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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宁樱讶然,不想月姨娘知晓昨晚的事儿,“不用,送了嬷嬷也不会收。”
    月姨娘觉得是,抬起头,喜不自胜,“嬷嬷是宫里出来见过大世面的人,哪和寻常人相同,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妾身送去的,的确入不了她的眼,亏得有六小姐提醒,否则,妾身可见丢人现眼了,不成不成,我先回去和十三小姐说,她和你关系好,知道后铁定开心。”
    仓促的给黄氏行了个礼,提着裙摆跑了出去,步伐轻快,看得出,月姨娘心情大好,宁樱失笑,和黄氏道,“月姨娘没有烦心事,活得快乐。”
    “你能有什么烦心事?你既是觉得桂嬷嬷有本事,好好跟着学,差什么了告诉娘,娘替你办齐。”黄氏整理桌上的账册,心里有了成算,田庄铺子的管事阳奉阴违,欺上瞒下,该换了,只是不知,十年的时间,有没有被老夫人收买的。
    桌上,厚厚的账册已剩下薄薄几本,上边的字迹龙飞凤舞,宁樱随手翻开,问道,“娘查到源头了?”
    黄氏看她什么事都想打听,无奈道,“你多大的年纪,长辈的事儿别管,你既是要静彤跟着你一道学习,过两日,府里估计又不安生了,三房子嗣多,接下来发生什么,你心里有个底。”
    宁静彤跟着桂嬷嬷学,府里众多小姐,都想博个好名声,宁樱若不应,厚此薄彼的名声便出去了,黄氏捋着宁樱耳鬓的碎发,叹道,“你头发毛毛躁躁的,多喝汤,补补身子,你姐姐的头发就很好。”
    宁樱顺着黄氏的手,按住那几根飞扬的头发,“用不用拿剪刀剪了,藏进发丝就不会随风晃来晃去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能说剪就剪,多补补身子,头发会顺下来。”宁樱头发生得乌黑柔顺,偏冬天的时候毛毛躁躁,木梳下去,头发就追着木梳子走,打理头发便要费不少时辰,黄氏将不听话的几根法子顺着发髻捋了捋,道,“叫秋水给她挑两只花钿别在耳鬓处就好了。”
    宁樱颔首,笑不露齿道,“可有樱桃的花钿,颜色娇艳些。”
    “这我不清楚,得让秋水找找,没有的话,去外边铺子买。”黄氏在椅子上坐下,悠悠然和宁樱好话。
    老夫人领着人来桃园闹了场很快就在府里传开了,随即传开的消息还有一件事,十三小姐会去桃园跟着桂嬷嬷学规矩,府里的小姐七岁启蒙,宁静彤才四岁,檀香缭绕的屋里,老夫人气得抚着胸口,“她就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谁跟她好,她就帮衬谁,谁若和她对着干,她就不让谁安生,老爷说她年纪小,从小养在庄子没什么见识,你瞧瞧她做出来的事儿,可是小孩子想得到的?便是老爷嘴里常称赞的静芸,心思也没有她重。”
    佟妈妈跪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今日她丢了老夫人的脸,随后引来青娘对宁府嗤之以鼻,老夫人该是不会放过她了。
    老夫人心里的确气佟妈妈,然而,宁国忠在,发落佟妈妈不是时候,摆手道,“你下去吧,回屋想想今日做错了什么,一大把年纪,被小丫头骗子吓得跪地不起,你啊,老糊涂了。”
    佟妈妈脸色一白,额头贴地道,“是。”她服侍老夫人多年,今日被老夫人当面斥责,传到其他人耳朵里,她怕也沦为笑柄了。
    宁国忠坐在沉黑漆木椅子上,面色沉着,沧桑的眼角眯起深邃的褶子,老夫人自顾说话,回过神,看宁国忠脸色不好,嘴角颤动两下,止住了声。
    “你活了一辈子,和小六计较做什么?她心思深是她自己的本事,瞧瞧你这副样子,可有半点主母的风范?小六昨日挨打是事实,薛府送来嬷嬷乃一番好意,嬷嬷如何教养小六是嬷嬷的事儿,你横插一脚做什么?”宁国忠语气极为不善,宁樱的奶娘去薛府,连夜,小太医就送了嬷嬷过来,他派人打听过了,桂嬷嬷的确是宫里的老夫人,年轻那会在殿前侍奉茶水,六皇子成亲,皇上突然想起桂嬷嬷来,点了桂嬷嬷的名去薛府伺候薛怡,众位皇子公主的亲事有皇后太后老人家做主,桂嬷嬷却是皇上指给薛怡的人,爱屋及乌,皇上的偏袒之心可见一斑。
    不管桂嬷嬷为何而来,薛府看重宁樱不假,只此一点就够了,偏偏,老夫人不当回事,去桃园闹,得了青娘子的厌恶不说,桂嬷嬷心里如何看宁府?出了宁府,如何与人说宁府的事儿?念及此,宁国忠气不打一处来,偏生这会儿,柳氏从外边进来,宁国忠皱了皱眉,“何事?”
