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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姐妹两不欢而散,宁樱坐在窗下,望着外边飘零的雪花,陷入了沉思,宁静芸运气好投胎在黄氏肚子里,否则,哪有上辈子的光鲜?
    直到迎面一阵冷风吹来,宁樱打了个寒颤,吩咐银桂叫马房备马车,她要出门一趟。
    苟志仪表堂堂,娶宁静芸的确可惜了,心眼是坏的,脸蛋再美都没用,蛇蝎美人,害人不浅,宁静芸不肯嫁正好,救了苟志一回。
    随意挑了件红色袄子穿在身上,出门时,看银桂和翠翠守着,翠翠老实本分并没生出不轨的心思,宁樱对她,心情难以名状,“翠翠,你与我一道吧。”
    翠翠是二等丫鬟,照理说该常常跟着她,她心有芥蒂,甚少点过她的名,上辈子的翠翠是她推给谭慎衍的,念着翠翠救过她的情分,这一世,她不欠她,只要翠翠不生出其他心思,她愿意一直待她好。
    翠翠身子一颤,明显受宠若惊,宁樱不喜欢她,她心里感觉得到,起初时,闻妈妈总指使她做其他事,甚少要她在宁樱跟前晃,她心里隐隐有感觉,自己哪儿得罪了宁樱,而每一次宁樱看她的目光格外复杂,里边夹杂了许多情绪,不是恶意,也不是善意,是一种,她不懂的感情。
    她本是不起眼的丫鬟,不是宁樱回来,说不准宁静芸不会挑自己来伺候她,与她一起进府的丫鬟,在大房二房当差的都有,三等丫鬟的多,整天做不完的活计,不如她轻松,她以为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宁樱又突然叫她陪同一块出府。
    “小姐……”一时之间,她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怔怔的望着宁樱,连规矩都忘了。
    银桂碰了碰她,回屋里拿出伞撑开递给翠翠,“你替小姐撑着伞。”
    翠翠回过神,双手竟有些颤抖,宁樱叹气,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约莫是自己冷淡得太过明显,突然叫翠翠,才让她这般激动。
    “走吧。”宁樱想,时过境迁,她该试着相信身边的人,相信她们没有恶意。
    走出拱门,碰着携手而来的黄氏和吴妈妈,梅花色的油纸伞上盖着薄薄一层雪花,黄氏面容略微憔悴,眼圈下一片青色,明明,清晨都没这般疲惫,多久的时辰?好似一宿没睡似的,宁樱一怔,看吴妈妈冲她摇头,心知是吴妈妈将黄氏叫过来的,她与宁静芸感情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做戏维持姐妹情深,私底下关系如何,吴妈妈是清楚的,黄氏想她与宁静芸亲近,然而她做不到,停下脚步,理了理略显褶皱的衣角,脸上漾起笑,笑吟吟道,“娘怎么这会过来了?”
    黄氏无奈,两女儿不对付,她心里不当回事,以为血浓于水,宁樱和宁静芸分开久了感情淡,往后就好,平时两个女儿的波涛暗涌只当看不见,吴妈妈回来与她说宁樱和宁静芸约莫会吵起来她才意识到,两人关系竟如此不好,得知宁静芸怒气冲冲走了,宁樱叫人备马车准备出门,她放不下,才准备过来瞧瞧。
    “冰天雪地的,你出门做什么?”黄氏大步上前,皱着眉头,温煦的问道。
    昨天夜里,宁伯瑾出门前她叮嘱过他,宁静芸的亲事再问问苟家的意思,没意见的话将两人的亲事定下来,科考后成亲,也算叫苟志心里有个数,同样,她们心里也有个准备。她在烟喜楼见着苟志就中意他当女婿,宁静芸从小到大性子有些偏激,苟志五官周正,进退有度,能屈能伸,是个不拘小节的,两人成了亲,若宁静芸闹,苟志会让着她,为女儿考虑得周全,谁知最后宁静芸不答应,说宁死不嫁,还将事情怪到宁樱身上,认为宁樱在外边随意找了个人引她上钩,黄氏心里难受,她看着宁樱长大,宁樱哪是卑鄙之人,何况还将矛头对准自己的姐姐?
