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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节
    其实这个想法也很危险,若王县伯出现什么意外,他们这些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就是再多几倍的难民,也抵不过一个王县伯对大唐的重要性。若是圣上在此处,绝对会极力反对这个提议。思及此,大家又将视线移开了。
    谁料,王珏竟主动出言欲担下此任。反复劝说无用后,账内人才开始在这基础上设局。
    席君买压力很大,他出来前被无数上官嘱咐过,一切以王县伯的安全为先,若有意外就舍掉难民拉她撤离。方才见到王珏的那一刻,他提着的心才将将放下来。转而又好奇,王珏是如何在短短两日内做到让几千汉民以她为首,甚至在遇到危机时有人第一时间冲出甘愿为她送死。
    就在席君买走神这当会儿,王珏已用藏在袖中的小别针打开镣铐,并挨个去给与她同来的唐兵解锁。又有席君买的手下解决完牢房外的突厥人开始往牢内运尸体,那些被打开镣铐的唐兵第一时间换上突厥人的衣服,回到岗位上假装突厥牢兵。
    离总计划实施还有两个时辰,在这两个时辰中要保证此处的异常不被人发现,王珏和三个唐兵要将奴隶们的镣铐全部打开并开始撤离,时间只是够用并不充裕。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3章 突袭行动(二)
    关押奴隶的地方在这个突厥聚集地的边缘,与那些牲畜左右为邻。讽刺的是,原本作践人的安排,在此时竟成了撤离的帮助。
    这些奴隶经过王珏一日的传销式洗脑,此时脑中只剩撤离步骤和‘家国天下’之说。不见争抢,他们有序地等待着唐兵拿钥匙开锁。待打开几个壮年人的镣铐后,王珏干脆带着有开锁技的三人用自带工具行动,让那刚获自由的几人拿钥匙继续开锁,如此速度更快。
    再次感谢突厥人的苛待,汉人奴隶多练就了不敢大呼吸、走路无声的技巧。奴隶们常年帮忙驱赶牲畜,与它们已经十分熟悉,如此能做到尽量降低声响撤离。
    就在奴隶们全部去除镣铐时,监狱外响起一阵骚乱声,王珏呵的一声笑了:“前方已经开始引起突厥人的注意力,咱们趁现在赶紧离开。就按计划好的步骤撤离,骑在牲畜背上驱赶它们,离此处五里地有唐军接应咱们。”
    穿着突厥兵衣服的汉兵在通往监狱的几条路上把风,王珏带着奴隶们迅速往关着牲畜的地方跑去。由于此处乃突厥腹地,几乎从未受到过偷袭,领头的几个都慌了。他们只忙着整兵应战,毕竟不是白日的约战,哪还顾得上拿奴隶做挡箭牌。
    为了引开突厥人,先遣部队来的都是骑兵,意图用临近的马蹄踏地声盖过远处牲畜离去发出的声音。事实证明这个想法非常有效,毕竟是夜晚,突厥人的脑袋早被面前的轰响炸晕。少数能仔细听声辨别方位的,也没往奴隶和牲畜方面想,以为唐军在前后围击呢。
    王珏垫后,她临走前向反方向望了一眼,那里唐兵正在齐声呼喊:“突厥小子速来受死,爷爷们收尸来了!”此次,又要牺牲多少好儿郎!
    马不够用,奴隶们骑在各种牲畜的背上,玩命驱赶着牲畜往随行唐兵指引的方向跑,大部分人还处在恍惚中,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回归大唐。有人已是泪流满面,似乎看到国土在向他们招手……
    王珏带奴隶们没走出多远,就遇到房遗爱和武照带着一队身手灵活的士兵等在那。部分士兵加入护送汉民的队伍,部分与王珏和席君买再次返回突厥营,他们要趁乱将黑油倒在突厥人的帐上。
    这种小花招只能使一次,就是在突厥人不知黑油的用途时。后跟来的唐兵主要负责运输看守几车黑油,真正行动的是席君买先前带着的人与百家派三人。这个时候就能看出兵与将的区别,以及开挂与未开挂的差异了。
    席君买牢记各领导指示,听王珏说要负责那些较危险的地方,他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谁知王珏并不打算浪费时间跟他解释,席君买眼睁睁看着王珏一手一个大桶,两个小家伙双手也能举一个,瞪大眼睛咽了咽口水,那可不是小桶……
    王县伯已经用事实证明,咱连两个小家伙都比不过,那就别耽误时间赶紧干活。见王珏已经深入敌营,席君买自觉开始带人负责临近的地方。
    半个时辰后,远处传来几声炮仗响,这是暗号。带队偷袭的人是副将高甑生,想来被掳掠来的汉民已经离开,他对士兵打手势,佯装不敌开始退逃。
    “头儿,咱们要不要追击?”
