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弁笑,“装得真像。做女菩萨的感觉如何?我朝堂堂三品大员竟不及你一个女人,被耍得团团转。嗤,你是不是锋芒太盛了点?”
“你怎么知道?”
萧弁做惊奇状,“嗯?明明就是你做给本相看的,反倒问本相如何知道?女人,未免聪明反被聪明误。”边说边围着十月打转,伸手撩一把她垂在后背浓密的长发,再慢慢放掉,再抓一把,再放手....就像猫逗弄耗子一样有耐心,“女人争宠本相见多了,像你这种.....本相并不喜欢耍小聪明的女人。”
这里的其他人俨然都成了摆设,就只剩这两人于口舌之间你一木仓,我一箭。十月依旧是原先的姿势不动,任他在背后玩弄她的长发,开口便是挑衅,“那么丞相是不敢收喽?怕被我收服?”
“哈哈哈,瞧瞧,瞧瞧这语气,大言不惭、脸皮够厚。”他转至十月正面,双方目光在空气中短兵相接,“少见,可遇而不可求啊。”
话是说给底下办事人听的,如炬的眼睛却是紧盯着罗十月的,“其他人送走。她,留下。本相对她嘴里的‘收服’还真有点兴趣。”
十月的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人选定了,其他的就该干什么干什么了。萧弁撩一把袍子,抬起的脚尚未落下,罗十月的声音很会掐时间的传过来了,“相爷且慢....妾名唤,千里雪。”
萧弁甩袍角的力道有点大。
该磨磨她的锐气了,毕竟女人太嚣张并不怎么可爱。
十月:又要做新郎官了,倒是高兴点啊。
十月随着领路丫头走过拱形小桥,绕道一带溪水,踩上不怎么平滑的甬路,闻一路花香,曲曲折折的转过两座环抱的假山,总算见到了萧弁给她安排的园子。园子不大,大概是她这一路上见过的最小的一处。名字倒是挺有意境,悲翠园。
十月反射性的跳了下眉,他骂谁呢?
一眼扫到底,园子虽小,也算五脏俱全。
她对领路丫头摆摆手,“你可以回去了,我自己转转。”
丫头福一福身,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位,因为相爷未定名分,左右犹豫了下,唤了声姑娘,“雪姑娘稍事休息,替您分派的贴身伺候很快便到。没什么事的话,奴婢先下去了。”见她只顾打量新居,没什么反应,便一步一步退了出去。
方才领路丫头一路与她说话的空当,十月已经将花厅到悲翠园的地形以及沿路的兵力分配不动声色的记在了脑子里。
院子里没有高大的树木,这是所有权贵的通病,因为一树可多用,不仅遮阴纳凉通风好,却又又藏人简单、招贼方便。倒是一架葡萄生的好,硕果累累,十月伸手摘了颗葡萄放嘴里嚼,一时间酸得她龇牙咧嘴出洋相。酸劲还没过去,分派给她的两个丫鬟就乖乖巧巧的来报到了,见面先见礼,“奴婢们给夫人请安了。”
“噗”
这声“夫人”让她把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的酸葡萄喷了出来。
“哟!妹妹不爱吃也别浪费呀,姐姐我最近可嗜酸如命呢。”说话的正是相府的妾室,刘莲刘氏,进院子正巧看见十月吐葡萄。
你嗜酸如命关我屁事?
十月打眼一瞧:穿一身玫红,长得不丑,身边戳着俩丫鬟,萧弁没正妻,那眼前的基本就是妾了。
罗十月眼皮一掀,“有事?”
“妹妹是新来的大概还不知道我,我呢姓刘,住在白月斋.....”刘氏说话间稍稍瞥一眼身边的丫鬟,那丫鬟立马会意接茬道,“谁都知道咱们莲姨奶奶最受相爷宠,尤其最近爱吃酸的,想是要有喜讯了。姑娘既然不爱酸葡萄,那不如给了咱们吧。毕竟...我们奶奶肚子里的小公子嘴馋~”
吃酸就怀孕?什么鬼道理。
罗十月是什么人,小时候逗猪遛狗,没长大就开始摸爬打滚。不说精明十分,至少没人敢“夸”她“傻得可爱。”
她掏了掏耳朵,直接问方才来报到的两个伺候丫鬟,“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回雪姑娘,奴婢桃红。”这会儿改口了。
“奴婢柳绿。”
十月还是比较喜欢这两个丫头,不问不说话,问什么答什么,干净利落没废话,尤其还会看眼色。
刘氏并两个丫鬟一起被视而不见,原地尴尬。刘氏火气拱上心头,不过是一个被人送给爷们儿把玩的丫头片子,相爷瞧都不稀瞧一眼,初来乍到就想当太岁,梦里找安慰去吧!
