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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老夫人察觉出来,目中略略带了笑意,没想到五丫头还真是伶俐。
    忠勤伯夫人一进宁安院,劈手甩了孙月娥一个嘴巴子。孙月娥吃庝,“哇”地大哭起来。
    老夫人喝道:“珍珠,看谁在外头闹腾,赶紧赶了去?”
    珍珠看了眼忠勤伯夫人,尴尬地道:“回老夫人,是嬷嬷带了几位客人。”
    “什么?”老夫人大着声音装耳背,“这号丧呢?”
    珍珠撩起门帘,让忠勤伯夫人让进去。
    忠勤伯夫人赔笑行礼,“老夫人可还记得我?我是方家二娘,以前跟着我娘进宫见过老夫人,后来我嫁进了忠勤伯府……算起来有十多年没见过了,老夫人气色还真不错。”
    老夫人瞪着眼使劲打量一番,“人老了记性不好,孙夫人有事?”
    “今天是特地带了小女登门赔礼的,”忠勤伯夫人飞快地从笑脸变成了满脸痛心,“这丫头让我惯坏了,心眼小又任性。昨儿在沐恩伯府因抢着喂鱼跟方家姑娘起了口角,两人闹着玩的时候,不小心撞了府上二姑娘一下,谁知就落了水……”回头又扇了孙月娥一巴掌,“让你再没轻没重的,还不快给老夫人赔礼。”
    这两巴掌扇得确实不轻,孙月娥的脸顿时肿成了猪头。
    她捂着脸颊抽泣,“月娥行事不周累及二姑娘落水,月娥心知有罪,请老夫人责罚。”说罢“咚”
    一下跪在地上,哭声越发凄惨尖利。
    老夫人不耐烦地说:“孙夫人想教孩子尽管回家去教,你听这哭声……知道的说孙夫人教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老太婆不好了呢。”
    上了年纪的人最不喜欢看人哭哭啼啼。
    “是我考虑不周,”忠勤伯夫人脸色一变,当即喝止住孙月娥,面上堆了尴尬的笑,“老夫人,说来说去都是我教女不严,昨天伯爷听说后当着一家老小训了我个没脸,也狠狠地罚了月娥……大冷的天跪了两个多时辰,到现在膝盖还红肿着。”作势要撩起孙月娥的膝裤,因见老夫人神情淡淡的,只得作罢,又赔着小心问:“府上二姑娘身子可好,还想让月娥当着二姑娘的面赔个不是……你说你这死丫头,玩闹起来怎么就手底下没轻重呢?”伸着指头又戳了孙月娥脑袋一下。
    “侥幸没死,只是少不得还要再受几天苦头……这时辰正是吃药的点儿,晚丫头也不见得有精神见孙姑娘。”老夫人越发讨厌忠勤伯夫人这般装腔作势,分明是孙月娥有意推了楚晚,非得描画成两人打闹,当别人都是傻子呢。
    忠勤伯夫人仿佛没听出老夫人话语里的讥讽,仍是自说自话,“孩子之间都这样,闹过别扭说开了仍旧是好姐妹。”
    老夫人面无表情地听着。
    楚晴冷眼看着,这位忠勤伯夫人约莫三十多岁,容长脸儿,下巴很尖,而且生得一双丹凤眼,眼梢斜向上方吊着,看上去就不是好相与的人。
    穿秋香色褙子墨绿色裙子,脸上没施脂粉,显得皮肤有些松,眼角也有了细细的鱼尾纹,像是特意要打扮得比实际年龄老,而孙月娥却是往小里打扮,穿水红色刻丝袄子,梳着双环髻,发间只簪两朵玫红色绢花,再无其它金玉之物。
    想必两人在家里没少动心思。
    忠勤伯夫人等了会儿见老夫人不答话,又道:“过几天我们府也打算办花会,请相互合得来的几家人来赏梅,到时候老夫人以及府上的姑娘都一并去玩玩。”
