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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食经?我前些日刚得了一本《食珍录》,四……”话音未落,小腿已被反应过来的秦六娘踢了一脚,孙玉梅也不敢去揉,有些委屈地望了望对方。
    她只不过是想缓和缓和气氛而已……
    “《食珍录》?我也有一本,不过我还是最喜欢《随园食单》。‘学问之道,先知而后行,饮食亦然’,‘为政者兴一利,不如除一弊,能除饮食之弊则思过半矣。’,孙姐姐可吃过果子狸?我曾吃过一回,味道甚好,可祖母却不让多吃,《随园食单》有记,‘果子狸,鲜者难得。其腌干者,用蜜酒酿,蒸熟,快刀切片上桌。先用米泔水泡一日,去尽盐秽。较火腿沉嫩而肥。’对了,里头还有记载食疗之法,比如‘黄芪蒸鸡治疗’,我记得是这般写的——‘取童鸡未曾生蛋者杀之,不见水,取出肚脏,塞黄芪……’”
    孙玉梅目瞪口呆地望着兴奋得脸蛋红扑扑、双眼放光、正滔滔不绝的秦若蕖,终于明白方才表妹为何要踢自己了。
    第六章
    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打断对方:“四、四姑娘,这些你都会做么?”
    正口若悬河的秦若蕖一听,泄气地垮下了肩:“没有,祖母不让我接近厨房……”
    “四姐姐曾经不小心把院里的小厨房烧了……”秦七娘嘴快地解释,让秦若蕖沮丧之气更浓了。
    那时候她不是年纪还小么?一时笨手笨脚的不小心,如今长大了,自然什么都变得好了,偏祖母硬是不信,还把她当作以前的笨丫头。
    “原、原来如此。”孙玉梅嘴角抖了抖,极力抑制想笑的冲动。
    秦三娘姐妹几个也是想到了当年这事,或是嘲讽或是取笑或是同情地相继接了话头。
    “喂,不、不带这样的,人家现、现在才、才不会那样了。”很快地,秦若蕖弱弱的抗议声便被各怀含义的一阵阵笑声所淹没。
    众女聊得起劲,殊不知有人将她们一字一句悉数听入耳中。
    陆修琰亲王之尊屈居秦府,秦伯宗兄弟几个自然不敢怠慢,将位于府内东南面毗邻后花园的一座精致院落拨出,作为端王临时起居之所。
    陆修琰倒也不挑剔,更是对院中别出心裁的小竹楼赞不绝口,站于楼上,凭栏眺望前方,尽可将府内后花园景致收入眼底。
    这一日处理完公事,又无外人打扰,他难得有兴致地带着侍卫长英闲步观赏院内风光。
    忽然,一阵女子悦耳的笑声顺着清风穿透墙壁送入他耳中,他挑了挑眉,停下了脚步。
    练武之人就是一点不甚好,总是容易听到一些未必想听的,再加上他自幼修习的内功心法,更使他耳聪目明,强于旁人数倍。
    比如此时此刻,他便可以一字不漏地将秦氏姐妹几个的对话听得分明。
    “这位四姑娘,到底是本性如此,还是惯会作戏?”秦若蕖的言语落入他耳中,让他心中不解更甚。
    若是本性如此,看来那晚之人确不是她;若是惯会作戏,可见此人城府极深。
    小小年纪能有此城府,足以见得她绝非泛泛之辈。
    两道浓眉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一旁的长英见状不解:“王爷,可是这院落有何不妥?”
    “方才的说话声你可听清?”
    “属下惭愧,只隐隐约约听到断断续续几句,并不知何意。”长英汗颜不已。
    “这不能怪你。”陆修琰并不在意,背着手在原地转了几个圈。
    长英不知何意,只老老实实地站于一旁等候。
    “这几日你可曾打听过那位四姑娘身世?”少顷,陆修琰止步问。
    “略打听了一番,只知这位四姑娘并非如今的四夫人亲女,而是秦家老四秦季勋故去的原配夫人卫氏所出。卫氏育有一儿一女,女儿便是这位四姑娘,闺名若蕖;儿子秦泽苡则于数年前往岳梁书院求学,如今为书院的一员教书先生。”
    “嗯。”
    长英咽了咽口水,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有一事,属下觉得有些奇怪,便是关于秦卫氏之死,虽众口一致说秦卫氏乃染病而亡,可属下却以为她的死并非如此简单。若真是病死,为何府中人人对此忌讳莫深?”