    对宁静芸,黄氏不免觉得失望,同时又深深后悔自责,当初,不该将她留在府里,任由老夫人将她养歪了。
    宁樱拿过翠翠手里的伞,慢慢走了过去,脸上笑意不减道,“随便出门走走,娘怎么有空过来了?”
    “你姐姐性子偏激,自恃身份,嫌弃苟家地位低,心里不乐意,她心里气的是娘,如果和你说了什么,你别放在心上。”黄氏执起女儿的手,细细解释,“苟家这门亲事我和你父亲觉得没问题,你姐姐一时半会想不开,往后就好了。”
    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宁静芸年纪小,只看到眼前的繁华,府里前边也有出嫁的嫡女,大房的宁静雅,长房嫡女,嫁的不是显赫人家,身份不算高,但日子过得不错,老夫人真要是为宁静芸好,不会寻着门家世好的就把亲事定下,该好好考察对方的品行才是,清宁侯府那种人家,宁静芸嫁过去,也是遭罪,宁静芸看不清利害不要紧,不听她的劝不要紧,日久见人心,她心里会明白的。
    宁樱心里不痛快,反驳道,“娘为了姐姐着想,可曾想过苟志,苟志性子沉稳内敛,是个有抱负的,明年科考会大有作为,娶了姐姐,家宅不宁,不是白白受其连累吗?”宁樱心里对宁静芸成见深,苟志家世清白,前程似锦,眼下窘境不过暂时的,会飞黄腾达,官运亨通,娶宁静芸不是明智之举,而且她不得不承认,她不想宁静芸日子顺遂,整日顶着张端庄持重的脸炫耀显摆,想着宁静芸可能春风得意她心里便堵得厉害,当她自私好了。
    黄氏哭笑不得,拉着她往桃园走,缓缓道,“你姐姐不是认死理的,嫁了人,看见对方的好,自然会安安心心过日子,陪娘回屋坐坐,别使性子。”黄氏虽不知宁樱出门要去哪儿,不过跟宁静芸的亲事有关就是了,宁樱年纪小,有的事儿哪是她该过问的?忍不住劝宁樱道,“你姐姐的事儿有我和你父亲,你不用过问,她眼下想不通透,慢慢就好了,至于你说的苟志,不管将来如何,我与你父亲定下这门亲事就不会反悔,往后宁府是他的岳家,有宁府在背后当靠山,他才有机会崭露头角,他看得清利弊。”
    此时,金桂提着一篮子梅花回来,娇艳欲滴,甚是喜人,黄氏故意转开了话,“花儿开得不错,哪儿摘的?”
    宁樱收回目光,问黄氏宁静芸对亲事的看法,黄氏叹了口气,一五一十说了。
    宁静芸的态度和上辈子差不多,得知是位穷困潦倒,无功名在身的寒士,看不起这门亲,闹腾得厉害,加之退亲之事,和黄氏反目成仇,黄氏身子不好,凡事想着她,她不体谅就罢了,看亲事没有回旋的余地后,狮子大开口要了许多嫁妆,几乎将黄氏陪嫁的库房搬空了,轮到谭慎衍与她定亲,黄氏命吴妈妈整理库房剩余的留给她,看着剩下不多的东西,黄氏难受了好几日,一碗水没端平,觉得留给她的东西太少了。
    那时候,黄氏躺在床上,脸色枯黄,消瘦的身子风就能将她吹走似的,气若游丝的对她说道,“娘对不起你,你跟着我本就吃了许多苦,如今娘连像样的嫁妆都不能给你,是娘没用。”说这话的时候,黄氏望着床头的帘帐,空洞的眼里闪过许多情绪,说了许多宁静芸小时候的事儿,最后一句是,“樱娘,你懂事,别怨她,她被你祖母养歪了,娘知晓,她心地善良,只是暂时被蒙蔽的心罢了。”
    到死的时候,黄氏都想见见她心中那个心地善良的大女儿,然而,到她出殡,她的大女儿才不情不愿回来,转了圈就回了,态度冷漠得叫人发指。
    也就是那时候,她与宁静芸彻底断绝了往来,每次从外人口中听到关于她的消息,她都淡淡一笑,不愿意承认,她是她的妹妹。
    如今想来,明知是上辈子的事儿,宁樱仍然红了眼眶,转过身,掩饰住眼底的湿意,勉强笑道,“娘别与父亲说,去书阁摘的。”
    听她声音不对,黄氏心口一疼,“你啊,性子倔强凡事不肯认输,别气你姐姐,她一时半会想不开,往后会亲近咱的。”拍了拍宁樱的手,黄氏低下头去,刚回京,小女儿对大女儿好,说话眉开眼笑的,宁静芸虽不冷不热却也不排斥,她想有宁樱在中间缓和气氛,假以时日,一家人会好好过的,却不想,宁樱心里是委屈的,想到自己之前让宁樱多亲近宁静芸的话,黄氏心下愧疚,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想两人互相扶持,谁知,两人互不喜欢对方。
    “往后,你不想与你姐姐多相处,娘不逼你了。”黄氏揉揉宁樱的脑袋,转而说起了其他,宁静芳被送去庄子,宁静兰被她关在院子里为老夫人抄写佛经,秋水与她说了昨日的事儿,宁静兰恬不知耻,把心思打到薛墨身上,那是她看中的女婿,岂是一个庶女能抢的?
