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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先帝既然如此信任何家,为何何家并不是首辅?”余柏林想起,不但首辅不姓何,还和何家不对付。上次洪县令之事,封蔚似乎就是借何家之手发难。
    至少在民间都传闻,是何家在对付首辅。
    “虽然我对先帝很不满,但实话实说,先帝并不是昏君。”封蔚笑道,“朝堂官职,可不是皇帝想怎样就能怎样,还得看合适不合适。何家那老狐狸再能干,当个次辅也就顶天了。再说了。先帝被何家压制,心里怎可能舒坦?”
    先帝离世前那几年,已经逐步剪除何家羽翼,只是何家还未曾发现,以为别人在捣乱而已。
    若是先帝没死这么早,何家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先帝的先手便宜了自家兄弟,不然要剪除何家羽翼,即使父王和祖父人脉尚在,也不知道要花多少功夫。
    封蔚低下头,眼中满是讽刺。
    余柏林点点头。不再多问。知道何家站在皇帝对立面,并且听起来皇帝稳居上风就成了。
    明白这一点,他就知道之后该用何种态度应对。
    “我只听闻洪首辅家族仗势颇有些嚣张,原来那何家更甚。”余柏林叹气。
    “洪敏之对家人是放纵了点,但也还在普通达官贵人所作所为范围之内。”对皇家而言,占点田地收点贿银,确实是不值一提。若要把你弄下来,这些事就成了大罪。若没有触及底线,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洪敏之的才干还是不错的,胆子更是不错。哥还要重用他好长一段时间。”至少要等变法有点成效再说。之后再看洪敏之识相不识相。封蔚心道。
    余柏林一点就明。洪首辅变法之事人人皆知,他自然也知道。
    虽然他所处的时空历史发展和如今不同,但变法一事,殊途同归。
    洪敏之如今变法,正是余柏林所处时空经历过的,对土地税制一次非常重要的变法。
    说简单点,就是废除苛捐杂税,将包括丁税在内的杂税并为统一的土地税,并且废除徭役,改为雇佣。
    余柏林所处时空,这些变革措施经历了几次调整。洪敏之却直接一次性提出,让余柏林惊讶其才智之余,也为其胆量佩服。
    每一条每一款,都触及了大地主的利益。洪敏之在先帝时期开始推行,新皇登基时,已经推行到全国,可想其能力。
    听封蔚所言,新皇并不打算废除新法,而是准备延续下去。
    余柏林对新皇再次升起一些好感。
    以新皇身份,对前朝老臣心里不满理所当然。洪敏之作为前朝首辅,按理说不可能被新皇信任。
    但新皇看重新法,继续任命洪敏之为首辅,并不以自己好恶肆意行事。仅凭这一点,新皇已经可以说是一个好皇帝。
    至于之前用洪县令挑起洪何两家争端之事,那只是帝王权术。
    余柏林也对洪敏之生出几丝好奇。听闻洪家排场夸张,家用奢侈。或许洪敏之的确私德有亏,但于公于国,功不可没。
    若殿试金榜题名,荣登一甲,他有机会拜见当朝首辅,临听教诲,一定要用心看看,这是怎样一个有才之士。
    封蔚又说了一些朝中其他需要注意的官员和家族的事,赵信和卫玉楠家里也在其内。
    赵信不同于其他转型的勋贵,他家是真的书香世家,可追溯好几百年。中间有起有落有沉有浮,有入朝为官也有隐居在野,延续至今,在读书人心中地位斐然。
