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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李助理一番话,杜沛霖觉得自己心里更空了。
    那边李助理还在滔滔不绝,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个人这么能说呢?
    “杜总,这个身体,它好的时候你感觉不到它有多重要,它不好的——”
    “好了好了。”杜沛霖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制止了李助理从人情、现实等多方面来给他摆事实讲道理,说明身体的重要性。“我去检查还不行吗?”真的是,他身体没出什么毛病,就先要被李助理给咒死了。杜沛霖含笑看了他一眼,“再不去,可能要被你念叨死。”
    李助理见他松口,感觉自己好像完成了一件非常艰巨的任务,他笑着冲杜沛霖点了一下头,“嗳!好,我马上去准备。”
    然而真的等到去体检的那天,杜沛霖却又后悔了。他看着那一摞体检项目,问李助理,“怎么会这么多?”
    李助理不知道是不是结了婚,总觉得他现在变得十分婆婆妈妈,动不动就喜欢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来跟自己说教。杜沛霖这样一说,李助理马上又开始了,“杜总。”他说话像叹气,“你也不看看你是有多久没来医院看过身体了。既然来都来了,那肯定是要检查全面嘛。总不能下次再来。”
    杜沛霖现在真的很想走,他有些后悔答应李助理来体检这件事了,真是太麻烦了。然而到底是自己身边唯一亲近的人了,杜沛霖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又不好拂了他的好意,只能接受了。
    杜沛霖做完检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李助理今天哪儿也没去就在旁边陪着他。也不知道是陪他还是为了监视他,免得他不耐烦突然站起来走了。杜沛霖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好了吧,现在检查也做完了,你也不用继续守着我了。”
    “我这不是怕你突然不做了嘛。”李助理倒是很明白,知道杜沛霖在说什么,也不觉得不好。
    杜沛霖冲他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转过头去不再作声。
    两人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医院里面虽然到处都有净化器,但是还是让人感觉到张嘴就能呼吸到满口的病菌。
    杜沛霖闷得发慌,正打算出去走走,旁边的办公室里走出一个白大褂,冲外面叫道,“杜沛霖?谁是杜沛霖?赶紧过来了。”
    看来是前面一个病人已经出来了,杜沛霖拿着自己的诊断报告走进去,顺手递给医生,在他对面的凳子上面坐了下来。
    医生把片子拿过去,翻来覆去看了许久,终于抬头问他,“你一个人来的吗?还有什么亲人没有?”
    “没有。”杜沛霖心中突然升起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医生脸上的表情顿了一下,没有做声,而是说道,“我给你开个单子,你去肾科那边看一下,我们这里是专门做体检的,有些东西也看不出来。”
    他这样说,杜沛霖整个人都下意识地绷紧了,“大夫你什么意思?”他说完瞬间反应过来这句话不太友善,连忙补充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想问问......”
    “没事。”医生抬起头来打量了他几眼,说道,“我不告诉你是因为现在也没有结果,所以不能乱说。具体如何,你最好去肾科那边挂个号,找专家看看,从你体检出来的各项指标来看,你肾上可能出了问题。”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梁若耶难得回趟家,还是因为她妈妈说她跟唐诩快结婚了,不好继续住在那里,非把她给弄回来的。她下班之后拎着菜回家,正好就看到了在她家小区门口站着的杜沛霖。
    其实也不是正好,应该是他专门在这里等她的。自从上次两人在学校里分开之后,梁若耶就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他了,这次看到,他的面容好像比上次,更加疲倦了些。
    是的,疲倦。
    整个人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倦意,眉心刻着两道深深的折痕,明明才三十岁的年纪,却好像已经走过了千山万水一样。
    这种状态,梁若耶自己也曾经有过。
    杜沛霖刚刚跟她分开的时候,她也是这幅样子的。
    好像早已经看淡了身边一切事情,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然而跟真正的超脱又有区别——假如真的超脱了,那也就不可能是这幅样子。这分明就是,执念成魔的模样。
    她站在杜沛霖不远的地方,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他如今这幅模样,很难让人不管他,继续像以前一样无视他。但是要让她过去关心他,问问他最近怎么弄成这幅样子,梁若耶又有些开不了口。
    好像一个隔岸观火的人,去问也不过是出于礼节和自己对人情的理解,对杜沛霖却没什么帮助。既残忍又凉薄。
    所幸杜沛霖没有让她选择这样的,在梁若耶还在思考怎么办的时候,他已经抬起步子走了过来。他在离梁若耶一米远的地方站定,不远不近地看着她,“买菜回来了?”
