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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节
    她是宫里几百年来,唯一生下龙凤胎的宫妃,钦天监誉为大吉之兆。
    大元王朝宫里唯一生下龙凤胎的还是开国女帝。
    我和玉之代表的‘吉兆’让她以为我们中有人能取代长姐。
    可是南皇后,那个温沉如水的女人,那个父皇虽然不那么宠爱,却极为敬重的发妻,又怎么可能看着长姐被母妃所害无动于衷。
    她可以容忍母妃夺走父皇的爱,却绝对不允许她的孩子被触碰。
    母妃只有无双的美貌,却哪里是南皇后和南家的对手,所以她死了。
    呵呵……
    很久以后我知道了所有的真相,我竟然只想微笑,奶娘看我的目光,像我是个冷血的怪物,因为我的心中竟然没有半分难过。
    奶娘是愚蠢的,庸俗的。
    她根本不明白长姐那样的人,怎么能被取代,没有人可以取代她,不管是我,还是玉之。
    只要长姐还在,这让母妃殒命的宫廷,就是我和玉之最温暖的家。
    父皇因为母妃的‘病亡’伤心了许久,他不再宠幸新的宫妃,其实按照一个历史上帝王的标准而言,他只有一个南皇后,并着我们的贵妃母亲,还有贤昭仪和一个连封号都没有的,从宫人擢升上来的李贵嫔已经是难得的痴情帝王了。
    所幸的是这一妻三妾都给他生了不少孩子,光南皇后和我的母妃就有五个孩子,贤昭仪和李贵嫔还有六个孩子,所以他并不缺孩子。
    但因为母妃的亡故,他对我和玉之比别的孩子更好些。
    又因为长姐的缘故,没有人敢看轻我们,甚至连南皇后都多对我们照顾几分,展露出少有的温柔,即使她杀了我们的母亲,可我们还是除了嫡出皇子之外,在宫里最受宠爱的孩子。
    不得不承认,南皇后是一个合格的皇后,母妃斗不过她,是理所当然的。
    在我十四岁前既漫长又短暂的童年里,我大部分时间快乐得像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鸟,我的世界里只有长姐和爱哭包双胞胎哥哥——玉之。
    我的长姐从来都是一诺千金的人,她做到了她的承诺,长姐如母,那些年里她比我们的母亲给我和玉之的更多。
    长姐是我们的师傅、是我们的姐姐、是我们的朋友,她从来不会觉得我们幼稚的言语有多可笑。
    甚至在她十三岁那年迁入东宫之后,我和玉之以‘绝食’为迫,非要跟着她去东宫,她都想法子说服了南后和我们的父皇,甚至堵住了朝臣们议论纷纷的嘴。
    她说,我们是天降的‘祥瑞’,必定会庇佑东宫,庇佑王朝,她说我和玉之只有八岁,只是无知的稚子。
    可是那时候的她不知道,父皇不知道,南皇后不知道,朝臣不知道,天下人不知道,皇天后土都不知道。
    我们根本不是祥瑞,也不是单纯的稚子,我们没有庇佑任何人,我们是带来灾祸的凶兆!
    尤其是我的双生哥哥——秋玉之。
    他长得一点都不像我,他和历代皇家儿郎一样,拥有特殊的好相貌,或者说得更直白一点——他拥有着惑人的美貌。
    来自父皇,也来自我们的母妃。
    伴随着他的长大,这种美貌就愈发耀眼,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而伴随着他的长大,他的恶毒也越发的明显。
    在我后来漫长而煎熬的一生里,我总是一次次地回想。
    到底是什么,让他变成那副可怕的模样。
    明明年幼时,他是那般爱哭而软弱的人。
    后来,我想,大概有人天生就是生在毒潭里的,从内心开始腐烂如泥。
    秋玉之,就是那一朵毒潭里的恶之花。
    越是艳丽,越是剧毒无比。
    ……
    而我在后来漫长的夜晚里,每每午夜梦回,都在后悔,后悔得浑身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掐死他!
    明明他十四岁之前都长得那般瘦弱,那般弱不禁风。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提醒长姐,他是那样可怕的魔物。
    也许,我早一点告诉长姐,早一点杀了他,或者将他打发宫,或者圈禁起来,是不是后来被就不会发生那么多惨烈的事情,没有那些腥风血雨。
    我的哥哥和姐姐们是不是就不会死?
    还有我最爱的长姐是不是就能活下来?
    永远、永远地陪伴在我们身边。
    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他的恶毒?
    是从他哭泣着拗断了一只小猫的脖子开始?
    是从他剖开了二哥送他的小鸽子的肚子,一脸无辜地将之推到我的头上开始?
    是从他用刀子划开了试图触摸他美丽脸孔的老太监的咽喉开始?
    是从他把多看他一眼的小宫女的眼睛挖下来开始?
    还是是从他试图将被长姐抱在怀里的幺弟推下池塘开始?