    柳氏素来怕宁国忠,听其语气不好,心下愈发小心翼翼,一字一字顿道,“青娘子说小六身边既是有教养嬷嬷,她留下无用,儿媳劝不住,只得叫账房多支取五十两银子以表达对青娘子的无奈。”
    柳氏心里明白,青娘子从小耳濡目染,为人守旧,遇事直来直去,是非对错恩怨分明,今日的闹剧在青娘子看来是老夫人不分尊卑挑起的,青娘子哪还会留下,至于说桂嬷嬷,不过是青娘子借故离开的说辞罢了,请神容易送神难,柳氏原以为青娘子不好打发,今日一闹,青娘子主动请去,鄙视之心可想而知。
    老夫人撇了撇嘴,“你可与她说了宁府发生的事儿?”
    柳氏颔首,轻声道,“青娘子说她不是爱说三道四的事儿,宁府的事儿与她无关,往后怕也没什么往来,不会与人多言宁府的私事。”
    老夫人松了口气,回神细想今日发生的事儿,总觉得哪儿不合事宜,一时半会儿琢磨不出来。
    “明日叫小六过来,你给她道歉,她要帮衬谁是她自己的事儿,静彤那孩子心眼不坏,都是宁府的孩子,值得你小题大做?”宁国忠看得长远,宁静彤不过是个庶女,若因为宁樱,往后高嫁,对宁府来说是门好事,宁国忠沉吟片刻,转而看向柳氏,声音浑厚如钟,“静芳年纪不小了,做什么都该想想后果,在府里,大家让着,往后嫁了人,做事也这般莽撞不计后果,丢的是咱宁府的脸。”
    柳氏诚惶诚恐的低下头,不置一词。
    清晨,天边露出鱼肚白,渐渐,光色明亮,宁樱正准备用早膳,门口的丫鬟通传说宁静彤来了,看得出来,是精心打扮过的,玫红色褙子,里间是身月白色绣花长裙,米分雕玉琢,看着便叫人喜欢,宁樱揉了揉她的脸颊,目光柔和,“可用过早膳了?”