    文老夫人仍没开口。
    楚晴想了想,连忙摆手,“我是不敢去的,这次玩笑二姐姐丢了半条命,下次轮到我,还真怕有去无回。再者,我已经说过,凡有孙家姑娘的地方我是要避而远之的,可眼下是在我家,还请两位尽早离开,否则我也想跟孙七姑娘开个玩笑了。”
    孙月娥本就忍得难受,听到这话再装不下去,脸色一变,手也不捂着腮帮子了,直虚点着楚晴的脑门道:“五姑娘什么意思,我在家已经受了责罚,来这里又跪了半天,你还想怎么样,非要我也跳到水里吗?”狠狠心咬了牙,“既如此,那我跳就是。”作势就往外跑。
    楚晴扬声道:“孙姑娘想跳水可以回家跳,嫌人少不热闹,皇城门口有护城河,出了我家大门往东北,约莫二里地就是积水潭,想在哪里跳就在哪里跳,只别脏了我家湖水,也少往我家泼脏水。”
    孙月娥站在厅堂当间,进也不是退了不是,本就红肿紫涨的脸又增加了些乌黑,越发难看。
    “你这孩子……嘴皮子倒是伶俐,”忠勤伯夫人瞧着楚晴嗔一句,到底是没有脸面再待下去,跟老夫人打过招呼便告辞。
    来时倒备了重礼来,老夫人没让抬进二门,依旧原样让抬了出去。
    忠勤伯夫人离开不久,沐恩伯夫人带着周琳也来了。
    彼此寒暄过一阵,周琳就冲着楚晴挤眉弄眼,老夫人看在眼里,唇角弯了弯,“五丫头带周姑娘四下走走,只当心别落了水。”
    楚晴笑道:“祖母放心,再不能的,我们不往湖边走。”
    两人手拉着手刚走出院门,周琳就俯在楚晴耳朵边儿悄声道:“昨儿藏在假山里那个男人是方静的大哥,说是看中了我们府的一个丫鬟,约在那里见面……是祖母告诉我娘,我偷听到的。”
    楚晴愣了愣,“承恩伯府不会连个好看的丫鬟都没有吧?”
    周琳考虑一下,“难怪当时我娘是那样的表情,合着那人在撒谎。”
    楚晴心道,是方家人撒谎还是大长公主撒谎还说不定呢,这样说不过是面上好看点儿,而且对楚晚的名声也有好处。
    既然自个能感觉这是个谎话,祖母肯定更能猜出来。
    当下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只问道:“你们把方平的大哥怎么了?”
    “还能怎么样,给送回去了呗,”周琳心有不忿地说,“太子表哥也来了,说总归是亲戚,而且审讯时也捱了板子,总不能把人打残或者打死了……来前祖母还夸你呢,让我跟你学着点儿。”
    周琳叽叽喳喳把昨天楚晴走后的情形说了遍,楚晴也把刚才孙月娥来的事情说了说。
    两人凑在一处“咯咯”笑个不停。
    周琳笑道:“之前我就看孙月娥不顺眼,她仗着能说会道装腔作势没少让我吃闷亏。你不知道,有次我们进宫在贵妃娘娘处,她把博古架上汝窑青花瓷的梅瓶给碰掉了,可等人问起时,她斜着眼儿看了我半天,吱吱唔唔地说是不当心打的,又说阿琳妹妹还小。我当时确实小,才七八岁,就傻乎乎地站着,还寻思她平白无故地提我干什么。回家之后跟我娘说起来,我娘说我被人卖了都不知道……那会儿认识你就好了,你肯定不会受这冤枉气。”
    “那也未必,”楚晴笑一笑,就在去年,她不也是总被楚晚欺负,也时不时地听楚暖的阴阳怪气。
    ***
    沐恩伯夫人并没多停留就匆匆离开,而楚晴挤兑走忠勤伯夫人的事儿也悄悄在府里传开了。
    明氏在大房院东次间跟楚景说话,“早知道晴丫头是块璞玉,以前她是哑巴吃饺子,嘴里不说可心里明白,可一旦有事,就放出光来了吧?”