    啊——
    ……
    每一个夜晚,每一个午夜梦回,我都辗转反侧,流泪而醒。
    为什么当年的我会如此的懦弱,为什么我会受他威胁——
    那一年,那一天是我十四岁的生辰,前一刻我穿着长姐皇太女祭天用的似火华衣,拉住长姐的手,撒娇求她替我画一幅画作为及笄诞辰的礼物。
    朝内谁人不知明烈皇太女师承百年难遇的书画大家颜大师,还有来自西洋的传教士,画得一手好画。
    我看着长姐英气的面容,温柔专注的神情,我幻想着以后找到的驸马必须像长姐那样永远对我好,对我温柔,包容我,爱护我,还要和长姐一样好看!
    那种爽惬如晨曦的英气好看,而不是我的哥哥们那样的阴柔的美。
    而下一刻,长姐刚写了落款的开头字——‘光’,就被父皇唤走了,然后我的哥哥进来,将我身上的衣服硬生生地扯下,不顾弄疼我,不顾我少女的羞耻,一脸轻蔑地嘲弄我——“你也配吗?”
    是的,我不配,可是长姐疼爱我,她愿意!
    我愤怒地尖叫,我要把他从小到大做的‘好事’,全部告诉长姐。
    然后那他笑了。
    “如果你告诉长姐我做的那些事情,长姐就不会再喜欢你了,会将我们都赶出去的,我和你就永远都看不见长姐了。”那个美貌近妖,多智近魔的削瘦少年挑起我的下巴,轻蔑地笑着对我说。
    “幺娘,你是那么愚蠢的小姑娘,如果没有我,你什么也不是,你以为南皇后对我们好,只是因为长姐么,如果不是我乖巧地讨好她,她说不定早弄死我们了!”
    那时候,他手里满是我身边宫人的鲜血,他将那血抹在我的脸上,嘲笑我的懦弱,嘲笑我的无知。
    而那时候的我只会发抖,只会发抖!
    我居然相信了他的话。
    他凑到我的面前,笑得那么灿烂艳丽,凤眼里都是超越年龄的妖娆:“这是我们兄妹的小秘密哦,你要是告诉别人,我会割掉你的脑袋,你就再也见不到长姐了。”
    ……
    我战战兢兢地维护着我和他的“小秘密”。
    我不知道,什么叫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他以前做的那些事情被我撞见的时候,会一脸无辜地哭泣着找出许多他做那些事情的借口,于是我偷偷地告诉自己,那是恶作剧,他是我的哥哥,却那么瘦弱,那么爱哭,我要护着他,不告诉任何人。
    长姐说了,兄弟姐妹要友爱。
    ……
    而我十四岁这一天,我忽然明白,那些种种过往看见的关于秋玉之的事情,根本就因为他本身是个恶鬼!
    可是,我沦为了恶鬼的帮凶,让他羽翼渐丰,一个个地害死了我的兄弟姐妹,甚至害死了我深爱的长姐!
    因为我和他同一天生日,他居然向父皇请求随着年大将军出发,去戍守律方。
    父皇和长姐开始并不同意,因为秋玉之真是太瘦弱了,看起来像一种艳丽却纤弱的植物,就算是二哥哥,看起来也比他告壮,所有人都认为他受不了风沙的摧折。
    只有我,在心里拼命地呐喊——去吧,去吧,去律方吧,让那风沙将你掩埋,你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那是我第一次,有了让人去死的念头!
    而对象是我的孪生哥哥。
    与其说是憎恶,不如说是恐慌。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念头,毕竟我们是双生子,他对我露出诡异的微笑,只对我无声地说了四个字:“如你所愿。”
    是的,如我所愿,他的固执和坚持是长姐都劝服不了的。
    他的舌缠莲花和善于演戏的特质,让父皇都欣慰于他有这么一个“英勇坚强而骄傲”的儿子。
    ……
    只是长姐看着他的目光,才让他微微回避了一下。
    十九岁的长姐看着他,深深地叹息了一声,什么都没有说。
    十余年后,我曾经问过被圈禁的长姐,她当年是不是看出来了什么?
    长姐坐在华丽的椅子上,脚上戴着黄金镣铐,脸色苍白如纸,神情平静地道——“往事不必再提”。
    那是一个秘密。
    在岁月里沉寂消失。
    直到如今,我容颜苍老,不复年华,依然不明白长姐到底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只是她依然和我一样,对那个恶魔心存幻想?
    毕竟,她是那样明睿沉稳却拥有一颗温柔的心脏的——人。
    而我天真的以为秋玉之离开了皇宫,离开了我们的家,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至少,他也许会变成一个正常人?
    秋玉之离开的那一天,长姐亲自宣读了父皇册封他为宸亲王的圣旨。
    所有的兄弟们都忍不住嫉妒,除了幺弟在那次被他推落水,差点夭折,南后亲自请来册封幺弟为廉亲王的圣旨,盼望贵重的封号能压一压幺弟过轻的八字。
    其实南后哪里知道幺弟三番两次出意外,和他八字无关,若是有关,也是因为他八字里有了秋玉之这个恶鬼讨债的恶毒哥哥。
    而秋玉之这道请封的圣旨,是长姐给他求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