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尚未全亮,灰蒙蒙的一片。
秦锦抱着琴,跑上了两山关的城楼,还好,她没有迟到。
从城楼看出去,大梁的士兵才刚刚从关内出发。
脚步声与马蹄声踏碎了这凌晨时分的宁静,军队如同一道铁流从城门流出,朝着广袤无边的天地之中进发。
秦锦凝眸,风雪交加,打的她的眼睛有点睁不太开,不过她还是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了他!
萧衍!
他身后飞扬着鲜红的斗篷,那抹亮色,接天连地,涌动出一种鲜活。
秦锦将琴直接横在了城垛之上,素手一扬,琴音随手而动。
前世他总是找借口要听她弹琴,而她总是别扭着不肯,即便是被逼无奈拿出琴来,也是象征性的敷衍一下。
而这一刻,她的心变的虔诚起来,她弹的是一首百战归,琴声激越,带着洞穿天地的力量。
飞雪肆虐之中。她就是盛开在雪中的花,孤傲的屹立在城头,用她特有的方式去送别她喜欢的人。
萧衍稍稍拢了一下自己手中的缰绳,回眸,青?色的城楼上,她的墨发飘扬,一张素白的面容虽然未作任何妆容,却比萧衍所见她任何时候都要美的让他感觉到惊心动魄。
她的琴声他懂!
萧衍缓缓的朝城楼上的人微微的一笑,再度回身。他大喝了一声“驾!”纵马前行。
直到所有人都走出了秦锦的视线,她才将自己的琴声停住。
手指已经因为风雪而变的僵硬,在弹琴的时候她竟然浑然不觉。
“殿下。”折风上来将准备好的狐裘盖在了她的肩膀上,秦锦这才恍然回眸,她的侍女还有花影竟然都来了。什么时候来的,她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每个人的面容上都带着动容与肃穆,秦锦的目光扫过了大家的脸庞,眼眶带着些许的微润。
“都回去吧。”秦锦轻叹了一声,??的走下了城楼。
屈从海就等候在城楼之下。
他被指派着守城。就连他这个不懂什么音律的莽汉子都听懂了秦锦的琴声。
“殿下,将军一定不会有事的。”他自信满满的朝秦锦一抱拳。
“借你吉言。”秦锦展颜一笑。
萧衍走了,带着她的祝福和全部的思念。
所以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好好的养着自己的身体,好好的等他。
等待这种事情是她上一辈子常做的,她等过萧呈言,等过萧衍,等过大伯父的灵柩,等过大哥和二哥的凯旋。但是没有哪一次的等待会如同这一回这样让她心思百转千折。
萧呈言已经接到加急的军情奏报,奏报是萧衍第一次时间传回去的。为了防止夏家做什么手脚。所以奏报是经由靖国公直接传递上去。
萧呈言本就一直在找忠义侯的痛脚,看到这份奏报,他顿时心花怒放。
他马上将蓝逸宣入宫里,将奏报交给蓝逸。
身为将军,弃城而逃,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忠义侯显然没想到自己远在亳州的一个支系子弟会在这种节骨眼上给自己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出来。萧呈言借助着蓝逸的力量已经在朝堂上咄咄逼人了。
而他那个当太后的女儿似乎也有点意味不明的样子。
这些都叫忠义侯恼怒透顶。
而他又遇到了一次刺杀,同样刺客虽然没能将他刺死,但是却让他再度受了一次重伤。说起来他的运气似乎特别的好,这一次他是遇到了回府路上的靖国公,承蒙靖国公出手相救,他才能留下一条命来。
原本他对靖国公就是一肚子的怨气,现在人家又救了他一次,他那叫一个憋屈,蓝逸又在一边苦苦的打压,几方面的事情都推了过来,这一回让忠义侯终于感觉到了一种油尽灯枯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已经不久于人世了,所以就将夏家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一起,当着大家的面,指定了夏旸为忠义侯世子。他这边一宣布由夏旸承继忠义侯之位,夏家表面平静,暗地里却已经是炸了锅了。
忠义侯知道在这种时候,要是真的将夏旸推出去,夏家自己会内乱一阵子,但是没办法。
夏家这一辈子之中也只有夏旸能入他的眼里,况且忠义侯府这么大,庞支那么多,都仰仗着忠义侯府的给养,而夏家最大的进项就是被夏旸牢牢的握在手中,如果不将忠义侯之位传给夏旸,就是传到别人的手里,夏旸第一个也是不服的。
与其让夏旸将忠义侯府弄一个天翻地覆,倒不如先将位置传给夏旸,忠义侯相信以夏旸的能力,其他人闹也是暂时的,很快就会被夏旸镇压下去。而他所有的意图,夏旸都懂,他这有生之年是看不到夏家走上那个宝座的了,但是夏旸还有机会!