    宁静兰那点段数,不够看。
    宁樱点了点头,撇下宁静芸的事儿,和黄氏说起了夜里烟火的事儿,母女两说说笑笑,气氛融融,傍晚时,黄氏才离开。
    初二,拜访亲戚的日子,黄氏娘家只剩下一个爹,还在边关,三房没亲戚走动,大房出嫁的闺女回来了,宁樱去漏了个脸,在屋里摆弄起自己的花篮子来。
    初六时,苟家的人上门来了,苟志进京赶考陪同他一起的是苟家二伯,双方交换了信物,黄氏托人翻了翻日子,将宁静芸的亲事定在十一月,那会苟志是金榜题名还是名落孙山有了结果,且朝廷的调动下来,处理好手里头的公务,成亲正好。
    宁静芸再不愿意又如何,黄氏开的口,她没法反驳。
    听说宁静芸闹得厉害,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黄氏铁了心,对此置之不理,不到三天,宁静芸当没事人似的,该做什么做什么,对这门亲事似乎也不排斥了,宁樱懒得打听她的事儿,倒是近日府里,不知谁传她与薛墨私相授受之事,金桂去厨房传膳,回来时气呼呼的,脸色铁青,宁樱一问才知道有这事儿,薛墨待她好,宁樱只当是两人的缘分,有的事情说不清道不明,顺眼的人这辈子依然顺眼,不顺眼的人依然不顺眼,好比她与薛墨,兜兜转转做了朋友,她与宁静芸,不喜欢彼此,亲姐妹情分也没多少。
    想到这里,她轻轻笑了笑,宽慰忿忿不平的金桂道,“嘴巴长在她们脸上,要说就说吧,管好桃园的人,不让她们嚼舌根传到我耳朵里就好。”宁樱坐在桌前,摆弄着摘回来的几株腊梅,在屋里搁了几日,香味淡了,她寻思着何时再让金桂去摘些回来。
    金桂看宁樱不放在心上,皱了皱眉,事关名声,哪能由着她们胡说,退出去,她心气难平,将事情前前后后告知了闻妈妈,闻妈妈转而一想觉得不对劲,让金桂伺候宁樱,去了梧桐院。
    黄氏听闻并未有多大的反应,宁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找着背后之人不难,只是不知晓,这次,哪些人牵扯其中。
    秀妈妈站在走廊拐角,听大家窃窃私语,咧着嘴轻轻一笑,回了大房,凑到柳氏跟前说了府里的事儿,柳氏靠在美人榻上,敛着眉,瞧不清楚她眼底的神色,语气平平,“管好院子里的人,别乱说事,三房的事儿别闹到咱大房来。”
    秀妈妈心领神会,“老奴清楚,处理好了,不会怀疑到大房头上,用不用给七小姐去信,她知道这事儿的话,心里定会高兴的。”
    宁静芳走后,柳氏便以身子不适为由在院子里安心养着,管家的事情全落到秦氏头上,走亲戚的礼以及回礼有往年的单子可循,倒也没丢脸,为此,秦氏眉色飞扬,遇着谁都喜笑颜开,真以为自己是当家主母似的。
    这次,柳氏抬起了头,平静无澜的眸子如一汪水,无悲无喜道,“让她在庄子反省反省也好,别拿府里的事扰她的心绪,这事儿,最后的结果不在府里……”