    宁静彤柔柔一笑,低头瞅了眼自己略微凸起的肚子,因着穿得厚,并不明显,声音甘美清甜,“吃过了,姨娘说要去荣溪园请安,不能晚了,天不亮就把我叫醒了。”
    月姨娘心里欢喜,这种事儿倒像是她做的,宁樱微笑,“往后可以稍晚些,因着第一天,月姨娘怕你迟到,你与她说说,往后就好了。”
    宁静彤点头,乖巧的爬上椅子,左右望了两眼,不见桂嬷嬷影子,问宁樱道,“嬷嬷呢?姨娘说嬷嬷厉害,什么都懂,静彤跟着学,再大些,谁都不敢欺负静彤了,而且,谁也不敢欺负姨娘。”
    宁樱一怔,嘴角笑意不减,“嬷嬷还在休息,我们从荣溪园回来,嬷嬷就在了,你好好学,往后比谁都厉害呢。”宁樱咬着筷子,多看了宁静彤两眼,随即继续吃碗里的饺子。
    荣溪园较往常安静许多,宁樱和宁静彤到得是最晚的,不过,她已习惯了,行礼后便牵着宁静彤在黄氏身侧坐下,等着老夫人刁难。
    老夫人妆容精致,厚厚的脂米分盖住了眼角黑色,而细密的褶子却稍显白皙,脂米分能掩饰疲惫倦色,然而盖不住岁月的老态,老夫人一遇着点烦心事,就会显出与年纪相符的气质来。
    “小六啊,祖母昨天糊涂才去桃园吵你,你啊,可别记恨祖母,祖母也是担心你被人蒙蔽走了歪路。”老夫人取下手里的镯子,朝宁樱招手,笑得一派慈爱,“你回来,祖母也没正经给过你什么,这镯子祖母一直带着,能保佑你往后平平安安的,收着吧。”
    她的东西,宁樱哪敢收,虚以为蛇道,“祖母喜欢这只镯子便留着吧,樱娘回来,祖母不是送过礼了吗?”
    老夫人笑着拉过宁樱,仿佛昨日的争锋相对是场梦境,她与宁樱祖孙关系和睦,感情深厚。
    “你不肯收祖母不强求,过些日子,祖母去南山寺上香,替你求个平安符,桂嬷嬷刚来府邸,你多跟着她学,我与你大伯母二伯母们去就成。”老夫人话锋一转,说起了上香之事,宁樱螓首低垂,缓缓道,“祖母说的是。”
    老夫人不提,她倒是忘记老夫人年前都会去南山寺上香这事了,不过离过年还有些时日,老夫人这会儿开口,摆明了不想她跟着,拿桂嬷嬷说话,不过是个借口罢了,上辈子,没有桂嬷嬷,老夫人去南山寺上香她去了,在那里,差点没了命,若不是翠翠救了她,或许,她活不到后边。
    这辈子,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去的,老夫人这般说,正合她意,至少,不用欠翠翠人情……
    第031章  入府做妾
    老夫人看宁樱这会低眉顺眼,不骄不躁,安安静静的,心头又升起股无名火,宁樱装的像,若非见识过她的泼辣,老夫人很难将面前这个秀丽曼妙的孙女和那个泼辣阴狠的宁樱联系起来,吃过亏,才知是她小瞧了宁樱,自己这个孙女可不是简单的。
    “你跟着桂嬷嬷好好学,梧桐院和桃园离得远,你和你娘不用整日过来,一月来一回看看我就好,就是静芸,我也让她在屋里休息,不过来请安了。”老夫人语气轻和,望着屋里一众人,感慨道,“往后不用整日往我这边跑,偶尔过来陪我说说话就好,天冷了,多注意身子,别着凉了。”
    又说了几句话,瞅着时辰差不多了,老夫人扬起手,面露倦色,“时辰不早了,各自忙去吧。”语毕,叮嘱藏在黄氏身后的宁静彤道,“桂嬷嬷是宫里的教养嬷嬷,见多识广,你年纪小,凡事跟着六姐姐学,不可使小性子惹嬷嬷不快,明白吗?”