忠义侯遇刺的时机简直算的太精准了,就在夏远弃城而逃的战报到达京城的第二天,这让忠义侯府的精力都分散到了忠义侯的事情上去,却将夏远的事情给暂时搁置了下来。
但是蓝逸他们却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攻击夏家的机会。
萧呈言下旨,将夏远革职查办,押运回京受审,而太后在这件事情上则选择了沉?。
她心里明白的很,虽然她是夏家人。但是她还是大梁的太后,夏远丢的不光是夏家人的脸面,更丢的是大梁人的尊严,丢的是大梁的国土!
靖国公趁机上奏,说萧衍已经发兵去解救被俘虏的大梁将士,一旦萧衍成功,这些人将马上可以继续投入战斗之中,他还请萧呈言将这些人收编入萧衍的?下。
萧呈言虽然厌恶萧衍,但是一想到秦锦尚在边城,如果两山关,坤州都被攻破,秦锦的性命堪忧,所以两相权衡之下,他就全当给靖国公一个面子了。
萧衍可以日后慢慢的整治,现在是朝廷用人的时候,如果萧衍真的能将那些人都救出来,倒也是大功一件。
所以萧呈言下旨,封萧衍为亳州将军,代替夏远接管亳州城防,他还留了一个心眼,在圣旨之中命令萧衍将亳州从柔然人手里夺回来,如果不能,严令查办。
萧呈言是不会让萧衍平白轻易的得了亳州的军队的,既然想要从他这边要东西,也必须付出点代价才对。
靖国公看到这张圣旨也是有点无奈,不过他倒是一点都不怀疑萧衍的能力。
忠义侯哪里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在遇刺的时候恰巧碰到他。
这一切都是萧衍的安排。
就连让他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出现,都是算的准确无误的。
按照萧衍的意思,如果忠义侯一死,夏家必然大乱,而萧呈言便会趁机夺权,这是萧衍一点点都不希望看到的事情,一旦萧呈言大权在握,就一定想着秦锦,到时候对他和对秦锦来说都是一个灾难。
只要让忠义侯府吊着萧呈言,他才有机会能快速的发展起来。
忠义侯不能死,只能伤。
让萧呈言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与忠义侯之间的斗争之中。
而他必须送一个大礼给靖国公。
让靖国公去救下忠义侯,他不求夏家的人会对靖国公感恩戴德,至少要让夏太后心底有数,同时也让萧呈言明白,靖国公并非一直都站在他的那边,靖国公府是中立的,并且只站在公理这一方。
萧衍这一手阴阳,也需要靖国公的配合。原本他以为靖国公会对他所言不屑一顾,他都已经做好了其他的准备,但是没想到靖国公倒是轻松加愉快的答应了。
萧衍不知道秦锦的话其实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秦锦在给靖国公夫人的信里已经描绘了将来靖国公的惨状,这让靖国公触动很大。
他这一生光明磊落,为国捐躯不是不可以,但是不能是死在那样憋屈的情况下。
萧呈言为帝,如果真的心底有这群老臣子的话,他又怎么会在对漠北诸部作战的时候无法果腹?所以靖国公也是有点寒心的。
一旦大梁国土被占,那他出征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是他已经看开,不想再卷入什么权利的争斗之中,不值当。
所以萧衍的来信,他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为了秦锦,为了靖国公府,靖国公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萧衍所说的事情,陪着萧衍演完了这出戏。
靖国公早就看出来萧衍不简单,而秦锦如今又嫁给了他,所以于公于私,靖国公都觉得自己应该相信萧衍的安排,而且这件事情他也左右思量过。
他将关于夏远的战报呈送上去,已经是得罪了夏家在前,只要夏家一抽出手来就会马上对他报复,虽然他不惧怕,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所以萧衍接下来让他卖一个大人情给忠义侯府,他也是十分乐意的。
还有什么比救下了忠义侯的命这种恩情来的大呢?
