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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太叔玉噎了一下,柔声问希夷:“那,现在走吗?”
    卫希夷站了起来:“嗯,我找个木屐,咱们就去那边。”
    “哪边?”太叔玉顿了一下,问道。
    “那个。”卫希夷往虞公府的地方指了指。
    太叔玉垂下眼睑,摇了摇头:“他不想学,就算了,我不用再费那个力气。用说的教不会,就换个法子吧。”冷一冷,也没什么不好。
    “哎?”
    “走吧。”
    “哦哦。”
    女杼站起来,携卫应到门口送他们。
    太叔玉老母鸡一样看着卫希夷走在扫过雪的路上,小径才扫过雪,又落下了薄薄的一层:“当心,不要滑倒,”看到庚跟在卫希夷后面,太叔玉又问了一句,“希夷真的觉得我讲的有道理,很有用吗?”
    “对呀。”
    “那,要是觉得没有道理,就跟我讲。”
    “嗯。”
    “那还会听吗?”
    “会呀。”
    “没道理也听吗?”
    卫希夷觉得母亲和太叔玉之间的气场有些古怪,无论如何,她都不希望这两个人有不愉快发生,所以她耿直地道:“会呀。不听你会不开心吧,娘让我对你好一点的。”
    太叔玉瞪大了眼睛,停下脚步,猛地一回头。担心卫希夷南方人不惯走积雪的路,所以他刻意放慢了速度,卫希夷以为他有心事,也放慢了脚步等他。两人你慢我也慢,离门口不过才走了几步路,以致太叔玉回头便能清晰地看到女杼脸上一闪而过的狼狈。
    昨天晚上,夏夫人对他讲了许多,他激动之余还是觉得妻子是在安慰他。今日……太叔玉往回跨了一步,女杼低下腰,捞起一脸懵懂的幼子,将卫应捞回内室去了。
    太叔玉也低下腰,捞起卫希夷,捞着她原地打了好几个转儿。
    较力较不过太叔玉,所以被甩了好几圈,已经懵圈了的卫希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双脚落地,两眼里转着的圈圈很快散掉,卫希夷仰脸歪头,不太开心地道:“干嘛?”
    太叔玉摸摸她的头:“走,给你讲课,你以前学的太零散了,给你串起来。”
    头上裹着厚布巾的庚: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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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叔玉比南君宫中的老师强太多,何况宫中老师不是为了卫希夷的进度而服务的,太叔玉却给卫希夷量身定制了一整套的学习方案。其时无论文字、礼仪还是律法等等,都是出现不久,内容规模上并不十分庞大。
    数月相处太叔玉对卫希夷的学习能力与基础已经有了一个非常全面的认识,根据她的能力,制定了全新的方案,分门别类地将各类知识作了一个总结。这样的想法,在卫希夷的脑子里以前只有一个模糊的意识,现在被太叔玉做出来,便觉得眼前一亮,听起来格外的用心。
    太叔玉在讲解的时候,心中是没有底的,无论是庚还是女杼,她们的评价对太叔玉的冲击都很巨大,这两个人,一个不过一夜,便对女孩儿服服帖帖,另一个更是认为女孩儿是她合格的女儿。自己与她有哪里不同?太叔玉也在思考,他也喜欢女孩儿永远有活力的样子,无论是什么样的困境,哪怕孤身一人与亲人失散时,也是永远的眼睛里看着希望,永远有奔头。像头欢快的小老虎,一个劲儿地往前闯,有什么困难也不怕,有种拦路的都咬死的气魄。自己却像头疲惫的驴子,被鞭子驱赶着往上爬。
    我以前过得并不快乐,不在生命中发掘快乐。
    太叔玉想,我的母亲应该也不愿意让我不快乐吧。
    室内很安静,只有干柴在火盆里发出燃烧的哔剥声,太叔玉回过神,赧然地发现卫希夷正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清清嗓子,太叔玉忽然想无耻一点,于是他镇定地把自己发呆的事情给忘掉:“车正总不能天天守在家里,王要迎娶新的王后,他有得忙,哪天他不在家,咱们就去他们家,我看谁能拦我!”
    “咦?是鸡崽要有后爹了吗?”
    “鸡崽?”太叔玉喷笑出声,“确实有点像,不过也是只漂亮的鸡崽呀。到外面可不能这样讲,不礼貌。”
    “嗯嗯。”
    “是呀,公子先,或者能归国了。还关心他?”
    “嗯。”
    “从车正家出来,我再安排你们见一面?不过要问过……母亲。”
    “好的呀,”卫希夷弯了弯眼睛,“鸡崽会不会不开心?”
