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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秋姜抬头瞥了他一眼,哼了声,抬手用袖子就抹了嘴,也不顾李元晔有些惊讶的神色,起身就走。
    李元晔在她身后笑了笑,拉了马陪着她漫步。
    秋姜就道:“你跟着我干嘛?”
    元晔道:“你是我的师弟,我自然有责任保护你的安危。天色已晚,还不随我回去吗?”
    秋姜道:“你要我回去,我就偏偏不回去。”
    元晔道:“不要任性。”
    秋姜道:“废话少说!”
    这样走了些路,渐渐的,秋姜的脚程慢了下来。她抬头望了望西斜的夕阳,忽然停住了步子,踌躇了会儿,回头去看李元晔。
    李元晔也停下了脚步,露出询问的目光。
    秋姜迟疑了一下,道:“……算了,我们回去吧。”
    “回去?”李元晔微微一笑,耸耸肩膀,“恐怕回不去了。”
    “……你可不要告诉我,你忘了回去的路了。”
    他无所谓地点点头。
    秋姜眼前一黑,差点昏厥。
    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了几里路,秋姜算是绝望了。前世也学过野外生存和辨别方向之类的,但是真到了现场,完全不顶用。就算能认出东南西北又如何,她不知道山谷草庐在哪啊。
    元晔见她神情郁结,模样可怜,心有不忍,宽慰道:“明日休假,不回去也无碍,你不用太过担忧。他们发现我们不见,定会差人来寻。”
    “今夜宿在何处?”秋姜没好气地瞪他。
    元晔道:“以天为盖,以地为枕,又有何难?”
    “……”
    久久无人回应,元晔回头看她神色,见她怏怏不乐又有气无处发地揪着不知从何处拔来的一株野草,不由冁然,低头笑道:“逗你的。”
    秋姜瞪他。
    元晔伸手一指前面低处:“那是约有十几户人家的村落,我们去那借宿吧。”
    秋姜抬头望去,只见丛林中传来袅袅炊烟。那是一处河畔,村落沿着溪流而建,傍晚了,有荆钗布衣的浣衣女哼着歌儿撑杆归来。
    世外清净地,让人耳目一新。
    秋姜眼前一亮,撇下她便拖着马儿快步奔去。
    “道路崎岖,你小心着点儿。”元晔在她身后道。
    二人一路疾行,终于赶在天黑前到了村落。这一片地儿确有十几户人家,不过都是夯土铸造的低矮屋舍,日晒雨淋,地基和木条都露在外面,看着摇摇欲坠,不是很稳当。几个浣衣归来的小姑一路嘻嘻笑笑,见到他们却停下脚步,痴痴地望着,过了会儿,又叽叽喳喳笑着退到了一边,互相推搡着,不时朝他们这边望来。
    李元晔将马缰递于秋姜,上前拱手:“在下陇西李四郎,这是舍下表弟,陈郡谢三郎。我们二人于林中涉猎,贪乐迷途,不得而返,望几位娘子能收留一晚,必当酬谢。”
    几人中年长的一个被推着上前,看看他,面色绯红,神态有些拘谨,一双晶亮的眼睛却是毫不避讳地盯着他一个猛瞧,道:“我们可不能做主。不过二位郎君既是士族子弟,便是贵人,村长定然以礼相待,求之不得呢。”
    “多谢小娘子。”元晔再拱手。
    “郎君……不必多礼。”这村姑虽然做过城里豪门的佣农,有过一些见识,但从未见过如此高贵品貌和气度的少年郎,多少有些不自然。
    不一会儿,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便在两个老妪的搀扶下踽踽而来,见到二人,神色颇为激动,就要下拜。李元晔忙扶住他,道:“老丈这是作何?折煞竖子。”
    “贵人远道而来,没有出迎,实在是老朽罪过。快请入内!”这老者虽然贫寒,衣饰鄙陋,但是谈吐不凡,一看便是读过诗书的。李元晔心里微一思量,便笑着和谢秋姜一同入村。
    第031章 抵足而谈
    031抵足而谈