    寒暄听上去平常,于他们而言,却仿佛隔了万水千山。
    不管是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杜沛霖,还是站在杜沛霖面前的梁若耶,都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人了。
    她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嗯。”梁若耶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正想问他找自己什么事情,杜沛霖就已经开口道,“若耶,陪我走走吧。”像是怕她拒绝,他又连忙说道,“我......很不好,你就当陪一个老同学。”
    他说完,侧过头,擦了擦自己的眼角,仿佛是有眼泪出来。梁若耶的心,好像忽然就被那眼泪给泡散了一样,心酸极了。她点了点头,“你等等我。”然后走到小区门口,把菜交给保安,跟他说了两句,又转身回来。“你想去哪里?”
    杜沛霖摇了摇头,带着梁若耶走到车子面前,给她拉开车门,示意她坐上去。
    梁若耶坐进车子里,杜沛霖也跟着进来了。她偏过头,发现杜沛霖的那张脸在后视镜中有种不正常的苍白,梁若耶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问他,“你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杜沛霖却没有回答,而是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冲她笑了笑,笑容印在苍白的脸上,仿佛被水一冲就能散掉,“听说你跟唐诩打算办婚礼了?”
    梁若耶轻轻应了一声,“嗯。”
    杜沛霖突然笑了起来,叹道,“他挺好的。”又低声说道,“比我好。”声音好像一根头发,轻轻掉在经年积灰的盒子上面,然而那盒子因为太长时间没人打开了,只是一根头发,连一点儿灰尘都激不起来。
    他的感叹当中,虽然看起来轻描淡写,然而梁若耶还是没有来由地感到一阵心酸。如今世事变迁,早已经不是他们当初那副模样了。
    因为杜沛霖这样避而不答,她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梁若耶忍不住问他,“你究竟怎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他的脸色好像涂满了荧光剂的劣质卫生纸,即使有笑容,都非常的不真切,“你就当我是想找你说说话呗。”
    她不知道杜沛霖打的什么主意,倒是从未想过他会害自己什么的,毕竟除去那几年的感情,她还是了解他,愿意相信杜沛霖的人品。只是他这样兜兜转转不肯说,总让梁若耶的心没个找落,空荡荡的,好像一直被人提起来放在空中,半掉半不掉的样子。
    单纯一下子掉下去还好,偏偏就是这种,悬在一根头发丝上,半天没个结果,最让人煎熬。
    她听见杜沛霖这样讲,有些生气,“你不说我下车了。”
    杜沛霖听了她的“威胁”,这才收敛了脸上那种浮在表面的笑容,一双清润的眼睛慢慢变得哀伤,“我......生病了。”
    生病?这个答案,仿佛是印证了梁若耶的猜想,然而并没有让梁若耶心情好很多,反而更忐忑了。她还没有来得及问什么病,杜沛霖就已经开口了,“尿毒症。”
    “什么?!”梁若耶一惊,顾不上他是在开车,伸手拉住他的袖子,“你再说一遍。”
    杜沛霖转过头来冲她安抚性地笑了笑,解释道,“前几天我去体检,发现有几项指标不正常,仔细一检查才知道......是尿毒症。”
    他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感觉自己身边好像全都没有了声音,他被丢在一片冰天雪地当中,看着眼前的那个医生嘴巴上下张合,就是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尿毒症?好像是绝症吧,即使是换肾和透析,活着的时间也很少,非但如此,还相当痛苦。和绝大部分人一样,杜沛霖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不能接受的。他总觉得自己还年轻,才三十岁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不想上班不想生活,那是他主动选择的结果,只要他愿意,他就还有东山再起、继续笑傲的那一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尿毒症”,一份检验报告,就把他的人生彻底撕裂,堵住了他往后的所有退路。那不是他主动选择的结果,而是他被动接受的后果。
    虽然看起来结果都一样,然而本质上却千差万别。
    他虽然口口声声都在说,他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然而真的要让他死,他还是有点儿接受不了。
    怎么能突然就生病了呢?他身体那么好,这些年来一直没有进过医院,连感冒都很少,怎么会突然就来个尿毒症呢?他之前不想活,觉得看什么都一样,可以说他哀莫大于心死,可以说他没事瞎矫情,但是突然来个绝症,这让他怎么办?