    “他得自己看得明白。”一句话脱口而出,太叔玉的心情愈发开朗了起来,要自己看得明白呀。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种好感,叫做基因吸引。
    有一种感情,叫做智商吸引。
    不能再让她们聊下去了,再聊这文就弯了。
    ☆、第51章 太子庆
    给卫希夷上课是一种享受,聪明认真还能有积极的反馈,这是太叔玉以前在给虞公涅讲课的时候所没有过的体验。那一位能坚持听起来不开口嘲讽就算不错了。两人一块儿上课的时候,卫希夷自认是个蹭听的,不喜欢虞公涅,她也很有分寸地不多加表现。现在轮到只有她自己了,可算逮着了拼命的学。
    太叔玉开心过后,心头一酸,觉得这个小妹妹过得太不容易了!恨不得对她掏心掏肺。都是付出,有回报的那个当然更令人喜欢。
    理顺了卫希夷要学的内容,又给她安排了“会客”计划,太叔玉想起卫希夷的愿望,小心地问了卫希夷:“能把当初变乱的事情讲给我听吗?”
    庚的耳朵支楞了起来。
    卫希夷犹豫了一下,飞快地将变乱的事情讲了一下,她也不曾见到羽的死,这一节便含糊带过,自己经历的事情却都讲得颇为详细。太叔玉听得心里沉甸甸的,心里将许后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回。心中又升起一股骄傲来——我妹妹连发誓,都比别人大!
    要实现誓言,就得有自己的势力。可他觉得自己妹妹要做个国君那又怎么了?那不是应该的吗?一点都不出格!
    以前心里还牵挂着虞公涅的时候,就很关心卫希夷。现在在虞公涅身上放的关心大不如前,而卫希夷这么受教,太叔玉的心也不知不觉地偏了起来。一拍书案,十分有气势地道:“来,南君对你都讲过什么,你还记得多少事儿,都说与我听,我给你讲讲。容濯给你说过什么,你们怎么遇到的,也都给我说说,我看他说的对不对。”
    他的经历比容濯复杂得多,又领有封地,如今虞国内乱打成一盘散沙,名义上的共主虞公涅控制到的地方又少,“虞”现在只是一个曾经有过的地理概念而已。祁地俨然是一个国家了。领了一国,又在天邑做上卿,太叔玉的见识自然是优于容濯。非是容濯不能,实是因为地位不同。
    卫希夷复述的曾经的经历,在太叔玉的解释下,比容濯要更深刻些。在解释的过程中,太叔玉自己也是豁然开朗的。他以前只想着如何养大虞公涅,让他复国,为此宁愿为申王做事,不去想太多。如今跳出迷瘴,再看旧日之事,又是一种感悟了。
    待太叔玉停下歇气的功夫,日已过午,天还没晴。夏夫人亲自带人送来了热食,还有这个时节极其罕见的新鲜水果。看到庚的时候,夏夫人还诧异了一下。庚洗得干干净净,安静坐在那里的时候也是个清秀文静的女孩子——如果不看她右颊上那块疤痕的话。
    卫希夷拿了只果子,轻轻用力就给掰成两半,夏夫人眼睛瞪得更大了一点——她小刀都准备好了,然而……夏夫人不由自主缩了一下脖子,又望望丈夫。玉叔玉含笑看卫希夷将手中的一半果子递给了庚,也不阻止,夏夫人看他难得笑得那么畅快,心头那点“你有娘疼着,我夫君就这么可怜”的酸意也飞了。还夸卫希夷手劲儿大。
    卫希夷道:“是呀,以前总说要做将军的,我都开始习武了的。”
    太叔玉板着脸道:“做将军有什么好?你要更有志气一点!”
    庚咬着果肉,含糊地“嗯呜”着,也频频点头。吞下果肉,补充了一句:“你又不比那个女莹差。”
    【这就养熟了吗?】夏夫人愈发惊奇,不过看看卫希夷的样子,再看看丈夫其实很开心的样子,她也得承认,她自己也希望这个小女孩越来越好。
    卫希夷道:“不是谁比谁差,谁比谁好来着,以前我在蛮地,她就是君,我是臣,我承她们家的恩惠来着。她总说的,喜欢朋友就要跟朋友在一起,嫁同一个人,让儿子们成为兄弟。有好东西,她也总想分我一半儿。现在我遇到你们,她却只有女君他们,我不能不管她的。”
    太叔玉一拍案面,盘盏跳得老高:“同嫁的事情再也不要提起!”这是要我妹给她做媵妾?!做梦!
    夏夫人的眉毛也飞得老高:“就是。”
    “我现在知道了,”卫希夷鼓鼓面颊,“嫁人好麻烦的,整天为家里操心,我宁愿娶一个。”
    “噗——”太叔玉一口果肉全喷了出来。
    卫希夷翻了他一个白眼:“干嘛?”