    楚景笑道:“五妹妹是千里马,娘就是慧眼识英雄的伯乐。”
    “都哪儿跟哪儿,尽会编排娘。”明氏白他一眼,“开始是觉得她可怜,堂堂嫡出的姑娘被奴才欺压着,谁知道晴丫头却是个痴情的人儿,每天一早眼巴巴在门口等着,单等我出来就往身上凑。你跟阿昊都大了不常在跟前,晴丫头倒解了我许多寂寞。这些年下来,晴丫头怎样对我,我心里也有数,跟亲闺女也差不了多少。”
    楚景默一默,片刻才道:“表哥已经二十有一,五妹妹总是年纪小了些……”
    ☆、第41章
    “这倒不碍什么,反正不急着成亲,明家也不愁子嗣,你大表嫂又有了身子,说一连生了三个儿子,这次想换个花样要个姐儿。”明氏想起怀中媳妇的信,眉头蹙了蹙。
    信里说怀远是越大越古怪了,整天就知道跟一帮文人墨客,要么当月饮酒,要么对花弹琴,要么半夜三更跑到流芳河边哇啦哇啦地吹弹奏唱,净干些不着调的事情。
    按说他这个年纪,早应该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了,可他好像还没开窍似的,根本没有成家的打算。
    先前屋里两个丫鬟也都赶了出去,只留了小厮伺候。平常对家里的大丫鬟也都没什么好脸子,对自己年纪小的倒还和气。
    又说婆婆精神愈发不济,脑子也开始糊涂,根本管不了怀远,而公公一个大男人更不好过问儿子的房里事,所以只能麻烦姑母多费心。
    女方家世背景咱都不挑剔,就希望两人能处得来,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看完信,明氏就想到了楚晴。
    楚晴长得漂亮,性情也好,又是个聪明的,要是明怀远连楚晴都相不中,那他的亲事是真没有准头了。
    而且,把楚晴嫁到自个儿娘家,对楚晴来说也是好事。
    明家家财万贯,不愁吃不愁穿,明氏的大哥大嫂也都是明白人,单看对怀中媳妇的态度就知道对楚晴肯定错不了。
    怀中与怀远两兄弟自小就亲厚,绝不会发生兄弟阋墙妯娌争抢的丑事。
    楚晴打小过得不容易,该当到明家过几天舒心日子。
    至于卫国公跟老夫人的打算,明氏隐约猜到了几分,却没有太当回事。
    楚晴的亲事说到底还是得楚澍拍板,楚澍这几年在外游荡忽视了楚晴,等他回来总会对这唯一的女儿有几分愧疚之心。
    只要楚晴铁心要嫁给怀远,自己再在旁边撮合几句,这门亲事就八~九不离十了。
    到时候两好合一好,不管是楚晴还是明家,都是大喜事儿。
    这边明氏在跟楚景谈论着楚晴,那边盈翠阁里,文氏也气急败坏地提起楚晴,“以前咋没看出她就是个搅事儿精呢。听贾嬷嬷说,忠勤伯夫人备得礼可不轻,礼单上光是上好的绸缎就八匹,还有两根老参以及川穹、贝母一大堆药材,略略算起来至少得三百两银子……你说你受这么大罪,老夫人至少不得给你一大半做补偿?都怪五丫头,仗着嘴皮子利落,非得把人奚落出去……”
    楚晚恹恹地躺在床上,只恨不得拿棉花塞了耳朵。
    昨晚吃过药发了一晚上的汗,早晨起来头不再像针扎那边疼,喝过一碗白粥,脑子也慢慢清楚起来,想到昨天的种种,素昧平生的两人怎会特特对自己表现友善?还有那个看起来比楚晴还小的银平公主,怎地就非得叫上自己去喂鱼?
    再加上迷迷糊糊中听丫鬟们谈论的,也慢慢将事情的真相猜了个大概。
    眼下听到母亲提起这些厌烦得不行,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睁开眼嘲讽道:“孙家差点就要了女儿的命,娘还惦记着跟人交好?”
    文氏顿一下道:“我不是想与她们结交,是觉得可惜那些东西了,你病这一场受那么多苦,就是留下些来压惊也使得……有了这些布匹药材,壮哥儿可以去书院打点先生,再不济留着以后成亲当聘礼,也是个体面。”
    这是从娘亲口中说出来的话?
