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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惊变
    第二天是新年第一天,外面天还没有亮,吴夜就醒了过来。
    这次他可没有像往常那样懒床,刚睁开眼就生龙活虎的爬了起来。
    芸娘点着油灯,帮他穿上准备好的新衣服。
    吴夜麻溜的滑下床,和芸娘打了个招呼,便拎上早给他备好的布袋,着急火燎的跑了出去。
    因为阿布早就告诉过他,新年伊始,他可以挨家挨户去拜年。
    只要腿勤快、嘴勤快,就可以收到好多好吃的、好玩的,还会有压岁钱可以拿。
    每年只有一次,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哦。
    等吴夜跑出去以后,芸娘和阿布也先后起来了。
    随着外面天空慢慢变亮,肯定会有很多学生、孩子,陆续来家里拜年。到那时如果还赖在床上不起的话,则只会留下被山谷众人嘲笑的把柄。
    两人都换上了新衣服,芸娘一身红色衣裙,秾纤合度、秀颈明眸,颜光玉润、鹤立若飞。看的阿布眼睛都有点儿发直,不免又口花花一番,夸得芸娘心情大佳。
    阿布则是一身红褐色锦袍,如果再戴上一个毡帽,这打扮俨然就是一个后世的小地主。以前阿布从没有这么穿戴过,倒也觉得很是有趣。
    不多时,便先后来了好几波小孩子,在院子外面就有人大声喊着“先生”、“女先生”,“我们来给你们拜年了”。
    阿布芸娘打开门,赶忙把他们迎接进来,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也有比较实诚的孩子,见着阿布和芸娘后,啥也不说,直接就跪倒在地,“咣咣咣”的就是几个响头。
    心疼得芸娘赶紧把他们扶起来,免不了往兜里、袋子里多塞些干果、铜钱,所以说老实人不吃亏!
    又过了一段时间,天已放亮,外面已经陆陆续续的有了人们的说话声和笑语声,家家户户也都冒起了炊烟。
    正在这时,吴夜跑了回来,额头都见了汗,手里不忘拎着他那个已经塞的满满的布袋。
    他气喘吁吁地对阿布说道:“师……师父,李宝儿…李宝儿她们家可真奇怪,到现在还没有人起床。你去看看吧~,敲半天门也没有人开。”
    阿布对李宝儿这个女娃子特别有印象,眼睛大大的,见人就笑,嘴巴也甜,整天爷爷奶奶、叔叔婶娘的叫个不停,很是讨人喜欢。
    吴夜最喜欢和她一起玩儿,每次芸娘给他做的好吃的、买的好玩的,他总要留一半儿给李宝儿。
    有次芸娘开吴夜的玩笑,说长大后咱们就把宝儿娶过来,给你做媳妇,好不好?
    一向脸皮很厚,像个不吝浑小子的吴夜,这次竟然涨的满脸通红,也不敢接芸娘的话,掉头跑到屋子里面,半天也没有露面,可见吴夜真的很喜欢李宝儿。
    看着吴夜因着急而变的通红的脸,芸娘用毛巾帮他擦了擦汗,打趣着吴夜,对阿布道:“快去把,咱们吴夜想念他的小媳妇儿了。”
    吴夜也没有理睬芸娘的玩笑,便很着急的拽着阿布的袖子,往李宝儿家走去。
    李宝儿的父亲李有德,是一个木讷寡言的中年汉子,一直跟着白薄达负责打铁煅钢。话虽不多、但肯卖力气,很得白薄达的赏识。
    白薄达每每教训儿子铁头的时候,就总拿李有德作为榜样。
    吴夜首先跑到李宝儿家的大门前,“咣咣咣”的一顿敲打。
    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传出来,按理说这大早上人声稀,环境比较安静;另外现在也没有放鞭炮的声响,这么大的敲门声应该是能听到的。
    阿布上前,从门缝里观察了一下,发现大门是从里面反插着的,他也敲了几下,依然没有动静。
    这时候,隔壁的白薄达听到动静,走了出来。
    见是阿布他们,便一边恭贺他们新年好,一边嘟囔说有德平时都是很勤快的呀,今天这是怎么了?
    不过昨天晚上见他时,好像他的情绪就不是很高,阴沉个脸子,像是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听完白薄达的话,阿布的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子,说道:“我跳进去看看吧。”
    说罢便撩起衣襟,从旁边的矮墙翻了进去,又来到门口,拉出门插板打开了大门。
    大门刚开启一条缝儿,吴夜便钻了进去,边跑边喊道:“李宝儿,李宝儿,起床啦,我给你带好吃的来啦!”
