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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骨气是什么东西,能吃吗?她又不是什么大丈夫。莫不如先看看他到底要问什么,她要是实在不想或者不能回答,耳钉不要了就是,多大点事儿啊。
    “那好,我问你。”叶翡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盯住她,柔亮的长发从肩头滑下来,表情恢复了起初的认真,漆黑的眼睛里有些难懂的光芒,“你觉得我皇兄如何?”
    容慎愣愣地没听懂他的意思,好端端地扯到哪里去了?他行七,前边六个皇兄呢,谁知道他说得是哪一个,太子殿下吗?“太子殿下自然是文韬武略,有经世之才的。”
    “你不是说,要好好回答我?”叶翡显然不满足于容慎如此官方而不走心的回答。
    这人还对她无懈可击的回答不满意呢,容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想了想规规矩矩地回答道:“太子殿下虽然天生威仪,可是平易近人,很好相处。”
    容慎说的这是实话,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太子的为人处世确实挑不出什么毛病,不愧是自幼便当做储君来培养的。虽然容慎隐隐能感觉到太子很喜欢逗她,可这种感觉并不让她觉得危险。相比于这皇宫里旁的长于后宫之手的其他皇子,她的确更愿意同太子这样的人交往。
    没想到听完她的话,叶翡清冷的脸上却有点发白,容慎正琢磨着自己好像也没说错什么话啊,就听见叶翡又问,“你现在喜欢那样的人?”
    容慎没出声。
    叶翡的话题太跳跃了,她有点跟不上,是叶翡问她觉得太子怎么样的,当着人家弟弟的面她肯定专挑优点说啊。可他现在又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话说回来,今天一见他就觉得这人不对劲儿,态度忽冷忽热的,思维也跳脱,以明哲保身的角度来说,还是赶紧撤退比较安全。
    想到这儿,容慎也不打算再同叶翡继续说下去了,耳钉什么的也不要了,往后退了一步简单地行了一个礼,告了声歉就要走。她估计那边衣服也快换完了,迎着走上去应该很快就会碰见谢曼柔和容悦,并不至于迷路。
    容慎扭头就走,可根本连步子都没迈出去,衣服就被他抓住了。
    “静王殿下?”容慎诧异地转过头,长睫毛扑楞了两下,歪着头蹙起眉毛。前些天见到他的时候他还仗义地帮她逃脱聂融的纠缠,怎么今天自己就开始犯病,抓着她的衣服不让走。
    叶翡蓦然松开了紧抓着她衣服的手。
    “你要去哪里?”
    “去找我四姐……”容慎说到这儿忽然停住了,余光扫到了自己的肩膀,这才发现她身上还披着人家叶翡的外衫呢。他刚才拽着她不让走,难道是因为这件外衫?
    好像走一趟就把外衫走没了确实是件不太好解释的事情哈。
    好像披着人家外衫到处招摇也是件跳进黄河也解释不清的事情哈。
    想到这儿,容慎立刻开始动手把叶翡的外衫解下来。刚才光和叶翡说话了,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给她披上的,捂得这叫一个严实,容慎低头解了半天,愣是没弄开。
    “你穿着吧。”叶翡抬手按住了容慎的手,轻描淡写地说道。
    容慎摇摇头,她可不敢穿了,要是叶翡因为这个感冒发烧,她不是欠他一个大人情了。天气本来就暖和了,也用不着披东西。早上要不是静荷叙叙叨叨一直跟到马车上,她本来也不会披的。
    “他们都走了,不会有人说闲话的,小心着凉。”叶翡安抚似的说道,顿了顿,忽然抬手将那耳钉塞到了她手里,又说:“你不是要在这儿等你四姐么,胡乱地走必定要迷路,等在此处不要动了。若是不想同我在一处,我走就是了。”
    说着,果真要转身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容慎觉得叶翡这一连串的话说得委委屈屈的,竟然有几分良心不安。怎么听这个意思是她故意要赶叶翡走啊……好吧虽然她确实是不太想跟叶翡待在同一片蓝天下……可,她并不想欺负人家啊……
    “静王殿下!”鬼使神差地,容慎叫住了背对着她的叶翡。
    后者只穿着一件藕合色广袖长袍,袖口和领子边照例用深紫的丝线绣了如意祥云纹,在冬日的阳光下微微泛着些金属的光泽。听见她叫他,叶翡停住了脚步,却没转身,只微微侧头,黑亮冬日长发勾勒出半个侧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怎么?”