    见她若有所思,很快,秀妈妈也想明白了,要薛府那边表明态度才行。
    不由得,她想到为何薛墨与宁樱的事儿穿得如此快,除了柳氏,身后还有人想借此的谈谈薛府那边的口风,薛府应下这门亲事皆大欢喜,若不应,三房那边怕是没脸了。
    事情传得飞飞扬扬,宁樱照样过自己的日子,不过问外边的事儿,黄氏命吴妈妈查谁在后边煽风点火,她心里中意薛墨人,然而毕竟是她一厢情愿没有和薛墨提过,门不当户不对,黄氏不可能像给宁静芸定亲那般问薛府的意思,且不说中间没有德高望重的人牵桥搭线,传出去,外人都会说宁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人说梦,事情成与不成,对宁樱的名声都不好。
    吴妈妈匆匆忙从外边进来,神色难掩愤懑,黄氏知晓她查出背后之人了,问道,“谁?”
    府里看不惯宁樱的人多,柳氏,老夫人,三房的一众妾室,黄氏不知吴妈妈查到谁头上。
    “她真把自己当成主子了,太太就该早些发落她,一个妾室妄图损坏嫡小姐的名声,发卖出去也没人说什么。”吴妈妈想到自己顺藤摸瓜找出来的人,心里闷得厉害,“十年前,婷姨娘的事情乃竹姨娘所为,太太既是回来,就不该纵容她,否则,她哪有工夫往小姐身上抹黑?”
    大年三十,宁静兰和宁樱她们一块出门,不知礼义廉耻,眼珠子落在薛墨身上挪不开,太太训斥几句借着老夫人身子不适让宁静兰在屋里为老夫人抄写经书,谁知被竹姨娘怀恨在心,竟用这种法子像坏了宁樱的名声,她见的事情多,若因此促成了薛墨和宁樱,外人会以为宁樱使了不入流的手段勾引薛墨,事情不成,府里一群等着看笑话的,只怕会笑得嘴角发歪,往后宁樱再说亲,有这件事在前,谁家愿意真心求娶她?气不过,吴妈妈转身就要领着婆子去竹姨娘院里把人抓过来收拾一番,气呼呼的朝外边走,到门口了听黄氏叫她,“吴妈妈,不着急,这件事我自有主张,竹姨娘蹦跶得再厉害不过是个姨娘罢了,收拾她乃迟早的事儿。”
    黄氏担忧的是另一件事,去年回京途中她与宁樱中毒,她想查明下毒害她和宁樱之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她不会放过害她的人。
    吴妈妈心里不忿,事情传到外边,宁樱的名声就没了,宁静芸受名声拖累,吴妈妈不能看着宁樱被人抹黑,心思一转,有了主意,折身回来,道“太太说的是,只是府里传得厉害,总不能任由闲言碎语而不管吧。”
    黄氏低头望着桌上的册子,思忖道,“你替我拿件斗篷,我们去二夫人院里坐坐。”柳氏不管家,府里都秦氏说了算,有的管事仗着在宁府多年,不把秦氏放眼里,这几日,秦氏管家该是辛苦的,她当三弟妹的,该在旁边帮衬一把才是。
    吴妈妈细想就明白了,回屋挑了件斗篷,出来时,看秋水也在,吴妈妈与她打声招呼,只听她道,“门房的人说小太医来了,这会去荣溪园了,太太说,他是不是听到风声了?”