    “咳咳,没没,很、很好!”太叔玉赞同地点点头,又严肃地讲,“夫人辛苦。”
    夏夫人娇嗔地横了他一眼,慈爱地摸摸卫希夷的脑袋,忽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根本不需要什么利用一个对虞公涅没有好感的小姑娘之类的,只要有这样的小姑娘在,丈夫的心情就会好,丈夫能看开了,一切自然就都不是问题了。
    爱屋及乌,夏夫人也勉强关心了一下庚,笑吟吟地对卫希夷道:“医工正得闲,让他来给你的人看看吧。”
    卫希夷笑道:“好呀,谢谢夫人。”
    什么夫人啊,你娘肯让你叫我一声阿嫂,夫君该乐飞了。夏夫人右手成拳抵在唇边咳嗽一声:“这就来了呀。哎,她的头是伤了吗?”依旧是对卫希夷讲的。
    卫希夷认真地给二人介绍了一下庚:“庚是我朋友哦,她很厉害的。”
    太叔玉呛红的脸恢复了润白如玉的颜色,感兴趣地问道:“怎么厉害的?”
    “我喜欢她呀。”
    太叔玉僵掉了:“就、就这样?”
    “对呀,”卫希夷笑眯眯的,“我喜欢的人都很厉害。”
    夏夫人轻易地唱着反调:“如果不厉害呢?”
    “那就变厉害好了。”
    夏夫人与太叔玉面面相觑,同时朗笑出声。童言童语,却令人不由自主不想去嘲笑,偏想去纵容。
    太叔玉笑道:“好,那就变厉害吧。”
    夏夫人揉着笑酸的腮:“好啦,我去唤医工过来。”
    “夫人没用过吗?”太叔玉低声问。
    夏夫人眉眼含情:“我亏不了自己,你才要当心。”话一说完,便扫见卫希夷双肘撑案,两拳支颐,好奇地看着他们。夏夫人脸上一红,脚步轻盈地跑掉了。
    太叔玉举匙尝了一勺汤:“味道很好,希夷呀,趁热喝哦。”不自觉就带上了诱哄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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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吃完,医工也到了,看了庚脸上的伤,表示可以配伤药,加速愈合,但是会留疤。庚倒是无所谓地耸耸肩,卫希夷也觉得伤能好就好,唯有太叔玉关切地问:“痕迹会深么?”医工道:“烙伤本就是最容易留疤痕的,又耽误了上药。”庚道:“能好就行。”
    这一点也不在乎自己脸的样子……太叔玉再看看卫希夷也一副不在乎朋友丑的样子,只得叹服:“你们俩可真是配呀。”
    卫希夷趁机问医工,是不是麻雀脑可以治冻疮的。医工道:“是闻说有这样一个方子。”
    太叔玉笑着转过头来问卫希夷:“是不是要捉麻雀啦?”
    卫希夷“嘿嘿”地笑了两声:“借您的弓箭用一用,我会射箭的。”
    太叔玉愈发开心了:“是么?那来。”亲自领人去了自己的库房,大方地让卫希夷挑选武器:“你看中什么,就是什么,都是你的了。”
    “呃?”
    “挑啊,来我教你。”太叔玉今天是过足了做老师的瘾,什么样纹路的弓好用,什么样的弦合适,哪种箭飞得远……讲完了弓箭再讲刀、戈、斧、戟等,又一路说到了兵器铸造时铜、锡的比例,又讲解了这些兵器如何使用更省力。说得高兴时执兵器比划,还让卫希夷试一试。卫希夷握着太叔玉递过来的长刀,沉甸甸的,很有料,不由两眼放光:“这个真好!”
    太叔玉问道:“拿得动么?”
    “嗯嗯,正好。”
    一路讲下来,讲的人不用担心被中途打断,直抒胸臆,听的那个也是津津有味,兴趣十足。太叔玉试了卫希夷的力气,惊奇地发现她被养得很好,体力足、力气也大,普通士卒举起摆时都略嫌笨重的长戈在她手里却服服帖帖。如果不是因为手还小,她应该还能拿得更稳。膂力很是惊人。
    太叔玉严肃地道:“不可举过重之物,哪怕勉力可以举起。”语毕,拿起一只箭袋,“它二十支箭也装得,勉强也能塞进二十五支箭,如果一直装二十五支箭,它就要被撑破掉。等你变成一只大口袋的时候,再装二十五支箭吧。”
    卫希夷虚心受教,并没有小孩子必要争一争志气的模样,太叔玉简直不能更满意,笑道:“走,看看你的箭法去。”他命人在广庭上洒上一些粟米,冬日乏食的鸟雀不久即至。
    卫希夷箭法还可以,固定靶准备十足,对付麻雀稍嫌不足。箭支飞去,擦着麻雀一边翅膀射了个空,麻雀飞起,卫希夷叹口气,又架上一支箭,再寻目标。耳边弓弦声响起,却是太叔玉一箭射穿了两麻雀。对上女孩儿崇拜赞叹的目光,太叔玉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