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她下楼的身影,那果敢华丽的姿态与剥落墙衣的楼梯间里格格不入。
她揩了揩眼泪,暗自坚定自己的决心。
“妈妈?”手腕一暖,沈敏回过头看见女儿关切的脸,“怎么不进来?”
“我送送客人。”
“那是谁?”
沈敏回避女儿的眼睛,转身往屋里走:“饭吃完了?”
白琼点点头:“给弟弟的饭也装好了,我一会儿给他送去。”
接着,隔壁射击道也响起一声枪响。
射击区内,两个高大的少年比邻而站。
隔板边的电子屏幕出现靶标影像,同时系统里响起机械的女音开始报送环数。
原修扫了一眼屏幕,抬手摘掉耳罩,对成绩不太在意。
旁边的穿着黑色T恤衫的教练听见成绩暗自惋惜,成云不动声色地走过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以啊,这成绩在现役里也有优秀了。”
原修笑笑,不置可否。
白皙漂亮的长指扣动开关,干净利落地把弹夹卸下,连同枪只一并交给教练。
“今天先这样吧。”他回头看弟弟,“你还有几发?”
周洧拉起耳罩,回了句:“五发。”
“休息区等你。”
原修转身出了设计区,他抬手松了松袖子,脸上的笑意淡去。
原家出身行伍,老爷子是上过朝鲜战场的老兵,峥嵘一生,是江南军区赫赫有名的神枪手。
隔代的两个孙子,原修喜静,周洧闲不住,可从小跟在原老爷子身边,两兄弟都练得一手好枪法。
旁边的休息区里,原修坐进休闲椅,放任自己滑低身体。
他靠在椅背上,望向天花板,方才扣动扳机的手感似乎还残留在手上。
现役军人……
穿上军装,保家卫国,是他从小到大的梦想。
但有的事,命中注定,强求不来。
他面无表情地撑住椅子坐了起来,周围人群的低声谈话纷纷扰扰,被他摒除在耳外。
从记事起,他就牢牢地记着,自己不能跳、不能跑、不能剧烈运动。
因为这副身体,无法承受。
长指按住左胸,掌心下,那颗心平缓跳动。
就因为这一颗心,他一生下来就被打上了烙印。
他的梦想,他的好恶,都被限制得死死的,甚至连激烈的喜怒都不能有。
原修只觉得绝望。
他的人生不过刚刚开始,就已经如同无波古井。
可更让人丧气的是,他连这点绝望都不能表达。
为了他,妈妈付出了太多。他不能,也不敢自暴自弃,更不愿意就此堕落,让爱他的人伤心难过。
就这样小心翼翼、平凡无奇地活着,对这样的生活,他早就习惯了。
“还在想呢?”周洧打完最后几发子弹回来,看见原修脸半低,肩膀微垂。
他拉开椅子,一屁股坐进去,一双大长腿嚣张地翘了个二郎腿。
旁边有熟识的服务员过来问:“大有哥,要啤酒还是可乐?”
周洧要了两罐啤酒,拉来后放了一灌在原修面前。
“你打算怎么办?”他呷了一口。
“什么怎么办?”原修没动,微微抬眸看向他。
周洧说:“那个女的啊。”
他说的白琼。
周洧眸光微闪,注意到原修的手紧握成拳,像是努力压抑痛苦。
他略一扬眉,正要说自己不想知道了,却听见原修沉声开口。
“不知道。”
原修的脑子里浮现出那张小脸。
纤细,惊惶。
像是只受惊的小兔子。
在自己面前永远都是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
他忽然想起,傍晚时看见的那双明亮的眼睛。
在她眼里,他是不是就是一个恶魔?是一个怪物?仗着家里有钱就去吞噬别人的生命?
他眼睑半敛,生平第一次厌恶这样的自己。
周洧搔了搔头。
过了最初的震惊,周洧觉得这的确是原静安能做出的事情。
甚至,他也觉得这事儿做得没错。
不是他冷血,可人都有亲疏远近,比起白琼,他当然更关心原修的健康。
周洧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就是想太多了身体才不好知道吗?”