    “哦?”陆修琰被勾起了兴致,他沉吟片刻,方道,“当年京城周家三小姐弃长乐侯而嫁益安秦府鳏夫秦季勋,引得京中一片哗然,虽皇兄极力夸赞秦季勋人品贵重,学识渊博,但于本王看来,不过是为了让这门亲事略为好看些许罢了。周家虽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人家,但有了太妃那一层关系,也算是颇为体面。而秦家不过寂寂无名之家,秦季勋虽有才学,却无一官半职在身,加之鳏夫这一身份,与周家亲事确是称不上门当户对。如今看来,莫非秦卫氏之死与秦周结亲……这当中真有些内情?”
    不待长英回答,他便吩咐道:“这几日留意一下秦府后院,看可有形迹可疑之人出现。”
    “是。”
    “长义那边可有密函过来?”两人相继抬步,陆修琰问起了正事。
    “尚未,不过估计也就这一两日便也到了。”
    “不必急于一时,务必要小心谨慎,切莫打草惊蛇。”
    “属下明白。”
    ***
    书房内,四老爷秦季勋缓步行至一方书柜前,右手也不知按了何处,只听“啪”的一声,一处暗格赫然显现。
    他伸出手去将暗格里藏着的漆黑描金锦盒抱出,揭开盒盖,里头零零散散的各式物件便露了出来,有女子用的碧玉芙蓉簪、孩童穿的虎头鞋、小姑娘戴的绢花、绣得歪歪扭扭的帕子、笔迹稚嫩的大字等等。
    他温柔地轻抚每一物,最后,目光落到一双成年男子所穿的石青缎绣云纹鞋上。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低低地叹息一声,将锦盒重又收入暗格当中。
    “老爷,大老爷来了。”进来禀报的侍女小心翼翼地回道。
    秦季勋道了声“知道了”,话音甫落,秦伯宗便已迈过门槛走了进来。
    兄弟二人见了礼,秦伯宗方感叹般道:“时间过得可真快,不过眨眼间,你我兄弟都已经老了,想当年,咱们兄弟几个还在为着如何避开先生的考试而绞尽脑汁。”
    听他提及童年事,秦季勋嘴角微微勾了勾,本极为冷淡的眼眸不自觉地染上一抹柔色:“确是岁月不饶人啊!”
    秦伯宗察言观色,片刻,不动声色地道:“如今看着孩子们,总是忍不住忆及年轻事,哎,对了,泽苡最近可曾有信回来?”
    秦季勋立即警觉,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眼神亦变得犀利:“大哥若是为了泽苡不肯为官一事而来,那便不必多言了。我数年来未曾尽为人父之责,自然亦不配对孩儿的选择指手划脚。”
    秦伯宗恍若不觉:“我记得泽苡如今已是弱冠之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也是成家立业之时了。徽阳陈家有女,年二八,端庄娴淑,堪为良配,与泽苡……”
    “徽阳陈家?兄长切莫再说,泽苡亲事我自有主意,不劳兄长费心。”秦季勋脸色一沉,打断他的话。
    秦伯宗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出,也不恼,端过茶盏悠悠然地呷了口茶,继续道:“泽苡确是年青有为,可陈家姑娘亦是不差,但既然四弟瞧不上人家姑娘,作兄长的自然也不会强迫于你。只是……”
    “大哥也是一片真心,泽苡虽非我亲儿,我待他与泽耀几个并无不同,自也是处处希望他好。便是若蕖,在我心里也视若亲女一般。”
    秦季勋抿嘴不语。
    秦伯宗叹了口气,又道:“泽苡亲事你既然已有主意,大哥也不便再说。只是若蕖……你且别说,待我说完再作理论可好?”见秦季勋又要发声,他忙阻止。
    秦季勋双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出声打扰。
    “建邺知府张大人膝下五公子,乃是张夫人所出,今年十七岁,如今正苦读,准备来年乡试。张五公子不只深受父母宠爱,且是位翩翩佳公子,待人接物温文有礼,在建邺学子中风评甚好,如此良婿,堪配若蕖,张家那边亦有意,四弟以为如何?”
    秦季勋听罢沉默不语,良久,方道:“大哥一片好意,弟铭记于心,那张公子若真是品行贵重之人,确可堪配。只是,世间人云亦云之事颇多,张五公子为人如何,还请兄长容我细细打听确认之后再作决定。兄长莫嫌我多事麻烦,只因我能为若蕖做的,怕也仅此一事。”
    秦伯宗也不在意,只要不是一口拒绝便可。
    “四弟一片慈心,兄长自是明白,既如此,我这便先回去。”
    “兄长慢走。”
    一直在盼着回音的大夫人远远便见夫君归来,连忙迎上去,将秦伯宗迎了进屋,也不待他坐下便急不及待地问:“如何?”