    吴妈妈面色一喜,小太医过来,那些人自然该明白嚼舌根的下场,小太医对宁樱上心,约莫是动了心思了,若小太医早点上门提亲,将两人的亲事定下,瞧瞧那些人还敢胡言乱语不。
    黄氏何尝看不出她们的想法,今年宁樱十三岁了,说亲的话倒也没什么,不过,黄氏还有自己的打算,站起身,让吴妈妈为她穿衣,“这事儿我自有主张,不着急,先去二夫人院子看看。”
    柳氏撒手不管,秦氏如愿以偿管了家,虽说很吃力,好在没有出岔子,想着这几日去荣溪园请安柳氏的神色,秦氏乐不可支,这两天,她也才查谁在背后说宁樱和小太医,对薛墨和宁樱的事,秦氏乐见其成,三房没有嫡子,宁樱和宁静芸成亲娘家没有兄长扶持,往后在夫家遇着事儿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以黄氏的性子,不可能靠三房的庶子,而大房也不行了,就剩下她们二房,宁樱嫁进薛府,二房也会水涨船高,到时候再给宁樱说说,帮衬成昭成德他们,宁樱不会拒绝,秦氏没想到,宁静芳动手打人竟然将宁樱推向了二房,往后,好处自然也是二房的。
    明兰差不多和吴妈妈同时得到的消息,推开门,朝书桌前的秦氏施礼,躬身走了进去,小声道,“是竹姨娘做的,前两日,九小姐被三夫人关在院子里,竹姨娘约莫是怀恨在心故意让人散播的流言,太太可要出手帮衬一把?”
    秦氏转着手腕上的镯子,轻轻摇了摇头,黄氏是个有手腕的,查到竹姨娘身上,竹姨娘一定跑不了,只是,她皱了皱眉,想起年前,竹姨娘去荣溪园待了一天的事情,竹姨娘如今生了三房长子,又有女儿,只要不犯大错,一辈子该是平顺安稳的,她没必要和黄氏拧着,十年前尚且没有赢,十年后更是没机会赢了,竹姨娘不是分不清好歹之人。思忖半晌,咧着嘴笑了起来,如果有老夫人子在中间推波助澜的话就不好说了,想到荣溪园那位老夫人,秦氏迟疑道,“竹姨娘身边的人散出来的风声?”
    明兰不解,如实道,“不是,是竹姨娘身边的婆子花钱收买了厨房的生火丫鬟,丫鬟平日与管事妈妈有两分交情,说给管事妈妈听,结果管事妈妈喝多了两杯说出来的消息。”管事妈妈担心连累旁人,咬着牙不肯多说,还是吴妈妈身边的人用了些手段,才让管事妈妈说了实话。
    秦氏琢磨番,沉吟道,“静观其变,别多事,三夫人有能耐着呢。”秦氏不是五大三粗之人,当初宁静芸与程云润退亲,秦氏总觉得和黄氏有关,不过黄氏做事滴水不漏,没有露出马脚,这次的事情,究竟是竹姨娘挑起的还是背后还有人,都不是她该管的。
    明兰点头,想了想,又将吴妈妈查事情的过程说了,秦氏在宁府多年,手里头有些人查了两日才查出来,而黄氏回府三个多月,竟也能撬开管事媳妇的嘴,的确是个有能耐的。
    这时候,外边的人说三夫人来了,秦氏站起身,笑容满面道,“三弟妹怎么得空来我这?”