    不仅如此,赵信一家还是武宗时期首辅,文宗时期虽然致仕,家中还有不少人在朝为官,和其弟子同窗,在朝中文臣中铺了一张很大的网。再加上赵家向来低调行事,文宗继位后主动退让,并不沾染权力职位,文宗为了面子和读书人中的名声,也得给几分面子。
    所以赵家在何家最鼎盛的时候,也敢指着何家鼻子骂。
    而卫玉楠也不简单。他家倒是勋贵,却是开朝勋贵,铁帽子国公爷。家中皇后王妃出了不少不说,更是常年镇守边疆,是晖朝一大战力。
    卫家想来家人在京,男儿戍守边关,深得每一任皇帝信任。即使是文宗,也对卫家很是尊敬。
    卫玉楠作为卫家难得的读书人,是卫家所有人的眼珠子。别说何家,连封蔚对他,也得客气几分。
    “卫玉楠和赵信性格品行都不错,可以深交。”封蔚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不过这两人都和我不怎么对付。每次见面,这两人都会联合起来讽刺我。明明连举人都不是!谁给他们的胆子!好吧,现在是举人了。”
    “真那么嚣张?不是说好的赵家和卫家很谦逊吗?”余柏林疑惑道。
    封蔚摸了摸鼻子,哼哼道:“哥还是皇长孙的时候,赵信父亲教哥读书,卫玉楠父亲教哥习武。若不论身份,他们两算是我哥师弟。”
    “噗。”余柏林放下酒杯,掩嘴笑道,“原来如此。”
    看来赵信和卫玉楠和封蔚关系不错啊。只是以赵家和卫家与当今圣上这一层关系,先帝还不敢拿赵家卫家怎样,可见其底蕴。
    “不过他们两结交你和我跟我哥没关系。”封蔚道,“除了我们家之外,没人知道你是我兄弟。”
    余柏林心中涌出一股暖意。
    和封蔚相处越久,余柏林被感动的时间越多。封蔚行为和他身份地位颇不相符,有时候太过肆意妄为甚至让人有些头疼。但他无时无刻不表现出对自己的亲近信任,让余柏林想要与其疏离几分,都不可能。
    “他两确实不错,也有真才实学,我还是讨厌他们。”封蔚嘟囔,“虽然你可以和他们深交,但是还是要站在我这边。你可是我兄弟!我们两才最亲近!”
    “好。”余柏林微笑。
    封蔚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对。这下子二对二,卫玉楠打不过我,赵信说不赢你,我们两肯定获胜。”
    说得好像你们见面就要打架似的。余柏林无语。
    “话说回来。虽然何家嚣张,但那只是何家旁支,居然敢在主考官面前大放厥词,也太不会做人了。”封蔚又道,“以前何家嚣张,但何家小辈据说表面上还是挑不出错的。若何家新捧的一人是这幅德行,那何家已经不足为据。”
    后继无人啊啧啧啧。封蔚高兴的灌了自己一大碗酒,成功把自己喝醉,余柏林扶他回去休息的时候,他还要出去打醉拳。
    最后余柏林忍无可忍,一手刀劈在封蔚脑后颈,然后在王府侍卫惊悚的目光中,微笑的将人扔到床上。
    “好好伺候,明早他若不肯喝醒酒汤,就来寻我。”余柏林掏出手绢,微笑的擦了擦手。
    第二十七章
    封蔚第二日果然不肯喝解酒汤,直到下人请了余柏林来,他才捏着鼻子一碗灌了进去。
    “这可真难喝。”封蔚抱怨道,“还有,我脖子后面怎么这么疼?”
    “大概是落枕了。”余柏林毫不心虚道,“谁让你喝那么多酒,酒量不大,就别学别人豪饮。”
    封蔚嘟囔几句,为了翻腾的胃着想,老老实实的喝着他的白粥。
    王府供奉的大夫给封蔚看脖子的时候有些纳闷,这不像是落枕,倒像是被什么撞了。难道王爷喝醉后脖子磕到哪了?
    由于如今枕头都是硬的瓷枕玉枕,喝醉的人磕到脖子好像也挺正常的?