    “并未拒绝,想来也有六成应允了。”秦伯宗自信满满。
    大夫人松了口气:“如此便好,若是咱们家与张家联了姻,日后往二皇子府走动也算是有了……”
    “未成之事怎可胡乱出口!”秦伯宗皱眉,责怪道。
    大夫人反应过来,拍了嘴巴一记:“怪妾身,怪妾身。”
    秦伯宗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轻抚着左手戴着的玉扳指,若有所思。
    张大人能进京为官,靠的可不是他那点儿不起眼的政绩,全是因了他那个进了二皇子府的女儿,可当日谁又能想到一个小小的侍妾会有那般大的福气,不过被二皇子临幸一回,便怀上了皇家骨肉。
    想到自己如今这不上不下的官位,他不禁一阵烦躁。周家果然是靠不住的,皇上根本不像表面看来那般重视周家人,当年那步棋看来算是走错了。
    “明日挑些上等料子给若莲做几身衣裳,近水楼台都不会利用,难不成还等着让别人占了去?”
    大夫人反应过来,明白他的意思,一时心中又是不甘又是无奈。不甘的自是不希望庶女将来嫁得比亲女好,无奈的是为着夫君与儿子的前程,她还真的不得不捧着庶女上位。
    虽说亲王妃之位不敢想,可侧妃、庶妃倒是可以争上一争。
    “那明日杨大人千金生辰宴,三丫头可还需去?”
    “去!为何不去!”
    第七章
    换上为赴宴专门制作的新衣的秦若蕖,高兴地原地转了一圈,这才迎着屋内众人的笑容,娇憨地问:“祖母,岚姨,阿蕖的新衣服好看么?”
    “衣服好看,祖母的阿蕖更好看!”秦老夫人笑着夸赞。
    “这颜色甚配小姐,加上这料子、做工又是上乘,款式更是别致,小姐穿上是再好看不过了。”素岚笑意盈盈。
    得了夸奖,秦若蕖更高兴了,一双明亮的翦水眸瞬间笑成弯弯的新月。
    难得见孙女如此高兴,秦老夫人也不禁受感染,搂过她笑问:“不过去赴个宴,也值得你这般高兴?”
    秦若蕖用力地点了点头:“高兴,可高兴了,阿蕖还是头一回到别人家作客。对了岚姨,给杨小姐的生辰礼可都准备好了?”猛然想到最重要的生辰礼,她不禁有些急地问。
    “小姐放心,都准备好了。”素岚柔声回道。
    秦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在听到她那句“头一回到别人家作客”时有片刻的凝结,望着兴奋地试新衣、准备贺礼的孙女儿,她难得地开始反省:这些年是不是将这丫头拘得过紧了?
    小丫头乖巧听话,不争不吵,总是贴心地陪伴着她,让她一时半刻也离不了,可也让她不知不觉地忽略了,小姑娘也应该建立属于自己的交际圈子了。
    有些不舍地轻抚着那白净细滑的脸蛋,直到对上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她不禁笑了,在秦若蕖脑门上轻敲一记,道:“去把祖母屋里的那个黑漆百宝嵌花纹匣子拿出来。”
    秦若蕖脆声应下,迈着轻盈的脚步进了里间,不过倾刻的功夫便抱着秦老夫人所说的匣子走了出来。
    秦老夫人接过匣子打开,从里头拿出一枝珊瑚嵌珠点翠簪插进她的发上,左右看了看,方满意地笑道:“如此便更好看了。”
    秦若蕖抬手摸摸那簪子,闻言冲她露出个甜滋滋的笑容:“谢谢祖母。”
    素岚含笑望着祖孙二人,见状无奈摇头。老夫人这般偏疼,莫怪二小姐三小姐她们心怀不满,亏得小姐心宽,自来不将那些酸言酸语放在心上。
    ***
    位于城东的杨府乃知府杨大人的府邸,今日便是杨知府次女十六岁生辰,秦府一众姑娘便在大夫人的带领下坐上了往杨府的马车。
    秦若蕖坐在马车里,与秦七娘两人叽叽咕咕地说着悄悄话,完全没有留意秦三娘与秦五娘盯着自己发上簪子的灼热视线。
    马车驶出一段距离突然停了下来,她正感奇怪,便听大夫人身边侍候的挽烟在车外恭敬地道:“夫人请四小姐到前边车子坐。”
    秦若蕖不解,只也不便多问,在众女同样疑惑的目光中下了马车,由挽烟引着上了大夫人所在的马车。
    “来,阿蕖,到大伯母这里坐。”上了车,在大夫人亲切和善的招呼中,秦若蕖压下心中疑惑,在她身边落了坐。
    “昨日你大姐姐捎信来,还问起了你,说许久不见四妹妹,甚是想念。”大夫人拉着她的手,笑吟吟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