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拧开保温杯,抿了一口茶水,问:“有件事我倒是挺好奇。”
“您说。”
“当初广州的大医院也给你递了邀请,待遇可比我们给得好多了,你最后选了这边,除了你老师那层关系,可否藏了别的私心?”
沐念阳垂眸浅笑,也不否认:“的确存了私心。”
老先生来了兴致,追问:“什么私心?”
“感情琐事,不值得浪费院长的时间。”他说。
老先生哪管这套说辞,自己便猜测:“小曲?”
“看来我表现得挺明显。”
“听说你今天为她动了手?”沐念阳点头,老先生笑道,“你那老师昨天还言之凿凿和我说他这徒弟最沉得住气,天大的事眉毛都不见动一下,如此看来,是栽在一个小丫头手里了。”
沐念阳笑意渐浓,指尖抚过左手无名指指根,上头空无一物:“栽了有些年头了。”
老先生朗声大笑:“看来这市医院还是能留住你的。”
沐念阳眉心微拧,不解:“院长就这么确定?”
“你怎么想的我不确定,只不过小曲那孩子,多半是不会和你去上海的。”
“嗯,有点儿道理……”
从院长办公室出来,抬眼就瞧见抱成一团缩在门边的姑娘。
怎么说呢,他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曲怀瑾听到动静,立马站起身,围着他转了两圈,扁了嘴:“为什么去那么久?”
沐念阳觉得她那模样有些可爱,下意识伸手摸摸她的脑袋瓜,她也难得没躲开:“聊了工作的事,走吧。”
“去哪儿?”
“回家,或者找个餐馆吃饭,你自己选。”
曲怀瑾说:“还是回家吧。”
他迈了步子,走了两步,没听见脚步声,又回头看她:“愣着做什么?跟上。”
那姑娘依言跟上,又挠着脑袋抱怨:“闹到现在饭都没吃,还是吃了饭再回去吧,回去又是面包抹黄油,吃腻了。”
“好。”
进了电梯,她像是想起什么,皱着脸质问他:“你是不是给周宇卓打电话了?”
他矢口否认:“没有。”
“说谎!那人家好端端的,干嘛把我去交流的名额给取消了?你敢说不是你动了手脚?”
沐念阳无谓耸肩,双手插兜,盯着边上电子屏幕的安全提示看:“你都知道还问什么?”
大概没料到他会承认得如此坦荡,那姑娘短暂错愕,眼睛睁得老大,片刻后回神,又气不过,一拳挥在他背上:“你这人可真讨厌!”
那拳头没怎么使劲,不痛不痒,那句话更是毫无力度,沐念阳一笑置之:“想去哪家餐馆?”
“少转移话题。”
他问:“你还想我说什么?”
“我……”愤愤地瞪了他许久,最后还是抿了唇,将视线挪向别处,“算了,和你说了也是白搭。”
说什么呢?
除了“我们已经离婚了”、“我们最好保持距离”、“沐念阳,我不爱你了”这样的话,她也没什么说的了。他早就倒背如流。
这是个进步,沐念阳想。知道他不会听,这次干脆不说。
静默了会儿,他又听她问:“院长和你说什么了?”
突如其来的关心,倒让他一时不知所措了,敛敛心神,才答了话:“还能说什么?训了一顿,再说堆大道理,没什么特别。”
“不是,他真知道你打人的事了?”
“知道。”知道是知道,不过没训他就是了。
曲怀瑾小表情挺逗,脸颊微鼓,习惯性耷拉着眼皮做思考状,又抬头望着天花板发愣:“你说,是不是真有人找他告状了?”
沐念阳轻笑,收了视线,继续看电子屏上的信息:“有什么状可告?”
“你这别院来的,又享受着那样的待遇,易辉说,背地里指不定多少人嫉妒,等着看你出丑犯错……”
“大概吧。”
她声音拔高一些:“什么叫大概吧?你忘了在上海时候怎么被人栽赃陷害啦?再不多留个心眼,又要白白给人当了垫脚石。”
“嗯,我知道。”
所谓栽赃陷害,倒也不是那么严重。不过是一个看他不顺眼的前辈,在他抽屉里放了红包,再找了院领导来查看证据。
正值他评选主任期间,因为红包数额不大,也一直找不着送红包的人,此事算没有对证,上头批评两句,不了了之。
他还笑那前辈脑子简单,聪明人一看便知是谁搞鬼,但也没说破,顺水推舟,做了个人情,主动放弃晋升演讲。省得升得太快,惹来更多麻烦。
那笔钱自然是被院里没收了的,他还想着拿去给曲怀瑾买条手链啥的,那点钱,除了买手链也干不了什么了吧?
后来那前辈大概良心上过不去,拉了他出去喝酒,边喝边道歉,将那事一五一十交代了。好巧不巧科室同事也在那店里,听得一清二楚,第二天到院里把事情传开,才还了他清白。
他没放在心上,倒是曲怀瑾将那前辈恨得牙痒痒,每回见了人都要瞪好几眼,脾气上来还会冷嘲热讽几句,任性又莫名讨喜。
那时候的曲怀瑾,可真是简单好骗。他暗想,不自觉勾了唇角。
边上的姑娘见了,狐疑地瞅他:“你知道是谁了?”
