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尿毒症”这三个字从医生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却重如千钧般砸到听话人的心上。
但凡对糖尿病有一点了解的人都会知道,这个病本身不可怕,但它的并发症却是致命的,每年都有无数人因此丧生。
左融明白,父亲的肾衰竭,一直发展到今天的尿毒症,恐怕都是这个原因。
“后续治疗的话,首选当然还是肾移植,但□□一直都很紧俏。亲属一会儿可以去做个配型,如果有合适的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如果配型不成功就只能靠透析维持着,这是长期的事,亲属要做好思想准备。”
医生把该交代的交代完,便离开去安排转ICU的事宜。
左融和周婧坐在椅子上,谁也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左融听到了她极力克制的抽泣。
他也想哭,但他不能。父亲倒下了,他就必须做这个家的顶梁柱。
所有亲属都来做了配型,却没有一个成功。医院这边联系着□□,左乐也让宗南吕找他父亲帮忙留意着。但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找到的几率太小了。
转眼就到了父亲生病的第五天。ICU里不能随便进出,左融便和左乐在医院楼下的花坛边坐着,不发一言。
今年好像格外冷,海风凛冽,如针尖般一直刺入骨头。左融想,父亲做穿刺的时候肯定比这疼一万倍,那么疼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感觉到。
“姐,给我支烟吧。”他看着天说。
左乐没反驳,从外套口袋里掏出烟盒递给他一根,凑过去帮他点上火,自己索性也点了一支。
这几天她的烟就没断过,因此随身装着。
但左融这是第一次抽烟,当年母亲病情最严重的时候他都没抽过,只是偷偷躲起来哭了几场。现在他大了,不能哭了,他一哭母亲该更难过了。
没有呛到,但的确不舒服。薄荷缓解了焦油的味道,让它好入口了很多。
人真是奇怪,一烦心就喜欢抽烟,明明心情一点儿都没有改善,却还是乐此不疲。抽上几年抽出病来,反倒是更心烦。
左融抽了半根就觉得没意思,把自己连同左乐的烟都掐熄了,对她说:“以后少抽点。”
“好。”左乐答应得很干脆。她的确没有烟瘾,只不过王祚生前喜欢抽这种烟,在他死后,每次难受了她就用这烟安慰自己,一来二去便成了习惯。
“姐,你记得我下飞机的时候打了个电话吗?”左融稍微平静了一些。
“记得。”好好走着路突然就站在那里不动了,的确是让她印象深刻。
“是打给孔霏承的,他说他喜欢我。”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左融的语气终于放松了一些,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慰藉。
“我早猜到会有这一天。”左乐一点都不惊讶。
“你知道吗?听到他那么说的时候我特别高兴,这辈子从没那么高兴过。但一挂掉电话,我就感觉自己的灯塔熄灭了,周围特别暗,不知道要往哪儿走。我都搞不清那到底是最好的一天,还是最坏的一天。”左融苦笑。
左乐伸手顺着他的头发,像在安慰一只受伤的小动物,慢慢地说:“那是最坏的一天,从那以后的每一天都会慢慢好起来。但以后还有很多更好的事情,会有无数个比那一天更好的日子。我的嘴开过光,相信我。”
跟室友说明了情况,和学院请了假以后,左融就再也没看过手机,没电关机了也不管。他不想把这件事告诉孔霏承,有一些痛苦,越是心爱之人越不愿意与他一起分担。
系里同意开学后单独给他安排补考,老师们本来就喜欢这孩子,又听说了他家里的情况,更不忍心为难他。
一直到全校都放了寒假,孔霏承也没有收到左融的消息。
他信守承诺,乖乖地等着。他知道左融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自己不可以去打扰他。但理解是一回事,心不受控制是另一回事。
他骄傲又自卑地活了这么多年,在面具的掩盖下无情无欲,在盔甲的保护下小心翼翼。终于有那么一个人拯救了他,让他卸下所有伪装,决心去好好看看那个光明的世界。为了这个人,他甘愿等待。
但他也发疯般地想念。
在确定心意之前,独自一人的日子倒也不算难熬。但现在,一如往常的空荡房子却显得格外冷清。左融的便签还是照原样贴在冰箱上,他买的热水壶自己也每天都在用。
这随处可见的属于左融的痕迹,无一不在提醒着他:自己喜欢左融、想念左融、想要立刻见到左融。
又过了一个星期,左玮的病情有了很大的改善。他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肌酐指数降到了100以下,身体也开始逐渐能动了。
左融这才终于恢复了正常,想起来给关机多日的手机充上电。一开机就有无数信息弹了出来,大多是室友和老师的关切,却没有一条孔霏承的信息。
多少有些失落,明知他是不想影响自己,但还是不免地期待收到他的消息。少年的心思很简单,纵有这他人关怀万千,却只有心上人的才是良药。
孔霏承结束了学校的工作,还有公司的事务要应对。年底总是格外忙碌,倒也刚好帮他分散了一些精力,让他不要整天挂念着左融。
一直到了腊月二十八他的春节假期才开始。这一天,他找父亲帮忙联系上了心院的系主任,向其询问了左融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