    宁静彤受宠若惊,从黄氏身后探出半边身子,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看老夫人脸色不太好看,唯唯诺诺藏了起来。
    顿时,屋里安静下来,宁樱视线暗暗扫视一圈,不见宁静芳身影,嘴角不自主的扬了扬,挽着黄氏走出院子,身后,柳氏与一众庶女说话,宁樱竖着耳朵,侧身听了几句,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只字不提宁静芳为何不过来给老夫人请安的事儿。
    黄氏留意着女儿的举动,知晓她是打听宁静芳,心下无奈,轻轻的说道,“你七妹妹昨日打翻了老夫人最爱的青花瓷茶杯,还出言顶撞老夫人,被老夫人罚禁闭了,三五天出不来。”
    打翻茶杯不过是个幌子,得罪老夫人才是真的,宁静芳受罚和宁樱料想的不差,昨日是宁静芳领着老夫人来的桃园,老夫人心里记仇,吃瘪后铁定会拿人出气,佟妈妈是个奴才,惩罚她不足以熄灭心中怒火,宁静芳不同,从小娇生惯养没吃过苦头,老夫人把气撒到宁静芳头上,一来是气宁静芳挑唆算计她,二来则是杀鸡儆猴的意思了。
    宁静芳遭殃,宁樱心下高兴,挽着黄氏的手臂,步履轻盈,柳氏走在后边,看宁樱背影活泼动人,柳氏目色一沉,宁静芳惹恼老夫人,被关在屋里抄写佛经,而宁樱却好好的,老夫人不仅不疾言厉色,反而拉下身段向宁樱道歉,纵使宁樱背后有薛府撑腰,老夫人也不该这般阿谀奉承,失了分寸,长辈向晚辈道歉,传出去不叫叫人贻笑大方吗?
    感觉到背后射来一道狠厉的目光,宁樱回眸,柳氏脸上的阴翳来不及收敛,被宁樱看得清清楚楚,一时之间,柳氏面色悻悻,宁樱却浑然不觉,嘴角扯出阁出水芙蓉的笑,清脆道,“大伯母是担心七妹妹吗?别着急,祖母做什么都是为了七妹妹好,挑拨离间不是君子所为,七妹妹从小读圣贤书长大,这些道理该清楚才是。”
    柳氏又气又恼,宁静芳被罚这事一致说的是打翻茶杯,不想被宁樱一句话拆穿,柳氏垂下眼,不得不按捺住自己的情绪,宁国忠诸事由着宁樱,她如何越得过宁国忠训斥宁樱,嘴角勉强一笑,道,“小六说的是,我平日太纵着你七妹妹,才让她犯下这种错,往后你多劝劝她才是。”
    她早劝宁静芳要和宁樱处好关系,宁静芳素来骄纵,由不得人说她,这会栽了跟头也好,至少往后能收敛些,吃一堑长一智,于宁静芳来说,算不得坏事。
    宁樱笑了笑,浅笑嫣然,落在柳氏眼中尽是幸灾乐祸,她气闷,匆匆忙转过岔口朝大房院子走,继续待下去,她怕忍不住与宁樱闹。
    宁樱不知晓自己得罪柳氏,她不喜欢宁静芳,甚至说得上是讨厌,挑拨离间,贪慕虚荣,陷害姐妹,宁静芳捧高踩低,娴熟得很,没少搬弄是非,这回得个教训也好。
    穿过弄堂,宁樱无意间看到一抹浅黄色身影缓缓而来,她步伐微顿,专注的望着来人,这时候的翠翠才十几岁,妆容清淡,一身得体的黄色袄子,容貌青涩,行走于回廊间,毫不起眼,这么不起眼的人,最后却成了谭慎衍捧在心尖上的人……
    黄氏看她突然停下,循着她目光望去,见是她身边的丫鬟,道,“该是院子出了事儿,娘与你一块去瞧瞧。”
    宁樱沉默不言,直直的望着远处,看着翠翠衣衫划过褐红色墙柱,不见人影,很快,人拐过弯走了出来,宁樱心思复杂。
    翠翠在离她们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屈膝蹲下身,厚厚的刘海盖住了一双潋滟的眼神,“奴婢给太太小姐请安。”
    黄氏颔首,温声道,“可是桃园出了事儿?”闻妈妈守着,如果不是抽不开身,不会让桃园的小丫鬟过来。
    “薛府的人送来两箱药材,闻妈妈命奴婢过来叮嘱声。”自始至终,翠翠没有抬头,低敛着眉目,纹丝不动,还是黄氏开口叫她起身,翠翠在起身站直,恭顺的等黄氏回话。
    薛府名下有药田农庄,每年出产的药名贵,寒冬腊月,给宁樱送两箱药材,该是真的中意宁樱,黄氏想起早前老夫人说给各府送野物的事儿,心下有了谋划,“既是点名给小姐的,你让闻妈妈收着放库房就是。”
    宁樱认真盯着翠翠的眉眼,心头涌上难掩的情绪,上辈子,即使翠翠与她水火不容,她从心里没有恨过她,只是,翠翠对她的恨意一日比一日重,宁樱无奈,只能由着翠翠去了。
    重生回来,得知翠翠仍在桃园当值,她下意识的排斥,和闻妈妈淡淡提过两句,闻妈妈从不叫翠翠服侍她,说起来,除却上次,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
    “樱娘,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看女儿愣愣的发呆,黄氏低唤了声,面露担忧。
    宁樱反应过来,灿然一笑,摇头道,“没事,小太医对我这般好,这份恩情如何偿还得了?”