    容慎咬了咬嘴唇,一只手悄悄捏住披在身上的衣服,轻声说道:“谢谢你的衣服。”
    那人闻言好像是轻笑了一声,也看不真切,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容慎伸出手把手心里耳钉拿到眼前,想了想抬手把另一面的也摘下来,一齐放在了袖子口袋里。
    无理取闹的那个人明明不是她,可为什么这时候她竟然有种欺负人之后的愧疚感?
    不知道在原地等了多久,直到身后传来呼唤,容慎才回过神来。
    容悦换好了一件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外面罩着一件缎织掐花对襟外裳,手上还拿着她的披风,远远地同谢曼柔一起向她走来。
    容慎眯着眼睛看她款款走近,容悦真是个美人,无论什么样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都会成为她独特的风格。活脱脱一个衣服架子。
    容悦和谢曼柔可没有她这么淡定,大老远地就盯着她身上那件明紫色外衫眼睛都不眨了,一等走近,立刻就开始盘问了。
    “阿慎,你身上这衣服哪来的?”
    额……容慎一时语塞。叶翡说太子那一行人走了是不错,可他忘了容悦和谢曼柔也不瞎啊……
    “我记得刚才好像有谁……是静……”谢曼柔说到这儿忽然不说了,美丽的眼睛盯着她露出“我懂了”的神色。这还叫“只是相熟”,嗯。
    容悦瞟了一眼一脸暧昧的谢曼柔。这衣服是谁的还用得着她谢曼柔说,她刚才不过是随口一问,关键的问题是,叶翡刚才来干什么了,无事献殷勤。
    “静王殿下方才只是来还个东西。”容慎当然明白她四姐的意思,不然这姐妹就白当了,“还完人就走了。”
    容悦睨了容慎身上的衣服一眼,冷哼了一声也就不再追究了,只是将手上的披风给她一递,道:“还不赶快换回来?”
    容慎接过披风点点头,容悦见她笨手笨脚的,翻了翻眼皮走过来帮忙,一边帮她解一边骂道:“你是不打算脱了啊,系这么紧做什么。”
    容慎挨着骂心里委委屈屈地吐槽,跟她有什么关系,这扣根本就是叶翡系的……
    好不容易把那衣服从她身上扒下来,容慎系上披风,将叶翡的外衫捋了捋随意地搭在胳膊上,就跟着谢曼柔往女先生的小院去了。
    谢曼柔余光里老是浮着那么个明晃晃的外衫,走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停了下来,对容慎道:“阿慎,不如你就将这衣服留在太傅府,等下次静王殿下来了还他便是。免得这一路都要抱着它不方便。”
    嗯,她今天把这个外衫放在这儿了,明天还不就被叶翡那充满怨念的眼神杀死……人家好心好意把衣服借给她穿,于情于礼都应该是她亲自归还道谢,况且今天……容慎有点良心发现……
    “不必了,也没有多麻烦,我带回去便是了。这几日老太太张罗着进宫,还起来也方便。”
    话说到这儿也就说不下去了,谢曼柔听完心里一合计,人家裕国公府和皇家还有这么层关系呢,太后娘娘谁敢造次,还都唤裕国公老夫人一声“老姐姐”,人家自然比她家见到得多了,用得着她瞎热心。想到这儿,谢曼柔也就不坚持了。
    其实容老太太根本没有进宫的打算,再熟悉那也是皇宫,人家太后娘娘不召,她们怎么可能主动去人家面前晃悠。容慎只是有种预感,按照叶翡回京后在她面前出现的频率来说,总觉得下次见面不会太远……