    接着他就推开了正屋的门,刚想往里进,忽然停了下来,而后嘴里“啊,啊”的叫出声来,并一步步的向后退,最后直接撞在了后面的阿布身上。
    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万分惊恐的事物和景象,只是紧紧的抓着阿布的裤腿,单调的喊着“师父、师父”。
    阿布搂住他的肩,从打开的房门向里面看了一眼,顿时一股麻酥酥的凉意从尾巴尖儿窜了起来,头皮发炸,一阵不寒而栗的感觉席卷全身。
    只见李有德坐在堂屋的一个矮凳上,眼睛直直的向前瞪着,脖子间有一道红黑色的、已经凝固的伤口,右手边掉落着一把菜刀,身上、地上全是干涸的血迹,旁边的炭火也已熄灭,显然已是死亡多时。
    阿布赶忙捂住吴夜的眼,将他扭抱到后面。随后跟上的白薄达,也看到了屋内的情景,面色亦是大变。
    “徐大娘,你先帮忙照看一下小夜。”阿布隔着院墙,向刚走进大门的徐氏说道。
    随后对吴夜说,“小夜乖,没事的,你先回家找姐姐玩吧,我去看看。”
    吴夜这小孩子应该是惊吓过度,脸色苍白,竟然没有哭出来,只知道紧紧地抓着阿布的衣襟。
    徐氏显然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赶忙把吴夜搂过来,说:“走吧,小夜,咱们去找女先生玩去。”
    阿布和白薄达先后走进了屋子,陆续又进来了几个邻居,应该是听徐氏说了些什么。
    情况很快就变的一清二楚,因为在李有德旁边的桌子上,有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白纸。
    他已经将发生的事情交代的很清楚:昨天晚上,除夕夜时,他趁妻女睡着,用菜刀将她们杀死;而后又坐下来,写完了这张纸,也挥刀自杀了。
    在里屋卧室的床上,血泊浸泡的被褥里,是一大一小两个死去的尸体,那是李有德的妻子和女儿宝儿。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像是凝固了似的,聚而不散,冲击着所有人的呼吸和神经。
    这张纸书,阿布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脸色铁青,嘴唇不时的抽搐一下,显然在极力控制着心里的情绪。
    纸张上面,字迹工整,一笔一划都勾勒的很清晰、很认真,说明李有德在书写这些内容的时候很冷静,情绪也没有什么波动。
    纸上写着:阿布先生,你看到这封书信时,我已经携着妻子儿女,齐登天国,永享富贵,与吾主荣耀同在!
    承蒙先生大恩,拯救有德一家于水火之中,这样的恩德,虽死难报!
    但今天先生关于宗教之理念,有德不敢苟同。
    先生所提倡之科学,虽有莫大造化;但吾主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岂是凡夫俗子所能比拟!
    先生将芸芸众生同我主相提并论,这是对吾主尊严的严重践踏!有德不能忍受!
    吾主造就一切,吾主赐吾生命,吾心早归吾主!
    本想以一己之力,携盆地内全体老小,同归吾主怀抱;奈何昨夜守岁,不宜动手,只能同妻女先行归去,甚憾!
    吾爱先生,吾更爱吾主!
    有德顿首敬上!
    阿布又将纸书仔细地看了几遍后,才交给旁边的人。他脸色阴沉的可怕,在里屋卧室和堂屋之间来回走动着。
    看看卧室床上血泊中一大一小两个尸体,又看看堂屋李有德的尸身,阿布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炸裂开来,愤怒、恐惧、悲哀等各种情绪交织纠缠,憋在胸口,无处发泄。
    想着床上那蜷缩在一处的,李宝儿的小小尸体,再也看不到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纯真的笑脸,再也不会听到她用甜甜的声音叫自己先生,再也看不到她和吴夜两小无猜似的在一起玩耍的情形。
    想着李有德那张纸书上冷静而又让人不寒而栗的话,蓦地,阿布发出一声嘶吼,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墙上,脑袋不停地撞着墙壁,呜呜呜的哭了出来:“李有德,你这个畜生、王八蛋,你这个狗杂种!”
    阿布的声音嘶哑凄厉,犹如一只身负重伤的野兽!
    众人心情甚是复杂,各有不同,但每个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都不敢相信平时低言少语、老实巴交的李有德,竟能作出如此残暴行径。
    纸书上那冷静而又残忍的话语,又让大家对他的邪恶与暴虐,又感到一丝庆幸和深深的后怕。
    如果不是守岁,不宜下手,是不是会祸及更多无辜的人们?那样的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白薄达等人赶忙上来相劝,拉住了阿布,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阿布如此的模样。
    阿布给人的印象一直是一副平易近人、运筹帷幄的样子,脸上也总是挂着笑容,阳光温暖,他总能带给人们安定的力量和信心。
    但看着撞头哭泣的阿布,大家才意识到,他也只不过是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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