    “我需要软绵绵的枕头。”抹了药缠了白布不能动脖子的封蔚抱怨。
    “你只需要不喝醉就行了。”余柏林一本正经道。
    亲眼看着余柏林干净利落一手刀劈倒封蔚的王府下人眼观鼻鼻观心,心里想着啥,谁也不知道。
    最近朝中事多,封蔚被抓了很久的壮丁,宿醉正好猫在家里躲懒,便把自己宿醉情况夸大很多倍让人报给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揉了揉眉头,此时一定和经常揉眉头的余柏林很有共同语言。
    “考中举人了,你的举人牌坊得树起来了吧。”封蔚趴在贵妃塌上,两小厮给他扇着扇子,即使脖子上白布还没拆,也能露出一脸惬意的神情,“你之前秀才牌坊也没树吧?正好一起竖起来。中了解元,要不要立个人像什么的,嘿嘿。”
    余柏林放下手上书卷,瞥了封蔚一眼:“只是肿了一点,擦点药揉一揉血肿就散了,何必弄出一副重伤未愈的样子。”
    他自己下的手自己心里有数,略有些红肿而已,不擦药几日也散了。
    “我这不是做给我哥看嘛。”封蔚道,“谁知道我哥会不会派人来看看。”
    “就算不看也知道你是在找借口躲懒。”余柏林道。
    封蔚从榻上爬起来:“别转移话题,说立牌坊呢。”
    “我已分宗,有什么可立的,又能立到哪里。”余柏林神情冷淡道。
    封蔚摸了摸鼻子:“我知道你分宗了。你所在余家是晋阳余家分支,你如今已经成了解元,本家肯定巴不得你回去。晋阳余家也是望族,现在冷着你只是碍于脸面。你只要递上话前去拜访,连宗妥妥的。”
    余柏林摇摇头:“何必呢?我之前和晋阳余家没什么联系,之后也不需要有什么联系。望族士子又如何?寒门士子又如何?朝中寒门士子还少吗?”
    “有家族帮衬,总会好些。”封蔚劝说道。
    余柏林面露讽刺。
    作为本宗,对分支也是说得上话的。当年余家不是没有同情孤儿寡母的人。他们自己没办法改变当时族长主意,便寄信给本家,希冀本家能派人前来,为这孤儿寡母主持公道。
    说是本宗,对分支也不是事事都管,管也管不过来。虽然得了书信,有点怜悯之心,就会过来帮衬一下。但不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即使余柏林父亲得中举人之后和本家多有联系(不然也不会寄信给本家希冀主持公道),但人既然死了,有些人就不认这交情了。
    再加上霸占余柏林家财产田地的人也许了本家一些人好处,最后求助不了了之。
    封蔚不知道这些内幕,余柏林也懒得再说起当年的苦难。更不会追究当年的事。
    但让他回宗,他肯定是不肯的。
    退一万步,好歹当年是本家对不起余柏林,若要连宗,也该是他们派人来请。现在端着架子,还等余柏林去求他们,余柏林丢不起这个脸。
    见余柏林这副态度,即使封蔚不知内情,也知道其中余柏林和晋阳余家曾经有不愉快的事发生。他讪讪道:“不去就不去呗,我只是觉得有家族帮衬以后可能轻松点。”
    “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帮衬。”若是自己青云直上或许会有联络,一旦遇到困难,不落井下石都是好的了,“再说,不是有你在吗?”
    封蔚一脸恍然:“对啊,有我帮衬你就够了。是我想多了。哈哈,以后你就是德王党了!”
    余柏林见封蔚一脸轻松的把结党营私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挂在嘴边,不由冷笑:“大宝党小宝党都比你这个巨宝党靠谱。”
    封蔚顿时蔫了。不待这么歧视人的。
    “我还是皇党吧。”余柏林叹气,“你怎么突然提起连宗的事了?可是晋阳余家有什么动静?”
    “我只是觉得你好不容易得了解元,居然连牌坊都没地方立,替你委屈。”封蔚道,“那些副榜举人都立了。”
    “不过是虚名,立与不立有何区别。”余柏林笑道,“我都没委屈,你委屈什么。”
    封蔚摸了摸鼻子,道:“你这也不喜欢,那也无所谓,你读书到底想要什么?”
    余柏林随口道:“海晏河清,四海来朝吧。”
    封蔚愣了愣,猛地扑到余柏林背上挂着:“真不愧是我兄弟!”
    “下去。”
    “不,哈哈哈。”
    余柏林反手就是一胳膊肘,一声闷响之后,封蔚应声倒……踉跄几步,倒到了榻上,还翻起了白眼。
    余柏林:“……”好想骂人。
    ……
    放榜几日后,鹿鸣宴在贡院举行。
    因为金秋八月,十里桂花,秋榜又称桂榜。
    余柏林乘马车前往贡院,刚下马车就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