    黄氏低头不语,薛墨对宁樱的这番心思她隐约明白,一个成年男子千方百计对一个女子好,除了喜欢,没有其他,如果女子家世好,男子乃别有所图又另当别论,然而事实而言,薛小太医的身份,根本无需讨好奉承谁,黄氏曾年轻过,男女之事比宁樱通透,因而,黄氏想了想,意味不明道,“往后,你遇着薛太医,诚心诚意道谢就是了。”
    黄氏心里只有一对女儿,自然盼着宁静芸和宁樱过得如意,薛府人丁单薄,薛墨体贴,只这一点,宁樱嫁过去就不会受委屈,黄氏理了理女儿半敞的领子,围着她脖子,缓缓道,“你自幼福气好,往后,娘不用太过担心你了。”
    听她话里有话,宁樱面露不解,随即黄氏岔开了话,“得来的药材给你祖父祖母送些去,剩下的登记在册,别想太多了,回去跟着桂嬷嬷好好学,娘找你姐姐有点事。”
    宁国忠说会为宁静芸找门亲事,有清宁侯府的事情在前,黄氏不信宁国忠会真心为宁静芸打算,她在京里没有相熟的朋友,亲事上,只能靠宁伯瑾多方打听,这也是她留宁伯瑾住梧桐院的原因,宁伯瑾风流,然而在外却颇有些名声,待人随和,温润如玉,满腹经纶,他结交了群狐朋狗友不假,有的消息却是真的,不像宁国忠,什么都是假的。
    寒风凛冽,宁樱身子哆嗦了下,眼中情绪敛去,她点头应下,“姐姐情绪不对,她说了什么,娘别往心里去。”她没法拦着黄氏不理宁静芸,她明白,若黄氏不为宁静芸做些什么,心理得不到安宁,女为母则强,黄氏眼中,她和宁静芸同等重要为了她们,黄氏才有目标和动力。既然拦不住黄氏,只得先安慰她,别因宁静芸的话自责和愧疚。
    “哪有母亲和自己孩子计较的,你回吧。”黄氏宠溺的挥挥手,示意宁樱先走,待走廊上没了人影,她才与吴妈妈掉转头,去荣溪园找宁静芸。
    薛府送来的药材用半大的箱子堆着,闻妈妈高兴得合不拢嘴,她见识过不少好东西,一一和宁樱介绍,冬虫夏草,灵芝鹿茸应有尽有,饶是宁樱也愣住了,药材珍贵,她和黄氏身子骨硬朗,用不着这些,问道,“薛府的人回了?”
