跳过这个话题,拿了干净的擦布递给梅廉:“走罢,咱去堂屋里谈。”
    路过院门口时,又仰起脸对何漾笑了一回,何漾龇了龇牙,顺手就要敲她的脑壳儿。
    夏颜迅速捂着头往前一窜,躲开了他的手,又回身朝梅廉招招手,催他快点过来。
    何漾看着嬉笑离去的俩人,只觉心头有股又空又闷的烦躁。
    夏颜先问了梅廉教坊的生意如何,只见他摇头苦笑叹道:“今年虽比往年强上许多,可到底还是亏的。”
    几十个舞姬并奏乐班子,还有大小管事并洒扫仆从,一百来号人的吃穿用度都是花销,一支舞从编排到演出,除开每日的流水银子,服装搭景道具都要烧钱。只有那大摆筵席的达官显贵才能请回去演舞,一月里也碰不上三五回,赏下来的银子还不够贴补饭食的。
    “我正是要同你商量这开源节流的主意的,我仔细想过一回,不如你那班子的服饰都由我包了,你可愿意?”
    梅廉到底是历练过的,没立即应了,半是犹豫半是疑惑道:“这提议倒是令人心动,可不知小妹你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