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这话,敏感地察觉到黄桦的状态好像放松下来,他不再紧绷着,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反问他:“是真心话吗?”他又加了一句:“不会是自己也做过这种事吧。”
姜启笑了起来,道:“那倒没有,我运气还算不错,一开始只是误打误撞地自己录视频,没拍几个就火了,然后就有营销公司来找我签约,合约到期以后我就自己开工作室了。”
姜启的事业发展顺风顺水,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波折,一开始拍视频只是因为要完成老师在课上布置的实践作业,做完作业他顺手发到网络上,第一个反响就不错,第二个第三个就是真的红了。后来顺利签入营销公司,合约到期以后竟然也和平分手,没什么换新东家引发的闹剧,毕竟姜启单干了。
他扯起大旗开始做工作室,跟老东家工作内容重合度不高,老东家主要做营销,替他谈商务接广告做推广,而姜启自己则想在内容生产方面深耕,跟老东家没有人际、薪酬的扯皮,甚至分手了还时不时合作推广一把。
如今他的工作室步入正轨,作为MCN机构,手底下也吸纳了不少新人,是近两年势头很猛的大V。创业过程中固然有诸多艰辛,但姜启短短数年就养育出一个自己领域的头部账号,甚至在形成自己的矩阵,顺利程度依然让大部分同行咂舌艳羡了。
黄桦的手指虚虚地握着那个五颜六色的饮品玻璃杯,他的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在喧哗嘈杂的民俗街上,属于他们这一方的天地静谧而沉静。
姜启一直在忍耐并接受这种沉默,他知道自己想要窥见黄桦的心扉只能去等,而今他好像等到一线契机,只需要静待那个黄桦想要开口的时刻来临。
黄桦向吵架的那群人望了一眼,那一眼看起来遥远而怅惘,他笑了起来,有些嘲讽又有些无奈,说:“我做过这种,在我最开始起步想要做这一行的时候。”
姜启讶异地张大了嘴,他随即意识到这种行为极为不妥,想要收回表情已经来不及了,黄桦抬眼问他:“怎么,瞧不起我?刚才才说了能理解的。”
姜启抱歉地摇头,说:“不是,我只是觉得……你看起来不像是这么能……怎么说呢,能豁得出去。”
黄桦噗嗤一笑,“人被逼急了还有什么豁不豁的出去的吗?那个迷惑街拍大赏,我被投稿了三次。”
第9章 九
黄桦第三次被投稿到迷惑街拍大赏的时候,他下定决心真的要退出街拍,另寻方向,重新开始。
黄桦最开始做这一行的时候二十岁,上大三,姜启也是在这一年开始投稿自己的第一支视频。他们人生的轨迹意外重合,分离,分开后孤独生长到二十岁,又默契地再次重合,又要再次分离。
狭义里黄桦理解的街拍就是穿着好看的衣服站在一些或文艺或优美或者只是单纯的白墙前拍照,他学的是服装设计,又在电商行业最前沿的地区,因为想要从事这一行,所以先从街拍开始做起。
不是别的行业学不了自己想做的服装设计,而是这个行业来钱最快。
在最大的电商仓库,模特像是商品一样被亟待挑选,在工厂送来的样衣被制成成品供客户选购之前,先一批被选购的,是仓库里那些年轻漂亮的模特。
二十岁上下的男孩女孩,新来的还要在门口碰机会,业务上手的已经有了固定的店家。带黄桦入行的是他的学姐,学姐在富豪如云的艺术学院活得滋润而惬意,最重要的是带着一股睥睨众生的惬意,那种惬意根植于她的内心,她瞧不上一切蛀虫。
黄桦时不时就要经受被债主骚扰的困顿,因而需要一切能赚钱的机会,他早就知道学姐,唯有在大三课少了以后才有机会跟着她去赚大钱——现在想来他真的胆大,如果学姐不是做电商模特而是做别的不法行径,黄桦现如今可能已经被卖了。
学姐有三家固定合作的店铺,她好像要把自己拆成八瓣来用,三家店铺上新时间不同,学姐像个国际超模一样有自己的日程表,把时间安排得妥妥当当。
因为学姐人好看,身材好,配合度高,出活儿也快,所以很受商家青睐,因此对学姐介绍来的黄桦,商家也超出一般新人的试用阶段,直接开始出成片。
业务能力纯熟的老模特,一天能拍几十上百套造型,黄桦一天拍了三十套,回学校的时候连手臂都酸得抬不起来。
与之相比得到的薪水经过层层抽成,到手之后,堪称微薄。黄桦突然明白为什么学姐要连接三家店。
黄桦一开始是跟着卖家出成片,但视频行业兴起,读图时代进入视频时代,连街拍模特也要与时俱进,而且短视频街拍模特比之传统模特,自主权更高,赚得也更多。
黄桦是这样以为的,恰巧他那时也即将毕业,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做。一脚迈进街拍行业之后才发现,这一行的牛鬼蛇神比自己想象中还多。一开始只是中规中矩地拍一些走动的视频,后来视频模特蜂拥而至,原先挤在仓库大厂的男孩女孩,现在纷纷走上街,他们挤在车里换衣服,穿着打板的样衣假装自己在走时装周的T台。
再后来普通的拍摄、循规蹈矩的路线已经不能再博人眼球,大家关注的转移太快了,一个十五秒的视频,还没等到展示穿搭的那一刻,或许就已经被切换到下一个视频了,于是大家只能另辟蹊径,各种博眼球博出位的手段纷纷出现,商场的步行街门口像嘈杂的动物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