    他活着好像死了,然而真的等到老天爷打算把他这条命给收回去了,他又不愿意了。
    体检之后医生叫他去看肾科的时候他没有跟任何人讲,哪怕是李助理也没有。虽然他很想装作没有这回事,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天晚上回去,还是看了医院的肾科专家的门诊排班表,挂了号。
    也许在他内心深处,他并不想死吧。
    说那么多,表现出来那么消极,其实他还是愿意要这条命的。哪怕是要来什么都不做,只是占有着也是好的。
    他把车开到海边,梁若耶一下车就觉得有些恍惚。几年前杜沛霖告诉她婚礼取消这件事情之后,她也来过这地方坐过。只不过几年之前这边还没有完全开放,游乐设施都不完全,人不多,现在因为各种开发,人已经比以前多很多了。不过跟其他海滩比起来,还是人少。
    梁若耶经过短暂的震惊,已经回过神了。她跟着杜沛霖的脚步一起,站在了海边。海风吹过来,把她的头发吹得到处都是,她一边将吹乱了的头发给拂过来,一边问杜沛霖,“医生说是早期还是中晚期?”
    杜沛霖转过头来看向她,没有回答。经过才开始的挣扎。他整个人已经平静了很多。刚开始升起的求生意志几乎已经淡得看不见了,现在回想起来,他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怎么想活着。
    毕竟活着这件事情对他来讲太艰难,太无趣,要是早些死了也好。只是......
    只是他心中,依然放不下梁若耶罢了。
    梁若耶,他此生辜负最深的人,如今却成了他最眷恋的人。天色已经渐渐沉了下来,她的面容笼罩在暮色当中,有些模糊。鼻端的空气夹杂着海风的腥气,混合着湿润感,奇异地有些清新。
    他以前没有觉得梁若耶有多不好看,但是现在,却怎么都觉得好像看不够一样......
    梁若耶见他不说话,心里已经止不住地往下沉去,她抑制住自己想哭的冲动,颤声问道,“是......中晚期了?”
    “我生病,你哭什么。”杜沛霖笑了一声,伸手过来替她擦掉脸上的泪水,他的心此刻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梁若耶摸了一下自己冰凉的脸颊,发现原来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没能忍住,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杜沛霖看着她低头的样子,有些感慨地想,这世界上,知道他生了病,不久于人世,能够为他这样哭上一哭的人,恐怕也只有梁若耶了。
    不管他曾经如何伤害过她,她对自己,还是一样这样宽容。
    杜沛霖正要说话,安慰她两句,然后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暴喝,“梁若耶!”
