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边人转头的时候,他一顿,尽量用自己最懒散的语气道:“注意你的言辞,先生。布罗姆王朝三百年前就灭亡了。”
“关你什么事,”少年不悦地打断他的话,“我们说话你插什么嘴。”
这下可不仅仅是林轻扬的事情了,他往后一靠,示意路易。
管家看懂他的意思,难得地沉下语气,生出些怒气:“布尔默,搞清楚一些事情,伦恩先生不是我的男朋友,你的话毫无逻辑。另外,他同时是被菲利普邀请的最尊贵的客人。”
“他?”
布尔默,也就是少年猛地皱起眉头,微微歪过头打量林轻扬,最后嘶嘶地嗤笑一声:“哦。”
就一个哦,毫无任何评价。
只是他自己忍不住,还是自己接上自己的话来,大概是对面没人理他的缘故:“费兹捷勒都在想什么。”
林轻扬纯当自己没听见他在说什么,看了眼桌上还没吃完的甜点,觉得还是能吃到嘴里的点心比站在面前找茬的男孩子更吸引他注意力,就连慕斯上零碎的草莓干看着都无比顺眼。
他重新拿起刀叉,铲下一块放在嘴里,软绵触感瞬间化开。
路易弯下腰,嘴唇几乎要贴到林轻扬耳廓,轻声问他:“少爷还想去外面逛一圈吗?”
“当然,现在才几点,外边是不是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林轻扬忍住本能,没突然往后缩。
“有的。”
“那还是麻烦路易带我走走。”他的舌尖还停留着草莓的香气,甜品就是有这种魔力,让心情也跟着重新变好。
“好。”
路易去找店主结账,林轻扬用餐巾纸擦了擦手,布尔默咬住后槽牙,把手杖往地上一拄,神情有些莫名。
“路易才不会一直是你的管家,你也不过是一个暂住费兹庄园的人!”
林轻扬抬眼,学着他的表情,掀起唇角轻笑一声。
他漫不经心地给了个单词:“哦。”
少年一顿,有些不敢置信:“你什么表情!你怎么敢……”
他的话戛然而止,路易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地用力捏住他的肩膀,少年吃痛,沉闷地“啊”一声,连连后退几步,路易越过他,向林轻扬伸出手:“走吧,少爷。”
“你们有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你……”
两人已经走到了店门口,林轻扬走在前面,而路易半只脚跨出门槛,听见身后不远处某个人几乎要咆哮出来的声音,林轻扬没反应,可能是没听见,但路易不能不管。
他回过头的时候,布尔默几乎看不到一点他认识的那个永远彬彬有礼的,温柔而生疏的路易的影子,而是变成了他没见过的威弗列德,眸光深沉,灰绿的眼瞳让他瞬间想起某些野性猛兽。
伴随着遥远森林深处的水汽与血腥,只会露出锋利爪牙,要将他的眼睛从眼眶里扎出来——
他猛地打了一个哆嗦,所有的尖叫都死死卡在喉咙里,一直到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拐弯处,才勉强恢复过来。
布尔默咬住牙齿,用尽力气没有追上去。
林轻扬等到看不见咖啡馆了,才仰头询问路易:“刚才那位布尔默先生是怎么回事?”
“唔,说来话长。”
路易点了点下巴,微笑起来,还是林轻扬熟悉的言笑晏晏的模样:“让我给家里的小少爷想个下午茶故事的开头……啊,是了。”
那位来势汹汹的少年曾经和林轻扬一样,暂住在费兹庄园,不过和林轻扬这样几乎算得上是惊天幸运的人相比,他则不幸一些——家中长辈出了意外,只留下尚未成年的幼子,孤零零地站在墓碑前。
菲利普和他家长辈是朋友,来往不算很多,但起码有些交情,怜惜少年没了父母照顾,让他来费兹庄园住一段时间缓和心情,而那段时间,路易就是他的管家。
“啊?”
林轻扬听到这里,莫名有些隐隐的不高兴,就好像小孩一直藏在床底下的玩偶突然被别人拆了蝴蝶结:“你做过他的管家?!”
路易垂眼,看见走在旁边的小少爷写在脸上的不开心,笑容变得明显起来:“是啊。”他轻快地承认下来。
又在小少爷真的睁大蔚蓝的眼睛瞪他之前,巧妙地绕了过去:“不是像乔这样的,而是,”他优雅地打着手势比划道,“有什么事情就打内线电话叫我,我再去叫佣人的那种。”
吓他一跳,还以为他和那个男孩一模一样毫无区别。
林轻扬明显地松了口气,见路易笑着看他,耳尖一红,默默憋气。
路易温柔地调笑够了小王子之后,继续讲故事。
布尔默刚住进费兹庄园的时候,路易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但真正见面相处的时候,又觉得自己的怀疑毫无根据,这明明就是一位刚失去双亲,性情变得敏感内向有些严肃的男孩子。
看着他的时候,路易想起了十几年没见过面,甚至不知道生死的小王子,顿时生出些同情,与少年的相处也从原先只在吃饭时见面,变成有空就见面聊天,关系也慢慢好起来。
这个时候,他终于发现布尔默性格上的缺陷:他说的希望别人怎么样,做什么,就是真的希望别人这么去做,而不要做别的事情——他受不了别人不按照自己的想法走。
林轻扬一惊,想起刚才少年一上来就皱着眉头喋喋不休:“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一上来就说你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