刘氏年纪二十五,但长了一张娃娃脸、又会撒娇耍赖,很像十□□岁的样子。配而立之年的萧弁倒也说得上合适。刘莲脾气不小,一声令下,“朝思、暮想,摘葡萄去。”
“是。”
“是。”
葡萄架就两步远,可是朝思暮想两个丫头却生生被罗十月的眼神儿吓得把脚缩了回来,“奶...奶奶...”
“朝思...暮想?”罗十月觑了眼一身红装的刘姨奶奶,萧丞相到底是冷落佳人多久了?一脸明明就是想笑却偏又不笑出来的表情,“桃红柳绿,给你们改名字的话有异议吗?”
两小丫头年纪十四五岁,福下身,齐声道,“咱们没有姓名,姑娘愿意赐名是咱们的福气,全凭姑娘做主。”
十月就近又撕了几粒酸葡萄,拿在手里捏着玩,而后停下略作思考,“就叫....朝三暮四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先说下,这个文里面没有宅斗。
理由有俩:
一不爱写
二不会写
( ̄┰ ̄*)
☆、嗨,和尚
周宗凡是不理解相爷为何要将千里雪留下,这个女人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刁钻蛮横,是个闷不做声的女霸王。长得好看但不听话,还不是一样不好用?更何况献女入住的外使馆守卫森严,她能避开那么多人跑到街上去逞能,显然不是什么好角色,相爷聪明一世怎么就没看清这点?
萧弁掀眼皮盯他一眼,又继续翻看手中的奏章,说话再不似人前的那般真真假假辨不清,“有什么话直接说,憋着不累吗?”
周宗凡大多数时候是个沉闷无趣的人,今日难得对他有些公事以外的交流,“相爷,您为什么留下她?能避开那么多侍卫,出入自由,不被发现,显然不是普通献女那么简单。”她上次在青山馆外把张明凤耍的团团转,张有功私下里动用了那么多人都没抓住她。
萧弁慢条斯理的将折子合上,再阅览下一本,“宗凡啊,这些年本相只顾着眼前的霸业,有些忽略你。说起来你老大不小,也该成个家了。”
周宗凡脸一红,这从何说起?相爷自己都还没娶亲呢,属下怎敢先行一步。
“相爷,属下...”
还没属出个一二三来,就听见萧弁道出下文,“匆匆一瞥就能记住她的样貌这么久。”
周侍卫被噎了个倒喘气,“属下不想女人。”说完又觉这话不太对,匆忙改口,“不是,属下想女人...也不是,我——相爷,您明知道属下不是这意思。属下只是觉得.....”
事实证明,嘴巴比较笨拙的人还是贴墙站好了,少张嘴比较妥当。
萧弁呵一声笑出来,“行了,你想什么本相还能不知道吗?猫捉了耗子通常都是不急着吃,先逗弄一番。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萧弁抬头看他一眼,“因为有趣。”既然她都不避讳,那么他有什么理由不看看揽月国唱的什么戏?倘若戏好看,对其用兵的理由也不必他找了,利人利己,岂不两全其美?
被当做“戏子”的罗十月在鸟笼一样大小的悲翠园里百无聊赖,想出去别处看看,被一堆人拦了回来。坐在葡萄架下捏葡萄,反正它们中看不中用。同门中出挑的师兄弟中,她极少能耐住性子无所事事。百无聊赖的呆在悲翠园里就像当年她打破师兄的头,被师父罚面壁思过一样,觉得浑身爬满了咬人的蚂蚁,又痒又疼,还不准动手挠。现在还好点,至少还有葡萄粒可以捏。
捏爆最后一粒,忽发感慨:大家闺秀们活的够无聊的。
就在她盘算一些事情的时候,她的“救星”来了。刘氏今儿换了一身百蝶戏牡丹细锦裙,色彩明丽,总算不是戳人眼珠的红色了,妆容精致,半露于袖外的指尖涂了蔻丹,艳红到无与伦比,身后跟着朝思暮想两个鼻孔朝天的丫头。
上次她被罗十月赐给丫头的那两个名字,气得两顿饭没吃下去,逮着机会就要过来挤兑几句,妄想给自己扳回一局。
朝三暮四两人见状,立马放下手中的活计,到十月身后站好。两军对峙,好歹在数量上势均力敌。
刘氏见面先捂嘴嗤笑,“哟,刚来就被禁足了。”斜眼瞅瞅罗十月这一亩三分地,随即笑得更开心,“啧啧,真是可怜。姐姐我要去摩诘寺拜佛了,你呀...”说着指尖点点地上的被捏烂的葡萄,“慢慢玩着....”