    闻妈妈弯下腰,细细翻着箱子里的药材,背着身子回宁樱道,“回了,老奴留不住,听意思,只给桃园送了药材,府里其他人并没有,老奴挑些出来给荣溪园送去,太太那边也要拿些过去。”
    之前荣溪园送了许多绫罗绸缎,闻妈妈听黄氏的指使收拾了间库房出来,收到的礼登记在册往放入库房,待宁樱成亲时,库房里的东西就都是宁樱的嫁妆,自古以来,女子的嫁妆越多,到夫家越受尊敬,宁樱明后年便开始说亲了,嫁妆的事儿早该着手准备了,嫁妆里有名贵的药材,可是天大的福气,闻妈妈神色愉悦,直起身子,问宁樱道,“除了荣溪园和梧桐院,可要给大房二房送些过去?”
    宁樱沉吟片刻,思忖道,“大伯母二伯母常年在京中,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除了祖父祖母那,记得给姐姐送些过去,姐妹一场,总不能留下话柄。”她对宁静芸印象极为不好,碍于黄氏的面,她乐得和她走动,能让黄氏觉得开心就好。
    闻妈妈蹙了蹙眉,想起之前去晋府赏梅宴的事儿,府里瞒得紧,五小姐不曾透露一点风声,闻妈妈心中不喜,这会听宁樱说给宁静芸送药材,叹了口气,“小姐懂事,太太知道了会高兴的。”
    之后,宁樱和宁静彤去书房找桂嬷嬷,宁静彤年纪小,坐一会儿便昏昏欲睡,宁樱却愈发神采奕奕,桂嬷嬷教的蜀绣,她在蜀州时见过,学的分外用心,遇着生硬的地方会不厌其烦请教桂嬷嬷,桂嬷嬷耐心好,并未因宁樱问重复的问题而面露不耐,一人细心教,一人用心学,一天下来,宁樱的刺绣进步极大。
    薛府送药材的事儿在府里传开,闻妈妈面上有光,走路虎虎生威,和宁樱说起这事,嘴角皆止不住笑,“这两日,来这边打探消息的丫鬟婆子多,老奴叮嘱她们不准乱说,薛府的人送礼来桃园,老爷和管家必然是清楚的,送礼的人借的是薛小姐的名声,府里想巴结也没路子,您没见着那些人的嘴脸,说什么对薛府来说最不缺的就是药材,老奴看她们是眼红嫉妒,如果小姐给府里的各位小主子都送点去,她们铁定又该换副嘴脸了。”
    宁樱坐在铜镜前,望着镜子里明眸善睐的女子,微微一笑,“奶娘明知她们艳羡,理会她们作甚,祖父祖母不开口,不管谁上门要,我们充耳不闻就是了。”
    “小姐说得对,老爷老夫人都没开口,大房二房的那些人也蹦跶得太厉害了。”闻妈妈取下宁樱头上的簪花,缓缓说起今日哪些人过来问药材之事,大房二房的人来了好几拨。
    薛府送了药材,之后便没了动静,宁樱专心跟着桂嬷嬷学刺绣,闲暇时做功课,练字,样样不落下,窗外寒风簌簌,鹅毛般的雪断断续续下着,宁樱功课突飞猛进,夫子称赞了她好几回,宁樱仍然不骄不躁,好似阴狠的鹰,突然收敛了锋利的爪牙,安安分分过起日子来。
    佟妈妈受罚,宁静芳被关禁闭,三房的人被老夫人免去晨昏定省,偌大的宁府,突然间安静下来,好似波涛汹涌的水面,陡然,平静下来……
    而府外,街道两侧高高挂起了大红灯笼,来来往往行人面露喜悦,临近年关,街上处处洋溢着喜庆,朝廷休沐半月,初六上朝。
    一年,不知不觉到了末……
    佟妈妈挑了挑炭炉子里的火,待火燃起来,越烧越旺,她松开手里的钳子,站起身,服侍老夫人起床,被罚后,佟妈妈日子不好过,府里的下人们都是见风使舵的,见她落了难,言语间颇有奚落之意,如果不是老夫人这两日身子不舒坦,招她过来伺候,她估计还得继续忍受那些人戏弄的嘴脸。
