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人流走马观花地看过一遍,他们已经从展厅里出来,人流分散,两个人的手又自然而然地松开了,黄桦不自在地揉了揉手腕,方才好像太紧张了,整个手肘都是木的。
“要再四处逛逛吗?还是去别的地方?”姜启问黄桦。
黄桦长舒一口气,说:“随便逛逛吧,刚才太挤了,喘不过气来,这会儿不想开车。”
景区绿化做得极佳,植被繁茂,随处就有可供休憩的长椅,黄桦和姜启挑了其中一个坐下,头顶是一片茂密的树荫。
黄桦沉默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没坐一会儿他的手机就响了,黄桦从口袋里拿出来,看了一眼,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接通了。
姜启以为黄桦的犹豫是因为自己在一旁坐着,但黄桦转而接起,就说明不是。因此姜启便厚脸皮地没有去别的地方避开这个电话——如果他走了,黄桦是不会伸手挽留他的,他如此被动,姜启只能自己主动。
在只有他们两人的长椅下,黄桦手机听筒的声音格外的大,刚一接通,电话那边的声音就钻进了姜启的耳朵:“小桦,刚刚怎么不接电话?钱怎么还没有到账,这都好几天过去了。”
黄桦木然地望着眼前发呆,回答道:“刚才人太多了,我没听见。”
他没回答后一个问题,可打来电话的人并不会就此放过他:“那什么时候才能到?你弟弟暑假要报补习班的,你也知道,他成绩不行,你不能看你弟弟以后读不了书吧。”
姜启听明白了,这是黄桦的父母。
黄桦仍然很木,他好像已经习惯接受父母的剥削,连语调都没有任何变化,只淡然道:“我不是说了吗,最近在外地,没有办法转账。”
“那……”
电话那边还想再说话,黄桦又说:“而且我没有钱了,我有一批货血本无归,是贷款的,不然我把紧急联系人和第一还款人填上你们的信息?”
那边眼疾手快地挂了电话。
黄桦看着被挂断的电话突然嗤笑一声,他站起身对姜启说:“咱们走吧。”
一路沉默地回到车上,在停车场被太阳晒久了的座椅很烫,可黄桦就像没什么感觉似的坐进去,姜启看了他一眼,绕到驾驶座打开了车门。
“你下来吧,我来开。”
黄桦顺从地下车,他想去副驾驶那边,但姜启一把将他按进自己怀里,他什么也没说,只用手掌轻轻抚摸黄桦绷直的、僵硬的脊背,而后便很快地松开了他。
“好了,喝点水,休息一下。”姜启说。
他揽着黄桦的腰,像是骑士一般护送着他坐到副驾驶,为他系好安全带,然后才回到了驾驶座。
姜启拧开一瓶水递给黄桦,黄桦木然地喝了,姜启抽出一张纸巾给他擦拭嘴角,擦着擦着纸巾却越来越湿,是黄桦哭了。
姜启自己是个不爱哭的人,一直以来也坚信自己不会被任何眼泪所打动,但看到黄桦的眼泪,对他而言总是不一样的。
姜启没有说话,他只是沉默地继续给黄桦递纸巾,黄桦也没有说话,他自顾自落了几滴眼泪,情绪就缓过来了。
“好了,走吧。”黄桦推开姜启还要继续递给他的纸巾,哑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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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启觉得接下来应该是一个讲故事的时刻,他在网络平台上搜索了好半天,找了一家当地颇负盛名的沉浸式餐吧,按照导航开到地方,刚坐下,姜启的手机就响了。
“姜老师,咱们下一期预备做的内容跟隔壁重复了,隔壁今天已经发了,怎么办?”
姜启出发前已经叮嘱了千百次,没事不要打扰他,因此非大事不联络他,一旦联络他,那就一定是大事,姜启刚一听说,眉头就皱了起来。
撞内容本来就够倒霉,如果再碰上前后脚发,那就更倒霉,几乎等于这条视频废了。落在人后就等于一无所获,这是这个行业的潜规则。
如果姜启人在跟前倒也罢了,偏偏他现在鞭长莫及,而工作室的更新频率又实在不能断,姜启陷入长久的犹豫中。
面前的柠檬水被他端着小幅度地晃动,姜启的眉头皱着,而后艰难地下了决定:“后面的片子剪出来了吗?如果没剪出来,就加个班吧,片子剪好以后再加预告内容,把我们之后的都预告出来,包括vlog的事情,这边我再想想能不能补救。”
挂了电话,姜启想再提起心情听黄桦倾诉,可自己的心思已经聚不到一起去,黄桦也非常善解人意地对他说:“能处理好吗?需要补拍吗?”
姜启按着自己的眉心,叹了口气:“本来想这顿饭可以好好跟你聊聊天,没想到被我自己的事情给耽误了。现在就算是补拍,一时间也想不到好的内容,有了内容,也没有合适的条件。”
黄桦想了一会儿,说:“去租个民宿吧,能开火的那种,再在这里停留一天的时间用来拍摄,设备可能会简陋一些,但如果多加一些特色内容,会不会就弥补了这些问题?”
黄桦说跟姜启是半个同行,其实也没错。任何跟互联网相关的行业,总有很多意外时刻,这毕竟不是一个按部就班的行业,甚至很多时候稍微打个盹,自己就已经被远远抛在后面。因此更多的时候这个行业考验的其实是人的应变能力。
黄桦简短地提了个意见,可具体到落实,还有很多细则要商讨,姜启把黄桦的提议发给工作室,由策划临时出方案,做完这些,菜都已经上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