他回神,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你笑个什么劲儿?傻兮兮的。”
傻兮兮的……
亏她说得出来。
沐念阳也不和她争,垂首看她,那姑娘低着头玩手指,只留了个发旋给他:“背上还疼吗?”
“疼呢,真是活久见,一大老爷们竟然对女人动手,得亏我骨头结实,不然那几个拳头下来,差不多是个废人。”
没理会她的喋喋不休,他伸了手,把人拉到跟前,就要去掀人家衣裳。
曲怀瑾被吓了个结实,揪着衣服下摆跳开:“耍什么流氓?”
“我看看。”
“看什么看?电梯里可是有监控的。”
他想着有理,不再坚持:“那回车上看。”
“……走开!”
一般他想做的事,曲怀瑾是拒绝不了的。
看上去精明能干的女人,实则绣花枕头一包草,对付起来简单得很。最后还是乖乖坐在副驾驶座上,侧了身,让他掀了衣裳。
右边肩膀下方淤青几块,较严重的几处微微泛了紫,落在洁白滑嫩的肌肤上,刺眼极了。他忽而觉得那几下打轻了,该让那男的站不起来才解气。
那姑娘应该挺不自在,别扭地开口:“好了没啊?”
“等着。”他伸手,从前面的小抽屉里拿了药膏出来,挤了些在手上,细细在她伤处抹开。
曲怀瑾问他:“在车上备药膏干嘛?被害妄想症?”
他其实挺无语,还是好心答了她的问题:“以前出过车祸,我姐担心,经常寄各种药膏过来,没处放,就随身带着了。”
对方对他出车祸的事只字不提,重点仍放在药膏上:“你自己就是医生,还让人给你寄药?”
沐念阳手上稍微使劲,那姑娘立马疼得倒吸冷气,又骂骂咧咧说他疯了,他轻笑,并不搭腔。
曲怀瑾又说:“也不知道雅歌和魏子奈怎么样了,那林夕和可真够可以的,简直是一朵硕大的白莲花,魏子奈以前大概是瞎的,看上那种女人。”
“就和你老是对林牧尘那种人心软是一个道理。”
“你是拐着弯骂我也瞎?”
“我可没那么说。”嫌她内衣带子碍事,他也没问人家意见,直接解了那件贴身衣物的扣子。
不出意料,曲怀瑾立马护着胸部惊慌失措,二度骂了他流氓。他充耳不闻,甚至脸不红心不跳地把情绪激动的女人重新按住,慢条斯理地继续给人上药。
曲怀瑾又羞又恼,又动弹不得,只能在嘴上占占便宜:“我当初大概真是瞎的,看上你这种人。”
他一挑眉梢,不予理会,擦药的手再次使劲。
曲怀瑾立马求饶:“轻点,轻点!你想疼死我?”
“往后记着,话不能乱说。”
“神经……”
第25章 老婆本
沐念阳本想带她到市中心新开的餐厅去吃,她那时候已经哈欠连连,想也没想便拒绝了,男人作罢。
最后在小区楼下的一个素食斋里解决的晚饭,曲怀瑾胃口小,又因为都是清汤寡水的,吃了几口就没再动过筷子。
沐念阳说:“你就是不好好吃饭才瘦得跟个小鸡仔似的,整天没精打采的,就是营养没跟上。”
曲怀瑾耷拉个脑袋趴在桌上玩手机:“我也不用长个儿,谈什么营养不营养?”
男人摇头,不再管她,兀自低头喝汤。
过会儿,又停了手上动作,说:“我下周去上海一趟,四五天的样子,你自己在家要按时吃饭,变天了记得加减衣服,晚上早点儿休息,别人约你也别出去了,好好在家呆着,要是晚上接到通知要去医院,就开我的车去,安全一些……”
曲怀瑾嫌人家啰嗦:“最好去了就别回来。”被人瞥了一眼,又暗戳戳改了口,“安全什么呀?指不定出个车祸啥的,我那驾照大学时候考的,快十年没开过,手不定生成什么样了。”
“别瞎说。”摸出手机翻了翻备忘录,他又说,“周六早上走,大概下周四回来,如果事情办得顺利,也许会提前个一两天,你要是有事,随时打我电话,我会接。”
她不以为意:“打什么呀?要真有急事,你搁那么远的地方呆着,远水救不了近火的道理懂不懂?”
沐念阳不和她争:“最近没时间的话,课题的事就别管了,主要还是得休息好,这样,你发一份到我邮箱,我去上海没什么忙的,全改好了再发还给你,省得你熬夜。”
“不是,没什么可忙的你去四五天?”说着又觉得不对,脑袋一偏,含糊其辞,“唔,我随便说说,不用回答。”
沐念阳倒也坦然,一五一十交代:“院里有个会挺重要,我得参加,二十六号是李韵迟婚礼,得去送份子钱……要是有合适的买家,顺便把那套房子给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