萧衍这一手阴阳两面,玩的好。所以靖国公乐意去配合。
他也是存了心想看看,这萧衍究竟最后能走到哪一步。
所谓忠君爱国,也要看那高位的君值得不值得他去忠才是。
萧呈言显然不是那个人。
萧衍领兵埋伏在了回归柔然的必经之路上,他的战术是将押运战俘的大队人马拦腰截断,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各自为政。
押运战俘的柔然人有两万之众,怎么也比他们的人多,所以只能采用这样的办法,才能将人分散开,然后逐个击破。
萧衍来了两山关之后,对所有的守备军训练都加强过。这一回,他带出来的人又都是经过筛选过的,虽然只有一万人马,但是要比普通的士兵强上那么一些。再加上他们这一次是救援行动,只要能释放一部分的战俘出来,那些人就随时可以变成战斗力投入战斗。
只是开头的时候是蛮难的。
好在他手里的天隐宗的人,这些人神出鬼没,将押送的情况事无巨细都调查的十分清楚。这给了萧衍更多的信心。
拉米根本没想到过困守在两山关里面的萧衍居然有胆子主动出击,所以这一次他选的路也是距离两山关十分近的路回柔然,这就给萧衍一个十分巨大的便利条件。
拉米对大梁与柔然边境上的事情十分清楚,他也知道萧衍作为武将,若是没有朝廷调令,一般是不能擅自带着人马离开城池的,可是他却没想到萧衍已经背地里将所有的后顾之忧全数解决掉了。
人家万万没想到的事情,事无巨细,萧衍都已经想到并安排好了退路。
所以当柔然人押着战俘路过萧衍埋伏的地方时候,压根就没想到这山林之中还能杀出一直突袭的骑兵出来。
这一回柔然人拿亳州城拿的实在是太轻松,所以上到将军,下到士兵都存了一点松懈的心思。
萧衍一马当前,如同战神降世,带着手下的兵这么一冲杀出来,柔然人都懵了。
他们完全不知道萧衍究竟带了多少人,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一个人想起来萧衍的两山关之中撑死只有两万人马,而现如今能带出来人数肯定没有那么多。如果他们能在第一时间内反应过来,兵合一处的话,也够萧衍喝上一壶的。
萧衍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出其不意。措手不及,让柔然人完全找不到北,并且前后隔断之后,前面的人在犹豫是否回头救援,而后面的人则在等待前面。
这样一来,最佳的战机就会被柔然人给措失掉。
萧衍一战,达到了他所有的预期!
不光将八万即将沦为奴隶的大梁士兵解救了出来,更是将那两万人马全数杀了一个片甲不留。
萧衍这一次可是真没手下留情,他不光杀光那两万柔然人。还命人将柔然的左耳割了下来,留了一个柔然小兵,将装满耳朵的布袋挂在他的马上,让他回亳州城去报信。
他就是要激怒拉米先,让拉米主动带人出亳州城。
收编了这些柔然士兵,他的兵力就激增到了十万之众,已经可以和拉米一战了。
拉米的兵力约莫也只剩下十八万不到。虽然也依然是萧衍的两倍之众,但是萧衍却是已经不再惧怕与他。他事先做的工作当然不止只有京城一处。
大梁与柔然边境上与柔然接壤的城池不光之后坤州和亳州还有一个宁川。
宁川守备军有八万,加上他手里的十万。已经是和拉米势均力敌的了。
而且现在他又一个优势,他已经拍南怀竹去了宁川。
南怀竹的三寸不烂之舌还是相当给力的,将宁川守备将军韩昭已经说动。
韩昭心里明白的很,一旦亳州城破,唇亡齿寒,第二个倒霉的不是坤州就是宁川。即便拉米拿下坤州也不代表他就会放过宁川。所以只要柔然人出兵,宁川与柔然人也必有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