十月一扬眉,摩诘寺?垂眸的一瞬间她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了。
这反应落在刘氏眼中那就是“眼前一亮”继而“希望扑灭”。
大汤朝佛寺众多,尤其京都寺院最为出名。这还得从大汤的开朝皇帝说起,一个朝代的交替,必然白骨铺路、血水滋养。杀得人多了,即便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他也有睡不着觉的时候,整夜整夜梦见百鬼索命。即使夜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也不奏效。战场上的枭雄,没被前朝的刀剑折磨,倒是被自己的梦折腾去了半条命。奇的是,皇帝偶然间在一间寺庙过夜,伴着诵经声入睡,竟一觉到天亮。于是,龙心大悦,不仅请了僧人进宫讲经,更是在全国范围内大兴佛寺。一代代传承,至今不衰。
刘莲带着自己的人大大方方的出了相府,毫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自觉,这实在有违常理。
十月奇怪,“为什么我出门就被拦,她出去没事?”
阿朝应道,“与其他的姨奶奶相比,莲奶奶算是比较受宠的了,最起码相爷十天半月的还能召见她一次。加上府里没有正头夫人,所以除了相爷,基本上莲姨奶奶位列第二。她要出门,也没人敢拦着,相爷也没说不让出去。至于您为什么....”阿朝看一眼阿暮,声音削弱,“奴婢就不知道了。”
十月点头,这样啊。
晌午不到十月就要睡觉去,朝三暮四以为她无聊到犯困,抖机灵地要与她一起玩踢毽子。十月摆摆手,表示不要。“咣”一声将房门关上,她从门缝里往外瞧了一眼,朝三暮四两个人低头耷脑一会儿,然后各自找事情做去了。
以为放几个人拦着我就出不去了吗?十年前一把火烧了罗家小院和罗聚宝,罗十月自此在乞丐窝与人贩子之间颠簸,曾一度被卖出了国门。命不该绝吧,有幸入师门学本领。别的不敢自夸,轻功和易容术还是难逢敌手的。
半个时辰过去,朝三暮四来敲门,想叫她起床进些午饭,“雪姑娘,起了吗?”
过了会儿里面传来闷闷的声音,像是没睡醒,“...别吵,好困。”
“那您饿了的话就喊一声奴婢。”阿朝道。
屋里没有动静了。
“走吧,姑娘还困着呢。”
不多时候相府正门的守卫将一个小丫头拦下,“桃红姑娘这是干什么去?”
已经改名为朝三的桃红微微一笑,露出几颗小白牙,“昨儿雪姑娘在美人斋定了胭脂水粉,今儿打发我取回来。”
那侍卫摸头一笑,“噢,这么回事呀。那快去吧,别耽误了。”
“好嘞。”小丫头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来冲方才那守卫一笑,“我不叫桃红了,改名叫朝三,下次别叫错了。”
朝三?这什么怪名字。侍卫没好意思说出口。
等转到拐角处,“朝三”擦了擦脸,撕下一层薄薄的面皮来。眉心处,自上而下显出一捧绰约的莲。这哪里是朝三,分明就是罗十月。都是年纪相仿的姑娘,身量差不多,易个容蒙混出去不要太容易。
摩诘寺住持怀觉乐善好施,百里之内的百姓有所求时都爱到摩诘寺拜一拜,是以摩诘寺香火鼎盛。刘莲拜完佛添了不少香油钱,晌午还在这里吃了顿斋饭,与怀觉相谈甚欢。
真是看不出来,无理取闹的刘氏还有这样闺秀的一面。
怀觉目送刘氏离开,尚未转身,便有一颗石子投怀送抱,“和尚。”
怀觉顺手接住,目光上移,就看见有个人坐在墙头上。十月单腿屈膝,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另外一条腿随意晃荡着,坐姿很是潇洒。眉梢微微上扬,有追风的发丝扫过眉心的莲,自上而下俯视他的时候柔和的日光打在她侧脸,尤其好看。
年轻的住持有一瞬间的晃神,看一眼手中的石子和墙头上的人,怀觉嘴边绽开宽容的笑,“施主每次出现的方式都很特别。”
十月歪了下头,漏出脑后大片的阳光,撒在侧脸和脖颈上,她整个人陷进暖光里,被虚化了。
“和尚也是很健谈的嘛。”怎么每次对着她就没话了。
怀觉单手行一个佛礼,永远是不紧不慢的慈悲调调,“探讨佛理而已,说不上健谈。倒是施主,怎学人爬墙?”
十月一跃而下,不问反答,“你怎么认出我的?你又没见过我。”
“贫僧上次说过,听声音也能记住是否与施主见过面。”
“你们出家人真狡猾。”
冷不丁扔过来这么一句,怀觉哭笑不得,“施主何出此言?”
罗十月的思维是跳跃前进的,直接越过怀觉的疑问,“有吃的吗?”晌午饭还没吃。
怀觉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她也不客气,连个香油钱都不带就大摇大摆的进寺里混吃混喝,两个人像是认识了很久似的。
送饭的是上次那个小沙弥,十月记得他法号叫弥生。这回见了她倒是安静得很,大概是碍于眼前的住持,两只滴溜乱转的眼睛看她一眼就规规矩矩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