    三个小姑娘很快就到了女先生养病的小院门前,谢曼柔敲了门,听见里面的小丫头应了门,这才放下心。
    虽然方才耽搁了一段时间,可幸好女先生没有休息。女先生脾气怪,她们府上能顺着女先生的时候都是顺着她的。
    小院里果然清幽僻静,有几分读书人特有的雅致,女先生又是姑娘家,小院里的花花草草伺候得都好。整个院子里除了方才应门又不知道去哪儿了的一个小丫头,也没有旁人。
    见容悦已经走到屋子门口了,容慎忽然把正要往里走的谢曼柔叫住了。
    谢曼柔停下脚步不解地望着花丛里站着的小姑娘。
    容慎天生五官精致,脸颊两边还微微带着点婴儿肥,眉眼已经很好看,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难得有些小大人似的严肃。
    谢曼柔看着这个养眼的小姑娘慢慢从袖子里伸出手,细白的手指上勾着一根红绸绳,下面挂着一块熟悉的蝶形玉佩。
    ☆、第22章 拒绝
    谢曼柔一看到这玉佩,脸一下子就红了,瞥了一眼已经走进去的容悦,连忙跨前一步挡住了门口,低着头轻声说道:“怎,怎么会在你这儿?”
    容慎自然不会张扬,声音压的比谢曼柔还低,“曼柔姐可能借一步说话?”
    这自然是能的,谢曼柔又看了一眼女先生的小屋,咬了咬娇艳的红唇,拉着容慎绕过了女先生的屋子,直接朝屋后的僻静处走去。
    其实见了那玉佩在容慎手上,谢曼柔便隐约明白了,可正所谓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落泪,没亲耳听见容恒的拒绝,谢曼柔就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
    “容二公子他……”
    容慎看着谢曼柔泫然欲泣的表情,合计着这事还是得快刀斩乱麻,谢曼柔是个明白人,一句话说出来之前能在脑袋里转上一百八十个弯,她若是说得含糊些,万一谢曼柔再误会些什么,便不好了。
    “我二哥说这东西太贵重,他不敢收。”容慎按着容恒的吩咐,一个字不差地转述过来。
    虽然说容恒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可容慎却觉得,谢曼柔绝对不是那种见了一面就能如此鲁莽地给男子塞玉佩的人,她必定是早见过容恒,早心有所属,只是容恒不知道罢了。
    谢曼柔一听这话,嘴唇咬的更厉害了,容慎都怕她咬出血来,“他,他为何不自己来!”
    其实用不着容慎回答,谢曼柔也明白,容恒既然能把这件事交给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来办,必定是抱着完全和她划开界限的心思,生怕自己前来再产生什么误会。
    这个人总是这样,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什么人什么事都不放在眼里,可你老觉得他心里在想着什么吸引着你,想透过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知道一切……
    这天下,简直没有比他更难以接近的人了!