他笑,略凹的眼窝在吊灯下显得愈加深邃。
原修叹气:“我没办法不想。”
周洧往后一瘫,双臂张开无所谓地耸肩。
“人呢,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她都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了,你这么在意干什么?”
原修沉默,眉心的波澜未散。
“再说了,她这么小就肯为了钱出卖自己,你也不用劝了,根本劝不动。”
原修想起那天晚上,他让她要注意身体,可白琼却一副油盐不进的态度。
他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烦闷。
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不生病的时候,人们永远追求着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意识不到健康有多重要。
周洧见原修不语,勾了勾线条分明的嘴角,漂亮的唇瓣吐出的话理智而残忍。
“你管她去死?”
原修皱眉,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周洧。”
周洧冷哼一声,却不再开口。
第二天早上,老赵来原家接人,看见白琼的脸色,哟了一声:“没睡好啊?”
白琼轻微有些认床,来了江南之后都睡得不太好,但还能克服,可昨晚上她因为成绩却失眠到了大半夜。
她厌厌地嗯了一声。
老赵知道她在烦恼成绩,笑着安慰:“没关系,第一次考试不太顺手,不能完全算是你的实力。”
白琼点点头:“我会加油的。”
“你抓紧时间再睡会儿吧。”老赵说。
旁边的原修听见两人的对话,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次,身边的女孩子没有回应他的视线。
她闭眼靠在椅背上,脸微微侧向车外,留给他一个侧脸。
清晨的阳光里,少女脸上的绒毛清晰可见。
原修回过神。
成绩,原来她很在乎成绩吗?
四十分钟后,车子到了学校。
白琼在教学楼外被人叫住,是同班的杨廷。
杨廷从门口的一堆人里面挤出来,笑着问:“你也来看成绩啊?”
教学楼下面的红榜上,已经贴出了摸底考试的成绩。硕大的红榜边,有好多学生围观。
白琼摇摇头,问:“每次考试都要把成绩贴出来吗?”
虽然这里没有人知道她以前的成绩,可常年名列前茅的她突然变成了两百多名,她心里还是不太自在。
“是啊。”杨廷回头一指,“哎,不过只贴前三百。”
整个高一一共1265人,每次考试结束之后,都只会张贴出前三百名的学生。
杨廷还挺有兴趣的:“哎哎,白琼,你要不要看你啊?你这次考试进了前三百吧。”
白琼觉得他哪壶不开提哪壶,摇了摇头,拒绝:“不看。”
“那我也不看了。”杨廷说。
白琼不知道他成绩如何,问了句:“你多少名?”
“683啊。”杨廷没什么负担,有问必答。
白琼:“……”
六百多名有什么好看的?本来也不会上榜呀。
白琼有点无语,背着书包往教学楼里面走。
“哎,你等等我。”杨廷两步追上了她。
身后不远处,原修看着她和杨廷说着话从人群外匆匆而过。
不知为何,他脚步一转,跟着去了高一的教学楼。
楼外的学生一大早看见九中之光,立马瞌睡都醒了,兴奋地窃窃私语起来。
“卧槽,原修学长是在往我们这边走吗?”
“天,他今天也好帅啊!”
“哎呀,早知道我昨晚上就洗头了……”
高一的小学弟小学妹们激动地叽叽喳喳,看着原修一步步走进。
他看见了那张红榜,径自走了过去。
高一的学生看见他自动地让出一条路,可他一走过,又马上簇拥过来。
只留着一点点安全距离,不让他感觉不舒服。
又想触碰又胆怯。
有个高个子的男生平时跟着周洧混,见了原修倒不认生,喊了声:“修哥?你找大有哥?”
原修摇摇头:“不是。”
不是?那怎么到高一的教学楼来了?
附近的小学妹看着原修,大气不敢出,可一双双充满爱意的眼睛直勾勾地往人家身上飞。
原修对此习以为常,没有太受干扰。
他一目十行地浏览成绩榜,在中间看到了白琼的名字。
207。
原修抿住唇角,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晚上回家,白琼在房间里做作业,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她以为是李奶奶,连忙叫了声:“来啦。”
房门拉开,原修站在外面。
白琼微讶:“有事吗?”
门口的少年很高,低头看她的时候,目光专注,甚至带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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