    “追他娘的,把他们都给我干掉,不然本汗还有什么脸面见其它部落首领?!”
    “您三思,兴许有诈呢!”
    “休要再说,赶紧带人去追!”领头喝高了又突然被人偷袭,哪还能保持冷静。
    高甑生瞧着身后有大股突厥军追来,松出一口气。事实上,即便他们不追也还有别的计划可使,只是没有诱敌上钩做起来容易罢了。
    他们往安排好的方向跑,那地方多戈壁,可于广阔的沙漠中将突厥军禁锢。在那处,早有唐兵准备好陷阱等待着。
    高甑生带兵来到约定地点,他们并未进入戈壁群,而是往侧面的方向狂奔,而后安静隐藏起来。而戈壁群内也有一队骑兵,他们早前已在入口处各通道洒满黑油,待高甑生离去不一会儿,便开始做奔逃状。如此,追来的突厥军以为那戈壁群里的骑兵队便是他们一路追赶的那队。
    难怪要在夜晚行动,够阴险哒~
    一个突厥人喊道:“地上好像有什么,马的速度变慢了!”
    “不要理会,继续追!就算唐军豁出去用好马来战,我也不信他们能跑过咱们突厥儿郎!”
    “没错,定要把那群杂碎都剁了!”
    待追赶来的突厥人都进入石阵,高甑生带队迅速返回。他们燃起火把,用力向石阵内投掷。由于只听得王珏的描述并未见到黑油的威力,高甑生谨慎地要求尽可能快速地多投掷火把进去。佯装逃跑的那队也返回,做着同样的事情。
    多年后,据参加过此次行动的老兵回忆,那日燃起的火光照亮天际。突厥人与战马在炼狱中嘶号,他们无论怎样都无法扑灭身上的火,就那么被活活烧死。
    石阵内外的两队唐兵只是震撼的看着,突厥人的嘶吼与咒骂被当做对逝去兄弟的祭奠。
    突厥营内的人也没能逃脱,由于黑夜,他们并未注意到各大帐上的黑油。也没注意到,骑兵离去后又有步军精兵悄悄靠近。由于突厥人已提高警惕,还有人在整理尸体,步兵起初并不敢靠太近。
    此处领头气坏了,他赶紧召集手下开会。至于普通突厥人,除了受伤的去治疗,余下的皆去休息,准备天明后找回场子。
    直到快天明,突厥人才完全安静下来,只剩数支在外巡逻的精兵。
    此次带步军前来的是李绩,与他带来的人比,那些巡逻兵在人数上就不占优势。不能再等,不然突厥人醒来必然会发现大帐的异常。此时正是人陷入熟睡的时辰,李绩当机立断准备选择出击。
    由于突厥人已经有准备,再加上在外巡逻的都是精兵,唐军并不能做到悄无声息消灭对方。果然,看到大批步军来袭,突厥兵第一时间放出信号。
    突厥领头一夜未合眼,他正在等待去追击唐军的人回来,时间越久不详的预感越是笼上心头。听到偷袭的预警,他第一时间跳起来欲冲出大帐。然而,神灵并未眷顾他。
    他的大帐是重点关注对象,王珏带着弟子在附近藏了一夜,就是等待李绩带人动手时,第一时间解决掉他。
    听到预警,正在搓手的房遗爱赶紧拿出弓箭,武照帮他点燃箭支。王珏看着两个弟子配合得当,一支支火箭准确地插在首领大帐。忽的一下燃起大火,席君买和他的手下们见状有些呆滞,黑油的作用超乎他们想象。
    大帐很快便倒塌,听着里面的嚎叫声,王珏等人迅速离去。他们需要将内里的大帐点燃,李绩带来的兵则负责外围。
    时间紧迫,他们在此处停留很容易被伤及。而且突厥人已得到示警,想来不用一会儿,年轻战力就回从各个帐中出来。待他们看到大帐都被点燃,必然会组织里面的人出来。
    由于此处是个大驻地,若想将黑油洒满地绝对不够用,故此只在几个入口处有这样的布置。
    见越来越多的突厥人走出大帐,他们赶紧混在其中离去。事实上,李绩弄死那些巡逻兵后就开始在驻地外围转圈撒黑油,只是王珏还未出来,他并不敢进行下一步行动。
    突厥驻地内接连传出嘶吼,越来越多的突厥人出来迎战,那些在外围不停往内。射箭的唐兵也觉得吃力起来。李绩既担忧错过战机又担忧王珏的安危,他已经无数次在心中谴责自己为何脑抽答应这么不靠谱的提议。
    就在他想要思考,如果王珏死了该怎么办的时候,人家出来了……
    “不是说解决了主账就出来吗,怎么这么久?!”