    “曼柔姐,我二哥不是良配。”容慎往前踏了一步,将手中的玉佩塞到谢曼柔手里,顺势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道:“曼柔姐一定会碰见比我二哥更好的人……”
    “你胡说!”谢曼柔猛地抽回了手,将那玉佩摔在地上,这时候也不顾什么大家闺秀的礼仪风范,扭头就往前边跑,单把容慎直接扔在那儿了。
    容慎往后趔趄了一步,看了看扔在地上的玉佩,又看了看谢曼柔的背影。伤心欲绝的小姑娘一面跑一面抬起袖子擦脸,想必是哭了。
    不过堂堂太傅府的小姐的心事一下子被旁人知道了又被拒绝,内心肯定是又羞又恨,也该让她自己静静。容慎摇着头叹了一口气,弯下腰把那玉佩捡起来。谢曼柔方才使得劲儿也不小,硬是给这品相端正的玉佩摔破了角,本来栩栩如生的蝴蝶残了半个膀子,看起来也有几分凄凉。
    容慎拿了一块手帕将玉佩和残渣包好了放回袖子里,也就转回前面进了女先生的屋。
    这时候容悦已经坐在床边和女先生说了有一会儿的话了。容慎还想着,到底是十五岁的人了,无论在家里对女先生有怎么样的意见,出了门容悦还是很理性的。这么想着呢,就听见容悦呵呵笑了一声,道:“先生你放宽心,依我看,先生这身体比我们府上容盛家的那位身体好多了,肯定能熬过年关。”
    容慎:……刚才的话当她没说。
    容盛是裕国公府里管事儿的,资历和容兴没差多少,也是老爷子年富力强时就在府里跑腿活动的人了,他家的婆子虽然比他年轻些,可也生育过好几个儿女了。虽然最近那婆子确实是在闹病,可拿府上一个婆子跟尚未出嫁(就这个个性,兴许也出不了嫁了)的女先生相比,这算怎么回事儿呢。
    她看容悦这不是来探病,这是要把女先生气死啊……人生已经如此艰难,她们还是不要火上浇油给她添堵了吧。
    容慎在门口站定,轻轻咳嗽了一声儿,打断了容悦兴致勃勃的揶揄,道:“四姐,咱们该回了。”
    她对女先生本来还有点同情,毕竟她身世也够惨的了,可这人性格实在太不招人待见了,又因为容意的事儿,她觉着和女先生没什么好说的。今天本来就是为了还玉佩,这事儿办完了,可不就走了。
    容悦听见她的声音,果然转过了头,露出女先生铁青的面色,笑道:“你这会儿着什么急?哎,谢四小姐呢?”
    这看起来把人家气的不轻了,气死了怎么办,她们不就摊上大事儿了。容慎瞟了一眼有气无力躺在床上的女先生,对容悦道:“咱们出去说。”
    容悦这才放弃,站起身理了理裙子上的褶子,道:“既然这样,那就不打扰先生休息了,改日再来看先生。”
    容慎想,女先生心里肯定是希望她以后再也不来了。
    容悦果然也没问,和容慎出了女先生的院子这才停下脚步,抱着手臂歪头笑了,“怎么,把谢四小姐气走了?”
    “嗯。”容慎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还气哭了。”
    “行啊,你能耐了。”容悦环顾了一下四周,“得了,在这儿等着她良心发现遣一个婢女来将咱们送出去吧。哎,要不咱再回去和女先生说会儿话吧,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容慎连忙拉住了容悦,可别进去了,容悦战斗力这么强,再说一会儿女先生肺都气炸了。不过……“四姐,你怎么知道我把谢四小姐气走了?”
    也有可能是愉快地走嘛!
    “就她那个娇滴滴的样子,能不恼羞成怒就怪了!”容悦瞪了容慎一眼,“东西给人家还回去了?”
    容慎这时候忽然觉得后背有点发凉了。她来还玉佩这事,容悦早就知道了啊……她连这事儿都知道……
    “四姐,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起先不知道,可你这么不愿意出门的人上赶子来看什么女先生,实在太不正常了。”容悦脸上一副“你当我是白痴吗”的神色,慢慢说道:“后来就知道了。”
    若是容悦真是千里眼顺风耳就罢了,可容慎觉得容悦再神通广大也不至于连谢曼柔送了东西都能知道。谢曼柔要是那么不小心,还当什么太傅府的四小姐啊。
    容悦好像是猜到了容慎心里的想法,难得啰嗦一次解释道:“女先生屋后有个窗子,我看到了。”
    容慎:o_o!谢曼柔还把她拉到那儿说话,要是这事儿叫女先生知道了,她那个古怪人不知道要怎么编排呢。
    “你放心,我只看到了,没听到,女先生都病的起不来床了,她不知道!”容悦伸手拍拍容慎的肩膀,欣慰地说道,“行,这思虑得比你那个混帐三哥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