    农家菜色自然平庸,这时候食盐稀缺,只有富贵人家和士族豪门才能享用,普通人家烧菜基本不放佐料。李元晔出身贵胄,自小锦衣玉食,自然吃不惯。不过他向来随遇而安,且这些庶民礼数周全,对他们颇为敬重,不似一般的乡野村民,他自然也不会恶脸相向,象征性地吃了些。
    村长让人收拾了一间屋舍给二人,致歉道:“这是我们这儿最好的屋舍了,还请二位贵人莫要嫌弃,将就一晚吧。”
    秋姜很想说,有没有两间?但望着老者一脸真诚的脸颊,终究是没有开口。
    夜间的野外分外沁凉,虽然有两床被子,秋姜感觉还是不顶用。她回头看看李元晔,过去将炕上的被子分开,又往中间塞了个枕头,警惕道:“我睡里面,你睡外面,不准越线,不准脱衣。”
    元晔笑道:“说实话,我还担心你对我图谋不轨呢。”
    回应他的是一个飞来的抱枕。
    元晔探手接住,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被子实在粗糙,秋姜扯了扯,翻来覆去好久,加之穿着衣服宽厚难受,怎么也睡不着,便听得元晔在一旁笑道:“娇生惯养的女郎,这便受不了了?”
    秋姜蓦然转身。
    夜间不算昏暗,有月光从窗扉间洋洋洒洒地落进,在地上落下一地银色的华光。他半倚在床头,只脱了外衫,白色的中衣搭着劲瘦修长的身子,倒也别有潇洒意态。秋姜却道:“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废什么话?”
    “你能入眠?”他垫着膝盖拄着头,随手点了点窗外。外面是此起彼伏的蝉鸣声,虽不到夏季,因着此地气候缘故,却如此吵闹。
    秋姜哑然。
    元晔回头,对她笑道:“也不全是这个原因,我不习惯和别人同床,你不要介意。”
    秋姜怔了怔。反正也睡不着,索性起身靠到墙上,叹了口气。天气冷,这夯土房子也不结实,她把被子往上提了提,顺便把他那儿的也扯过来一些。
    元晔哭笑不得:“你这小姑,怎么如此自私?”
    “不愿意?你可以出去啊。大门就在那,没人拦你。”她朗声朗气地说,面上毫无愧色,一派理所应当。
    元晔阅人无数,虽不到肚里撑船的境界,自诩还算宽宏雅量,并非斤斤计较之人,对着她却是气结,但其实又生不起气来。谁让她是自己表妹呢?虽然刁蛮,也不失聪慧可爱。
    “你总要这样与我说话吗?你我母族同出宇文氏,怎么也算个远房表亲吧?你就这样的态度对待表兄?”
    “表兄?别瞎攀亲戚。”秋姜瞪他,“我和你没半毛钱关系。”
    “真是无情无礼。”
    “随你怎么说。”秋姜道。
    元晔原本气恼的神情渐渐收了,黑暗里安安静静地望着她,不觉轻轻笑起来。秋姜被他这么无声无息地望着,心里有些打鼓,侧了侧脸,道:“干嘛?”
    “谢三娘,没人说过你很有趣吗?”
    他的笑声有些调侃,有些低沉,这样的夜晚,听来分外清晰,秋姜不知不觉红了脸,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是想到他总是喜欢逗她,恐怕这次也是不怀好意,忙收了神色,道:“没有。”
    元晔将她的表情收入眼中,失笑点头:“那真是可惜。”
    秋姜沉默下来。月明星稀,窗外只有徐徐微风,流水潺湲,旷野间一片寂静。她拄着头坐了会儿,竟无一点困意。
    元晔道:“你与你的家人不大和睦吗?”
    秋姜蓦然一怔,回头望向他。元晔道:“我没有探听你私事的意思,不过,我总觉得……”
    “觉得什么?”她没有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冷冷地瞥向他,面色不善,多少有些尖刻。元晔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笑了笑,转回去道:“我与我的家人相处极为融洽。”
    秋姜道:“那是你。你有个处处为难你的继母和几个处处与你作对的嫡姊嫡妹庶妹吗?”