    黄氏站在门外,由吴妈妈取下身上的衣衫,一脸是笑的进了屋,开门见山说明来意,秦氏先是一怔,随即笑逐颜开,拉着黄氏进屋坐,仔细商量起来……
    荣溪园,薛墨听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无意间说起,拧起了眉头,宁国忠和老夫人坐在上首,不着痕迹打量着薛墨的神色,宁国忠端着茶杯,挡住了脸上的算计,解释道,“是下人们乱说的,小太医不用放在心上,我已经派人去查了,敢传主子的不是,查出来是谁饶不了他。”
    薛墨沉眉,他对宁樱好只是看在谭慎衍的面子上,自己又不是心思扭曲之人,对一个孩子哪生得出旖旎的心思来,冷声道,“宁老爷说得对,女子名声甚是重要,我与六小姐清清白白,心里将她当作妹妹一般,未有其他的心思。”
    薛墨觉得,以谭慎衍护短的性子来看,他还是解释一番比较好,以免传到谭慎衍耳朵里,他吃不了兜着走,他没忘记自己这次出京是谁造成的,因而,又补充道,“无风不起浪,事情皆是因我而起,若六小姐的名声因此受到牵连倒是我的不是了,好在我即将出京游历,希望能平息府里的风声才是。”
    宁国忠蹙了蹙眉,放下手里的茶盏,认真盯着薛墨脸上肃穆坦然的表情,看得出来,他对宁樱的确没有非分之想,否则,或多或少会觉得不好意思,他以为,薛墨频频与宁樱往来是有那个心思,却不想,是他误会了。
    宁国忠目光微闪,又说起了去庄子上的宁静芳,“静芳打小妹吃过苦头,做事情略有冲动,得罪了小太医的地方还请见谅。”
    薛墨脸上微诧,宁国忠没放过他脸上的表情,当日,管家说送信之人自称是薛墨身边的小厮,信里写得清清楚楚,薛墨伤了人,不该这般反应才是,他又道,“静芳性子冲动,小六在庄子住得久了,没吃过亏,两人遇着了,互不退让才会打起来。”
    薛墨脑子里满是谭慎衍得知宁府下人说他和宁樱不清不楚会怎么对他,并未仔细听宁国忠话里的意思,随口道,“一笔写不出两个宁字,姐妹间打架不会影响情分就好。”
    这回,轮到宁国忠诧异了,目光如炬的打量着身侧坐着的少年,宁静芳被他毁了容,剪了头发,听他的口气,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望着杯子里漂浮的茶叶,宁国忠脸沉了沉,道,“小太医可有医治伤口的药膏,毕竟是姑娘,脸上若流下疤痕,一辈子就毁了,我与她祖母心下不安。”
    薛墨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宁国忠话里的意思,前后一想,自己竟差点说漏了嘴,正了正色,含糊不清道,“七小姐的事情本就是我造成的,当日是我莽撞,待会我就让小厮将药膏送过来,不知六小姐可在府上,我想与她说几句话。”
    薛怡快出嫁了,性子急躁不安,他和谭慎衍不认识什么女子,想让宁樱得空去薛府坐坐,陪陪薛怡,宁樱性子洒脱有一说一,和外边那些阿谀奉承之人不一样,薛怡年纪比她大,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从小到大,薛墨还是头回听薛怡称赞人,那人便是宁樱。
    宁国忠微微一笑,“我让丫鬟领你过去。”宁国忠摆手唤丫鬟进屋,语气沉稳,“你领小太医去桃园,顺便叫三爷过去。”
    男女有别,宁国忠不想再闹出事情来,薛墨既然对宁樱无意,府里的事儿他该出手管管了,传出去,还以为宁府的闺女没人要,强推到薛墨身上。
    薛墨起身告辞,宁国忠神色淡淡,脸上再无之前的热络,估摸着薛墨走出院子,他才看向老夫人,低声训斥道,“让老二媳妇过来,她管家,府里的下人明目张胆的坏主子名声,她就睁只眼闭只眼?”
    老夫人心知宁国忠不是气秦氏,薛墨待宁樱不错,宁国忠想靠着薛府,入内阁的希望大些,如今薛墨将话说开,他心里算计落空,不痛快罢了,老夫人吩咐佟妈妈再给他倒茶,缓缓道,“待会我让佟妈妈过去和她说声,亏得小太医将话说清楚了,不然以小六的性子,只怕会得意上天,京城到处都是权贵,可人也不是眼瞎的,哪会平白无故看上咱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人家,小六性子浮躁,不懂其中利害,幸亏没丢脸丢到外边去。”
    宁国忠心下烦躁,站起身,语气不耐,“她是该好好管管了,不过眼下不着急,待六皇子大婚后再说。”薛墨离京,最迟六皇子大婚回来,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六皇子大婚后,薛太医该为薛墨说亲了,那时候再瞧瞧,照他说,宁樱的性子过于张扬,得理不饶人,有几分凶悍了。反观宁静芸,端庄大气,从容镇定,姿容秀美,气质如兰,她与薛墨说不准还有丝机会,然而,宁静芸定了婚期,和薛墨是不可能了。
    突然,宁国忠后悔了,府里的几个嫡女不该早早将亲事定下,否则,以宁静芸的气度,不会入不了薛墨的眼,暗叹口气,拂袖离开。
    老夫人在背后勾唇微笑,姜还是老的辣,三言两语就将薛墨的心思探清楚了,宁樱再闹事,估计没人护着她了。
    宁府院子精致,假山水榭,亭台楼阁,处处透着富贵之气,沿着回廊一路往前,薛墨诧异三房住得远,外边人都说宁老夫人最宠小儿子,谁知,小儿子宅院却是最远的,他想起一件事来,问前边引路的丫鬟道,“府里下人乱嚼舌根,六小姐没生气吧?”