    王珏小声说道:“我们又在里面收拾了一些重要角色……”
    席君买全程低头不敢出声,有负将军的嘱托,只是王县伯武力值太高,他想强行拉走实在没办法。
    李绩打定主意先解决眼前事,至于某些人,回营再拿出几日时间慢慢喷。
    主要等待的人已经出来,李绩一声令下,唐兵迅速点燃外围的黑油。
    除了疼痛的嘶号还有愤恨的怒吼。有些突厥人并不在黑油范围内,他们见此情况深知己方以少对多,短时间内等不到支援,他们的结局只能是死。故此发疯似的攻击,意图多带几个唐兵上路。
    战争是惨烈的,无论有多大的优势,都免不了伤亡。王珏并未继续站在李绩身旁,她再次带着两个弟子加入战争。与刚才射箭不同,房遗爱跟武照是初次见血,他们忍着呕吐、颤抖着双手艰难参战,好在有王珏看顾才慢慢适应。
    由于留在外围的突厥人较少,战争并未持续多久就结束了。最后只剩两个突厥人还未被剿灭,王珏与唐军就那么站在旁边,看着两个小家伙与面前人对峙。
    那是一对突厥父子,孩子的年龄比房遗爱还要小。父亲被武照捅了肺部,他正艰难地护着孩子站立着。那个孩童一直发抖,他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仿佛在诉说着对生的渴望。
    武照拿刀欲上前,房遗爱有些犹豫地拉住她,转头看向王珏,眼中满是挣扎。武照略犹豫,也跟着看向王珏。
    就在他们分神的这会儿,那个突厥孩童突然冲向武照,阳光映着他手上的匕首,刺得人眼睛生疼。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4章 成长的代价
    此战,唐军大胜。
    黑油燃起的大火不能轻易扑灭,被围在内里的突厥人忍受着火烧的痛苦。除了直接被烧死的,好些人挣扎着从倒塌的账内爬出来,不幸的是,那些被他接近的人也迅速点燃。
    听着里面的嚎叫声,外面的唐军只觉得痛快解恨。李绩并未打算就此离开,因王珏运作得当,不止救出汉民。还带走了所有牲畜。想来此时突厥人已剩不多口粮,领头人死去亦必然会混乱一阵,他很想知道,待他们无粮又无对策时,是要冒火冲出来一战还是食用同胞尸体。
    不急,李绩打算一鼓作气,将此处全部端掉再离开。
    除了解恨,唐军们也很兴奋,如此大的战功回去后圣上必不会亏待。
    大火并不能阻隔气味与声音。到饭时,唐军边大口吃着从突厥人那劫来的牲畜肉,耳边传来内里突厥人对他们的咒骂。而对方也被唐军造饭时传出的香味所吸引,他们剩的粮食不多,被困的这一日无一人吃饱饭。
    突厥人寄希望于不知在何处的援军,期待着出去追击唐军的精锐能早点返回。有些明白人觉得精锐部队已经凶多吉少,他们继续被困只会越来越虚弱,不如趁还有力气时出去一战,也许能有机会拼死冲出。再不济,若是有人能逃脱去寻找援军也行。可惜,有话语权的几个都被王珏弄死了,少数有见识的人并不能服众。
    人之常情,便是突厥人再狼,若要牺牲自己给他人创造机会,一般人还是不愿意的。谁家没有老小,正是因为对自己同胞了解才不敢去牺牲。
    并非胡说,很多突厥人都当年老者是拖累,甚至有人做过拿他们当诱饵去引敌的事情。
    所有突厥人都是同一想法:若自己死了,自家老小肯定会没命。原因很简单,从自身考虑,他本人就会用那些无依靠的人当牺牲品。
    又是一日,唐军有点儿等烦了。大营中还有被救回的汉民等着感激他们呢,他们最近吃的饭食都是被救回的同胞所烧制,可比军里的火头强。将军也说了,回去后让他们有酒有肉玩三天。那些突厥人,能不能别拖拖拉拉耽误事儿?