    元晔道:“那便是了。”
    “是什么?”
    “若非如此,你怎么像刺猬一样呢?”他侧目笑望她,眼底的笑意是善意的。
    “……”
    “如果你愿意敞开心扉,并不是每个人都想加害你。三娘,晔只想与你做个知心朋友。”
    “……”
    这一刻,她是真的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以至于翌日早晨起来,眼圈还是红红的,睡不着的缘故。元晔倒是睡得极好,神清气爽的模样,秋姜见了,心里又有不满,不免对他的说辞又多了几分猜忌。但是,经过这次和上次泛湖,她到底对他颇有改观。
    告别了村落的村民,临走前,包括本村乃至外村的少女妇女都争相来送,将自己缝制的香囊和亲手摘下的瓜果赠与他们。秋姜和元晔一连声道谢,直到手里捧得捧不下了,她们才放过他们。
    离开村落时,身后相送的队伍有几里之远。
    秋姜没认真学习,回去后的琴艺考试自然还是不及格。王恭却没有怪她,反而责备了李元晔,他竟然也没反驳,只是唯唯致歉,她心里难得地有些愧疚。
    “女郎何必总与李君侯争锋相对?他品貌如此出众,殊不知是北地多少女郎妇人的梦中情郎呢。”孙桃在她耳边嘀咕。
    “也是你的梦中情郎?”秋姜瞟她一眼,“那我将你赠与他做妾得了。”
    “我才不给人做妾!”孙桃几乎跳起来。
    秋姜倒是讶异:“你个小婢子,原来是想给人家做妻啊?志向不小。”
    孙桃哼了声:“我就是给人为奴为俾一辈子,也不给人做妾。”
    秋姜心道一个小丫鬟心气也如此之高,心里有些叹惋。
    除了询问何家儿郎、那位高门子弟在草堂内的境况,谢衍没有多余的一封书信给她。好在她也从未报以希望,心境平和,只是偶尔想来,心里有些叹息。
    第一世虽然父母早亡,但有阿兄在侧,对她处处关照爱护,让她感受到亲情的温暖与可贵;第二世虽然出身富庶人家,父母对她也极为溺爱,半点委屈也不让她受。如果不是她心理够强大,足够随遇而安,这一世真是难以适应。
    共读的日子,秋姜与谢秀娥的关系倒是拉近了不少。秋姜知晓她的性情,将自己的笔墨纸砚借与她,她感恩不尽,比金银什么的阿堵物可要强多了。
    但是,近几日秋姜敏锐地发现她总是走神。问她,她也不回答。
    直到那日下课,秋姜从草堂过来,天上下了雨,她又忘了带油纸伞,便从树荫底下走。出了一丛玫瑰丛,眼前霍然开朗起来,她的心情也豁然开朗,只是脚步还没来得及迈出,便听得西边的槐树下有人道:“七娘,你嫁与我吧。”
    秋姜大吃一惊,仰头望去,果见其中一人是谢秀娥。
    虽是儿郎打扮,她仍是清丽秀婉,叫人见之忘俗。面对这般求爱,她只是抽回了被对方握着的手,低眉敛目道:“七娘何德何能?配不上王郎。”
    这人正是谢远的次徒王允。
    王允是个颇为俊朗的少年郎,神色还算沉稳,虽被拒绝,也只是清朗一笑,道:“你真的不愿吗?什么门第,什么庶出?我真的不在意。”
    “我在意。”谢秀娥如是说,“郎君是琅琊王氏嫡系直系,身份贵重,七娘只是庶出,且生母微贱,实在不敢高攀。”
    王允神色微滞,停顿了好一会儿,又道:“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
    “不用了,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七娘不愿意。”
    王允黯然地走了,秋姜才过去。
    谢秀娥听到脚步声吓了一跳,连忙转身,看到是秋姜,神色方松缓了些,躲着她的目光道:“阿姊……何时来的?”
    “有段时间了。”秋姜道,叹了口气,“这又是何苦?你不喜欢他吗?”
    “我配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