    他们两个齐齐回头,就看到在杜沛霖停车的地方,唐诩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站在那里,一脸阴沉地看着他们。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海风吹过来,唐诩那件单衣被吹得上下翻飞,他身上穿的也是一条家居裤,脚上踩的还是双拖鞋,看样子是已经回家换了衣服,又匆匆出来的。
    杜沛霖放下放在梁若耶脸上的手,有些落寞地想,看,现在即使是他生病了,想要跟梁若耶好好说下话,都不行了。
    唐诩喊完那一声之后,就固执地站在车前,一句话不肯多说,嘴唇抿得死死的,看着他们两个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明明已经走到这里了,却非要站在一旁,吹着冷风,好像迈开那一步,就能要了他的命一样。
    梁若耶被他那声喝给惊醒了,她才意识到唐诩是有多介意杜沛霖。她抱歉地看了一眼面前的杜沛霖,说道,“对不起,他应该是没有找到我,一时半会儿着急了。”她从情绪当中抽离出来,才想起自己刚才跟杜沛霖一起出来忘了给父母打电话说一声,他们找不到自己,应该会打电话问唐诩。当时杜沛霖找她就在小区门口,监控很容易调......就这样一路追来海边了。
    杜沛霖听得心酸,只有把对方当成亲近的人才会代替他跟比人道歉,在梁若耶心里,唐诩已经是她最亲近的人了。
    他摇了摇头,这样把梁若耶留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反而显得他很小气,还不如干脆送梁若耶一个人情,况且,他现在本身就舍不得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你去吧,他应该找你找得着急了。”
    梁若耶抬头看了他一眼,正想问他,杜沛霖却像是已经看出了她要说什么一样,摇了摇头,“回去吧,我自己在这边站会儿就好。”
    “那......你自己早点儿回去——”她话还没有说完,不远处就传来“砰”地一声关车门的声音,是唐诩在生气,故意把车子关得这么响。梁若耶抿了抿唇,“你生病的事情,慢慢想办法,总会有法子的......”
    “行了我知道了。”她没有说完就被杜沛霖打断了,“赶紧回去吧,再不过去,唐诩等下要炸毛了。”
    梁若耶点了点头,最后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杜沛霖在背后深深地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这一次,被单独剩下的他好像格外心酸。
    应该是他生病的原因吧。
    他觉得自己这样想,能稍微好受点儿。
    梁若耶走到唐诩车前,要去拉车门,这才发现他把车门从里面关上了。她拉了两下没拉开,敲了敲车窗,唐诩抬起眼睛来看了她一眼,然后又把脸别过去不理她了。
    好吧,你关车门不想让我上来是吧?她拿出手机,本来想打个车的,谁知道一按居然没有反应,这才发现是关机了。既然大不了车,那她坐别人的车回去总可以吧?她转身就要朝着杜沛霖的车子走去,才刚刚转过身,背后就传来“咔哒”一声响,——车门开了。
    梁若耶心中的怒火被他的行为冲淡了,又好气又好笑,转过身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唐诩还是臭着一张脸,只不过比才开始看到的那会儿一脸阴沉好很多了。他盯着前面,眼角的余光看到梁若耶扣好了安全带,猛地踩下油门,疾驰而去。
    梁若耶知道他找自己找着急了,加上本身就是自己没有知会家里人,认真算起来还是她理亏,也就不想去追究他刚才吼自己的事情,只是伸手捏了捏他身上的衬衣,埋怨道,“出来怎么不穿件厚衣服?”
    唐诩一把把衣角从她手里扯出来,还是不理她。
    穿厚衣服,厚衣服!她现在说得好听,梁若耶她究竟知不知道当时是个什么状况?她父母回家只在小区门口那里收到一口袋菜,问了只说是个男的把她接走了,电话也没有一个。她父母以为是自己,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见电话来,梁父意识到不对,打了电话给自己,一问之下才知道接她走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他那会儿隐约猜到是谁,想起那天姚安安开车撞人的事情,担心得不行。一面让梁父调监控出来,一面飞奔下楼到他们家这边来,急急忙忙,全是担心杜沛霖走极端对她做出点儿什么事情来,哪里还有心情去穿件厚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