    “老夫人可觉得哪儿不舒服?明日去南山寺的行程用不用往后延迟?”上南山寺的台阶多,老夫人这般模样,哪走得上去,佟妈妈扶着老夫人坐起身,抱过细软的缎面靠枕垫在老夫人身后,轻声道,“七小姐年幼,说了什么都是无心之举,您别往心里去。”
    在荣溪园伺候的人,稍微风吹草动便会传到她耳朵里,佟妈妈知晓老夫人身子不爽利所谓何事,之前,七小姐以为抓着六小姐短处,在老夫人跟前煽风点火,害老夫人当众丢了面子,老夫人让七小姐在屋里清心静气,何时想通何时出来,七小姐不知悔改,阳奉阴违,忤逆老夫人的意思,前两日更编排起老夫人的不是,大太太心思向着女儿,说话时顶撞了老夫人几句。老夫人便身子不好了,太医来开了药,吃过也不见好,起初,佟妈妈以为老夫人故意装的,到跟前伺候才知,老夫人是真的不舒服。
    “府里上上下下,多少人仗着年纪小为所欲为,她是府里正经的嫡小姐,没有养在外边,自幼娇养长大,她竟抱怨我厚此薄彼,挑软的拿捏,也不瞧瞧她是谁,以为我年纪大了,老眼昏花没法子收拾她是不是?”一番话说完,老夫人吃力的喘了两口气,缓缓伸出手,佟妈妈眼疾手快的地上茶几上的杯子,劝道,“七小姐性子直,没有恶意,您身子不好,七小姐吓得不轻,这两日茶饭不思的抄经念佛,求菩萨保佑您长命百岁呢。”
    老夫人呷了口茶,轻哼道,“她是怕我死了,影响她的名声,真以为我不知她想什么?”
    佟妈妈讪讪接过茶杯,不再多言。
    “替我梳妆吧,过些时候屋里就该来人了,这些日子,桃园的那位可安生?”喝了茶,老夫人身子好受不少,又想起始作俑者来,如果不是宁樱,她何至于丢脸,宁樱倒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闹得她不安生。
    佟妈妈去梳妆台上拿起梳妆盒,小心翼翼答道,“听说极为安分,早上随桂嬷嬷刺绣,下午在屋里做功课练字,去梧桐院的次数都少了,约莫是桂嬷嬷说了什么,六小姐懂事了……”
    “她可不是省油的灯,和她娘一样不安生,反常即为妖,约莫想跟着一起去南山寺上香才安分下来的。”老夫人接过佟妈妈手里的梳妆盒,打开盒子,从里拿出一小面镶金边的铜镜,保养得好的脸,眼角细密的皱纹散开,老夫人抚着眼角的细纹,低声道,“这几日,皱纹好似越来越多了。”
    佟妈妈捋着老夫人头发,不动声色道,“老夫人保养得好,看上去年轻着呢,走出去,大家谁不称赞您容光焕发,光彩照人?”
    老夫人听着这话笑了起来,手从眼角滑至头顶,感慨道,“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瞧瞧,头发都白了。”
    佟妈妈拿起梳子,轻轻梳理着半白的头发,安慰道,“您白头发不多,瞧瞧老奴,满头的白发,最初几年想方设法遮掩,如今,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了。”佟妈妈年纪比老夫人稍小,闻言,老夫人心里熨帖不少。
    不一会儿,外边传来说话声,老夫人命佟妈妈撤走梳妆盒,掀开身上的羊毛毯,端直身子坐着,最先来的仍然是柳氏,几十年如一日,掀开帘子,柳氏毕恭毕敬福身行礼,“母亲起了,今日身子可舒坦些了?”
    老夫人嘴里轻哼声,神色淡淡道,“坐吧,成昭成德他们今日回来,你都收拾好了?”
    “儿媳吩咐人准备好了,母亲放宽心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