    比起他们的不耐,突厥人则是度日如年。终于坚持不住,一群年老的突厥人被率先推了出来。很自私也很公平不是吗,每家的年老者都去送死。
    此时,火苗已变弱,除了灼伤并不会致命。
    没有唐军怜惜那些年老者,他们少有人手上没终结过汉人的性命。
    李绩一挥手,弓箭手一齐射箭。
    一批批的年老者倒下,一批批又被推搡着扔出来,突厥人就这样以人肉为墙慢慢靠近汉军。想象一下,若没救援汉民,他们如今的待遇便是如此,或者更凄惨。
    见突厥人快到眼前,李绩镇定地换下弓箭手。
    毫无疑问,又将迎来一场血战。唐军不止要灭掉此处据点,还要防止任何一个突厥人逃脱去报信。
    突厥人虽多,好在并非所有突厥人都善战。那些原本被作为士兵培养的人死去后,剩下连武器都没有的人只能束手就擒。
    这些俘虏该怎么办?
    李绩、王珏与埋伏后回来的高甑生,一起探讨这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李绩先开口,“我们没有粮食再养活几万人……”自动忽略刚打劫回来的牲畜,那是战利品,李将军也是个又进无出的主。
    高甑生是个粗人,向来很直接:“他们杀我们那么多人,末将看一刀砍了干净。”
    二人又看向王珏,以下是心理活动:
    李绩:王县伯说过要融合他们或让做为奴隶修路,不会在这会儿想不开吧。
    高甑生:王县伯文绉绉的,可别像酸儒一样迂腐。不然,不然什么还没想到……
    王珏似看透二人心声,“融合是对于那些依附颉利,并未参战的部落,只为不跟突厥全面开战罢了。至于这些,这里又没旁的部落。”其意不言而喻。
    “我就知道王县伯不是那等迂腐之人!”似怕王珏改变主意一般,高甑生赶紧忙着处理去了。
    很快,突厥人的鲜血染红了沙漠。前来帮助造饭的原汉民奴隶们先是叫好,后流着眼泪一声声呼唤着已去远方的名字。那些名字,是死在突厥人刀下的家人、朋友、同胞们……
    任谁似刽子手一般连番收割妇孺和手无寸铁者的性命都不会太开怀,哪怕对方是敌人。回到大营整顿两日后,唐军才开始庆功。
    而房遗爱自回来便没再踏出房门,他听着账外的欢呼声陷入回忆。
    后怕,前一刻还躲在家人身后发抖的突厥小儿,下一刻竟会凶狠挥刀。庆幸,好在他及时用手臂挡住刀子,好在那个孩童并无武艺可言,不然他的同情心可能会害了师妹性命。
    抚着手臂上的刀伤处,他又回忆起老师当时的眼神。很复杂,欣慰与遗憾并存。再想到后来的战斗,他因受伤只能在后方看着,他还不如小师妹,至少她受到惊吓后依然跟在老师身旁杀敌。
    李承乾走进房遗爱的卧房,将端来的吃食放在榻旁的案上。他早就听说战时发生的事情,见师弟独自躲着不出来便猜到是何原因。留了两日时间给他思考,见他今日仍不出门才忍不住进来。
    “人皆有同情心,想来你下次定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你瞧,我连战场都没上,岂不是更没用。”自身是个强大的对比,李承乾完美运用自嘲法开解。
    房遗爱刚想反驳,看到大师兄嘴角牵起的遗憾笑容,又不知该说什么好。连房遗爱都知道,大师兄作为一国储君,他的出征只能是象征意义,若执意要上战场,不是英勇而是任性不顾他人。小二郎对自家人很实诚,他实在说不出‘会有机会’这样的违心话。
    外面依旧热闹,师兄弟俩在账内无言吃肉,王珏牵着武照在屋外站了一会儿并未进去。
    特别要提房遗爱的弟子马周,他在此战起了大作用。作为混在兵痞中的文人,一个有才华的大唐本土文化人,他留在军营帮张公瑾一起安顿救回的汉民。不止是身体上的拯救,还有心灵上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