    楚晚惊了片刻,才道:“娘是想用女儿的命给外人换聘礼。”
    “这孩子是烧糊涂了?”文氏附身试一下楚晚额头,“壮哥儿是外人?那是你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二房跟三房近十年没来往过,你统共也就壮哥儿跟勇哥儿两个亲表兄弟,往后少不得指望他们。”
    “呵呵,”想起文壮跟文勇每次来二房院时候贪婪的目光,楚晚直想笑,“我能指望他们两个什么?娘总说二舅是个依仗,这些年娘依仗二舅什么了,隔三差五过来打秋风,换季没衣裳穿给娘要,生病看郎中没银子跟娘要,为了表哥上书院娘也没少往那里送。我看要是没有他们一家,娘也不至于到现在这个地步……这会子娘不管家了,我看还从哪里抠唆银子出来?”
    “闭嘴!”文氏厉声止住她,“你怎么能这样说你二舅?咱们可是一家人,是血亲!”
    “娘——”楚晚动了动身子,挣扎着坐起来,怜悯地看着文氏,“娘,我姓楚不姓文,您也是楚家的媳妇了,论起来……”犹豫片刻,似是极不情愿地道,“四妹妹、五妹妹她们跟我才是一家人。”
    “你!”文氏讶然地盯着她,嘴唇因为生气而抖个不停,“你不想亲近你二舅我不勉强,可你竟把那两个贱种当亲人。真是作孽啊,我怎么生出你这个六亲不认的白眼狼来?”话音刚落竟是嚎啕大哭起来。
    喜鹊跟鹦哥见文氏在,都识趣了躲开了,如今听到哭声,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忙不迭地跑过来。
    楚晚有气无力地说:“太太照顾我受累了,好生扶太太回去歇着。”
    当着下人的面,文氏不好再斥责楚晚,可哭声却越来越大。
    喜鹊等人开解了半天,又打了温水伺候文氏净过脸,才送了她回去。
    楚晚坐了会儿觉得累,又躺下了,脑子里乱纷纷的,却始终睡不着。昨天的事情走马灯般又在眼前闪动。
    她浸在水里,挥手向亭子里的人求救。
    银安公主满脸惊讶仿佛还没从恐慌中回过神来,银平公主神情却很淡然,唇角还带着一抹笑。孙月娥则是兴奋中带着几分急切,时不时地左右张望……都是看热闹的,没有人想着拉她一把。
    身上的衣服沾了水像铁块般沉重,拉着她的身子一寸一寸往下坠,她几乎就要坚持不住,水面上却突然垂下一条姜黄色的腰带,耳边传来焦急的呼喊,“二姐姐,抓住,二姐姐。”
    五妹妹站在栏杆旁不停地挥着腰带,以便离自己近些更近些……
    是她最瞧不起的五妹妹救了她。
    也是这个最爱巴结讨好别人的五妹妹不惜得罪忠勤伯府与沐恩伯府,替自己找回了公道。
    还是这个平常有些懦弱五妹妹,敢将上门装腔作势的忠勤伯夫人毫不犹豫地挤兑出去。
    楚晚在国公府是高傲骄纵惯了的,向来只有她给别人亏吃,自己何曾吃过这么大的亏,就是楚晴不放言与孙家不共戴天,她也不想咽下这口浊气,定要寻找机会报复回去。
    可自己的娘亲却……
    昨天夜里贾嬷嬷就来过,跟娘亲嘀嘀咕咕半天,不外乎说要将坏事变成好事,要上赶着跟孙家和好。
    她虽然烧得昏头昏脑,这番话却听得明白,只恨得牙痒痒。自己差点没了命,而贾嬷嬷却撺掇着娘亲藉此来换脸面或者好处。
    倘若自己真的当场殒命,娘亲是不是也会只想着利益,想着怎么给二舅家的孩子换好处?
    楚晚越想越伤心,泪无声地洇湿了枕头,到了夜间,病又似乎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