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只是起意般问,“报了官府了吧?”
抱着妻儿掉眼泪的村长茫然抬头:“……啊?”
李信:“……”他露出一个森然的笑,“托一个后生出村,找官寺,报官府!”
村长这才从惧怕中找回神志,连连点头去办正事。
……
院子里,血腥杀戮味浓重,比别的地方更加厉害,将夜雾压得看不见。
一众黑衣人围着离石,让男人举着滴血的手,喘着粗气,沉默不语。
离石一直没有等到李信,也无法确认闻蝉的安危,且在黑衣人突袭的时候,有另一波人数庞大的贼子进了村,烧杀抢掠。
离石心中焦虑。李信和闻蝉救了他!他并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害死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但是他以为他已经甩掉了这些人,没想到对方居然又找到了他……
他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里!他要救人!救这个村子!救李信和闻蝉!
……
两方人马就在闻蝉面前交手,双方各有利弊,闻蝉心脏砰砰跳,连动弹都不敢。她苍白着脸,跪坐在高耸的草垛后,暗自祈祷他们快些走!不要有人发现自己!
然只在突然间,一个人重重地摔倒在闻蝉旁边的草垛上。沉重的身体把草堆往下重重一压。被敌人摔到此地的人捂着腰惨叫,忽感觉到什么,往旁边一看。
便看到秀美如仙的少女。
闻蝉跳起来,转身便跑!
“小娘子哪里走!”这个人才被敌人重摔,就重新有了力气,狰狞着表情,张牙舞爪,嘿嘿笑着追闻蝉。
女子的力气、奔跑速度,全都不如男儿。就算闻蝉身体健康,但她从小娇生惯养,她的抵抗力,更加远远不如。
才跑出几步,手腕就被身后的男人握住了,把她往后拖。
闻蝉当即拔下头上的发簪,乌浓长发飞散而下,一把闪着寒光的尖头簪子,刺向身后的人——这个簪子,闻蝉其实是为李信准备的。
如果李信真的欺负了她,她绝不让他好过。
而现在、现在……“放开我!”
男人反应很快,女孩儿力气又小,簪子只在男人厚重如熊掌的手上划过一道,反手,簪子就落到了男人手中。惊讶于这个少女的机智,无奈她太弱,男人沉了脸,冷笑着,“敢跟老子动手?再动一下试试……”
两手一围,便要过来把闻蝉横抱起来!
闻蝉尖叫:“救命!”
一道光如闪电,从她眼前划过。身子一轻后又被甩下,闻蝉摔倒在地上滚了几圈,泥土尘埃满满,抬起脸,看到之前欺负她的男人,僵直地倒在地上。
……再动一下试试!
有人于是再动了一下,他死了。
眉心破了个洞,鲜血缓缓地从那里流出来。
他躺倒在地,双目圆睁,还保留着之前的淫邪,死不瞑目。他怕是万万想不到,自己会死得如此意外,如此戏剧。
在黑暗中,在高一声低一声的杀伐求饶声中,在满空的鲜血满天的层云遮月中,闻蝉觉得世界变得好安静。
像一首悠缓的曲声。像悠久无尽的长河。像秋天的清晨霜雾。还像人死后的雪落无声。
闻蝉回过头,看到一身血、一身霜的少年,向她走过来。
他从杀戮堆中杀出了一条血路,脚下便是倒下的人,要么晕了,要么死了。只有他一个人,煞神一样站在修罗场中。衣衫褴褛,破洞破鞋,嘴角也有血。
可是他眼睛那么好看。
他走到她面前,在一地“尸体”中,蹲下了身,把她抱在怀里,抱在他那充满了血腥味的怀抱里。
闻蝉坐在地上,被少年单薄的怀抱护住。他的怀抱温暖,但是他在发抖,她也在发抖。耳边的哭声喊声一会儿遥远,一会儿近在耳畔,女孩儿大脑空白,轻声问,“你杀了他们?”
李信很平静地说:“谁碰你,老子就杀谁。”
“我很怕……”
“知知,不要怕,你不会有事的。你有什么怕的呢?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有事。”
他还是一贯的狂放,声音里,却充满了疲惫。他那颗强韧无比的心,在此刻,坚定,却也焦灼吧?
闻蝉眨着眼,从他的肩上,看到云层上跳跃而出的明月。薄云悠悠地散开,再一次的,清辉普照,血流成河。在那银白色的月光下,少女的泪,夺眶而出。她在月光下的面容,眼神,全是对着李信一个人的。
闻蝉散着长发,巴掌大的苍白面孔上,睫毛卷翘向上,乌黑湿润的眼睛里,波光潋滟,万千湖水被狂风卷起,汇成瀑布,越凝越高。那里面有一汪浓烈的情感,需要倾诉。
她颤抖着,看着李信,开口,“李信,我……”
这是闻蝉最感动的时候。
李信想。
她是要说些动听的话了吧?终于被他感化了么?她是否情绪激荡下,当即要“以身相许”呢?