    宁樱是个睚眦必报的,听到这风声,只怕会有番动作,薛墨想着,左右要离京一段时间,宁樱真遇着什么难处,自己倒是能帮衬一番,最多也就是再弄花两张脸而已。
    薛墨想着事儿,前边的丫鬟停了下来,脸色微红,搅着手里的帕子,小声道,“六小姐子在院子里,甚少出来,奴婢不知她有没有生气。”
    心里却觉得宁樱不会生气,沾沾自喜还差不多。
    说话间,小心翼翼打量着薛墨,见他眉似远山,鼻若悬胆,五官深邃英俊,再次红了脸,倒不是她心里对薛墨有什么想法,只是瞧着他气韵出色,浑身透着股温文儒雅,面上娇羞罢了。
    到了桃园,薛墨停在院门口,院子里没有守门的丫鬟婆子,地上堆积了厚厚的雪花,深深浅浅的脚印散落开来,远远瞧着别有一番意境。
    丫鬟径直进了院子,不一会儿,宁樱从屋里出来,一身浅粉色袄裙,眉目精致,容颜昳丽,只是身板,太过平实了。
    “小太医怎么过来了?”寒风刺骨,冷得宁樱缩了缩脖子,看薛墨拧着眉,似有心事,她心下困惑,走近了,指着外边八角飞檐的亭子道,“我们去那边说话,我让丫鬟将炭炉子端过去。”
    男女有别,薛墨身侧有没有人陪着,贸然进院子不妥,旁边的亭子正合适,只是,风大,稍微冷些。
    “我有事拜托你,我姐嫌府里闷,你若有机会的去薛府陪她说说话,过两日我出门一趟,要等她成亲时才回来了。”薛墨打量着宁樱,见她脸色红润,眉目舒展,并没有受府里闲言碎语影响,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
    薛怡比她年长几岁,生长环境的关系,知书达理,性子善良耿直,约莫是要嫁入皇家,心里有些迷茫,上一世,她嫁人前也常常不安,不知未来该怎么办,约莫离家心里不踏实吧,想了想,她点头应下,问薛墨准备去哪儿。
    “一言难尽,往北边瞧瞧,不敢走远了。”谭慎衍手底下的人说北边村落有瘟疫,一村子的人和畜生都死了,知县担心丢了头上的乌纱帽,暗中派人找大夫,不管是真是假,他作为一名大夫,理应走一趟。
    宁樱算着日子,大概一个多月的日子就回了,叮嘱他在外注意身子,视线落在身侧丫鬟身上,摆手道,“你先回吧,待会我让人送小太医出去。”
    丫鬟还想听听两人的对话,看宁樱面色不喜,顿了顿,恭顺的退下。
    “七妹妹的事儿,连累你真是不好意思。”大年三十,宁樱就想说这话了,碍于人多没找着机会,“你一番好心,樱娘心领了,往后遇着同样的事儿,还请你别插手,她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姐,对付她,我有更好的法子。”
    薛墨神色一噎,脸上不自在,“是吗?有什么比她不能出门见人更狠的?”谭慎衍下手多重薛墨再清楚不过,换做他,或许怜香惜玉舍不得动手,谭慎衍那厮整日在刑部,不管男友老幼,从不手软,宁静芳落她手里,结果可想而知,得知宁静芳没被剃成光头,他眼里诧异,问谭慎衍何时懂得手下留情了,谭慎衍耐人寻味的说了四个字——循序渐进,薛墨不忍细想话里的意思,总之,宁静芳吃了这么大的亏还不知收敛的话,谭慎衍那估计还有动作。
    循序渐进……薛墨细思恐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