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初隐隐约约地知道,起先自己被送到了校医务室,灌了水和止痛药,没有缓解,又送去了市一医。
做胃镜。
胃镜如同一根粗绳,从喉咙一直插到了她的十二指肠,然后这根绳被人从中间切开,反方向拉扯。喉咙不是自己的,胃不是自己的,脑子也不是自己的。
无涯的痛感里她没有丝毫力气,整个人瘫软着,全身上下大概只有牙齿是用力的。
也就是在今天,她才知道咬紧牙关不是夸张,也不是比喻,它就是事实人生的一种,人在极度痛苦的情况下只能这样撑过去。
直到有东西撬开她紧咬的牙齿,送上来少年的肤骨。
她当然是毫不犹豫咬了上去,牙齿嵌入血肉,身体越痛,咬起来越用力。
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尝到了不属于自己的血的味道,孟初才稍稍放松下颌,异物感和不断的干呕让她的神志变得清醒,她终于能够仰卧在病床上,而不是卷成一只虾米。
看着天花板,孟初忍不住地想今天学校里的同学会怎样概括这件荒唐事,她甚至开始想,见到这样的自己,又被咬了一手臂血,沉清越大概是不会想再追她了。
不多时,孟初听到了父亲和人谈话的声音。
“我的女儿我是知道的。”孟启明起先说的非常克制。之后语速加快,声线也变得冷峻起来。
“她虽然有时比较随性,但是从小到大,在任何学校都没有给老师和同学添过麻烦。”
“我女儿不是一天就长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我相信她懂得怎样应对追求者。”
“所以我不明白的是,她为什么会在没吃早餐的情况下被罚跑操场?”
“现在周校长也在这里,希望班主任您能给个合理的解释。”虽然是问班主任,但是孟启明却看向了校领导,接着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接受班主任和校方不住的道歉。
这谈话不止孟初听着,沉清越也一直听着。
先前孟爸爸没有来的时候,校领导已经当着沉清越的面训斥过了一遍七班班主任,这感觉很奇异,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一个班主任被人骂,怂得和他被拎到走廊上罚站一个样。沉清越还知道了孟爸爸的级别好像很高,至少决定校长的升迁下放不成问题。
提到追求者的时候,孟爸爸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校方的人都走了之后,孟启明才正眼瞧了瞧沉清越,并且微笑着问:“就是你在楼梯口堵我女儿?”
沉清越挠了挠头,不可置否。
“还是谢谢你一路送她过来。你的手臂,要不要包扎一下?”孟爸爸的微笑更温柔了,看得沉清越心里发毛。
沉清越看向自己的手臂,上面属于孟初的牙印深深印刻,血肉斑驳。
沉清越摆手,道了声叔叔再见,退出了病房的休息室,关上门,才敢长舒一口气。
孟初今天对他笑了,他甚至还英雄救美了一回。但是如果没有他,她根本不用遭这份罪。又想起操场上孟初满脸泪痕的样子,沉清越忍不住闭上眼,咬了咬牙。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孟初咬他咬的那样狠。
而他竟然庆幸她咬的这样狠。
或许就应该让这伤口溃烂,永不愈合,才能偿还她今天所受的,昨晚所受的,由他带来的痛苦。如果不能给喜欢的人带来快乐,这种喜欢还有必要吗?沉清越叩问自己,在空无一人的住院部门廊外懊恼万分。
等到病房里最后一个多余的人走掉,门被合上,孟启明才开口对着病床问:“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孟初平静地回答。
“跪下。”
孟初立马掀开被子,顾不上打着点滴的手,也顾不上穿鞋,翻身下床,扑通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