不枉费他在她身上花的心思。
李信安静地看着她,很认真,很执着。他轻声,“你要说什么?”
耳边喧哗全都远去,只看到漫长的岑寂中,流着泪的少女。
闻蝉说,“李信,我……”
哐!
一把刀横飞而来,少年歪头躲开。
砰!
又一声巨响。
那把飞来的大刀转了几圈,掉在土地上,一个黑衣人被从远远踹过来,重重摔倒在地,被撞得人事不省。而一个高个男人,带着一身煞气,从浓黑的夜雾哭吵声中走出来。他胡乱背着一把刀,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跑向沉着脸的少年,和他拥抱着的、泪眼婆娑的女孩儿。
月朗星稀,踩过一地尸体,脸上沾了些血迹的英俊男人看到两个少年,眼睛腾地亮了。他蹲过来,指手画脚一阵,“啊啊啊……!”
闻蝉眼泪挂在睫毛上,愣愣地看着他,“离石大哥?你还好么……”
李信:“……”
何为煞风景?
此谓煞风景。
少年阴沉着脸,看那两人开始旁若无人地高兴叙旧。而他多想把知知的肩膀转到自己这边——他不关心这里的杀戮,不在乎离石的问题,他就想知道:
知知,你先前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你是不是一激动就要以身相许了?
说啊!
☆、第1章 .0.9
因为离石的到来,李信这里加了一大助力。李信早猜离石会武功,但闻蝉是今晚才知道,这个肩宽腰健、身材挺拔的男人,也会武功。她这辈子见过武功最好的,就是李信了。也许是她见识少,但是离石加入李信后,两人合力,好像之前的狼狈一下子就被扫空了。
一青年,一少年,此前从未合作过。然在这个深夜,他们提着趁手的武器,背靠着背,将唯一的女孩儿闻蝉护在中间,不让一点血迹见到闻蝉雪白的裙裾上。
少女披散着浓长垂直膝盖的长发,眸子又清又润,带着哭泣后的紧张之色,看着两个同伴大杀四方。
周围乱哄哄的人流还是那么多,有逃跑的村中百姓,有追杀来的山匪,还有杀人不眨眼的黑衣刺客。李信和离石两人合力,以他们为中心,划出了一个圆圈,冲击着人潮。
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把逃亡的村人尽量往圈中集中。少年和青年在打杀,闻蝉也是在愣了一会儿后,就帮忙招呼人进来。
他们的小圈,如无尽银河中荡开的一圈涟漪。风雨招摇,摇摇晃晃,却始终咬着牙,不曾溃散。
长夜无比漫长,人无比疲惫,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这荒谬的一切。
“官兵来了!官寺来人了!”黑暗中,从远方,陡然传来高而哑的一声吼,传达过来。
骚动的村民,一下子开始变得激动:
“官府来人了?太好了!”
“阿翁咱们得救了!”
“惠儿,惠儿,你在哪里?!”
炸开了锅一样,所有人都动作一滞,被这个消息惊到。
而李信和离石,几乎是同时,脸色微微一变。李信看向身边刀滴着血、一脸憔悴的高大男人,心想:我不想见官府,是因为我被通缉,又拐了知知的原因;你倒是惊慌哪门子劲儿?
离石同样惊疑看向少年。
两个人目光一对,达到了共识:走!
而闻蝉和他们显然不是一挂的。
她身为翁主,她天生对官寺之类的充满好感。现在同伴们纷纷精疲力尽也受了伤,眼见绝望之际,官寺的人,终于姗姗来迟!少女大松口气,往前一步,便要招手,“我们在这……唔!”
身后一只手,把她的嘴捂住。另一只沾着血的手,从她的腋下穿过,将她往身后一搂,就把她拖入了后者的怀中!少女撞上少年的胸口,嘴还被他捂住,挣扎着对他瞪眼。
耳边是李信痞痞的笑,“嘘!别喊!”
闻蝉:“……”
土匪啊这是!
李信的土匪性质,关键时候,亘古长存啊!
闻蝉忙眨眼睛,向一边的高鼻深目男人求助:救救我!
离石目光躲闪了一下,不敢与女孩儿明亮的眼睛对视,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看着脚下的一地尸体,研究着人体奇妙的构造。
周围一派混乱,有贼人们躲藏寻后路,也有村民们一窝蜂去找官府人马,只有他们几个,在人流中形成鲜明的异类。李信手臂搂过闻蝉的小身子骨,嘲笑她的挣扎,“乖,知知。咱们也走吧。”
他再次把她往后面一带,力气非常大。
闻蝉:“……”
放放放手!
他手搂的地方偏上,他挨到她胸了啊!
他完全没感觉到么!
女孩儿身子骨纤瘦柔弱,被少年大咧咧地往后一环,整个手臂穿搂过她的胸前。她才发育没多久的、小小半团的乳,便被少年的手臂,隔着冬衫,紧紧地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