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我和他说的没一句是心里的话了,他听得出来,见我说着口不对心的话,他便看着我,轻声说:“我,大爱天下,却唯独,漏了你一人,是吗?”
我呼吸了一口窗外秋深冷冽的空气,空气中弥漫着哀伤与焚烧纸钱的味道,其实,他何止是漏了我一人,只不过是对我格外的绝情罢了。
于是我说:“丞相爱天下子民就好,我不需要你爱。”
我见对门的店铺还开着,便径自走出了房间,关上了门,然后下了楼,小二见我下来,问:“夫人有什么需要吗?”
我答:“我看对面的成衣不错,去买些冬衣。”
“哦,王家的铺子衣服的确不错,我们的冬衣都是在那买的,是货真价实的。”
“多谢。”我给了伙计赏钱,这次出门我带上了所有的钱财,而且多年的俸禄,我倒不是看上去的那么穷,“麻烦帮我烧一壶热水,我一会带上去。”
“得咧!”伙计得了赏钱,应的格外脆生。
我在衣铺中挑了五六件厚重的冬衣,都选的干净素雅的款式,都是给孔明的,至于我自己,裹什么都行,倒是不挑的,选了冬衣又选了几大件厚重的棉被和大氅,另给孔明选了几身贴身衣物,付钱时掌柜的很怀疑我出不出的起这个价钱,毕竟这么多好材料的东西,还真是价格不菲的。
眼看着就要进冬了,赶路阴冷,我便又采买了好些小巧的暖炉好路上给孔明用,买完后天也擦黑了,回到客栈,伙计正好烧好了烫水,我谢绝了他要帮我拿,自己提了水桶慢慢的走上了楼梯。
屋内点着烛火,我敲敲门然后才走了进去,道:“我回来了,大人,诸葛丞相新去,各郡县都停了一切歌舞戏曲,外面静的很,您早些歇息,明日我们早起赶路。”
我将热气腾腾的水桶提到他面前,挽起衣袖褪去他的鞋袜,将他双足放入热水中。
天冷的时候,孔明一向有烫脚的习惯,身上暖了,他才能安枕。
他静静的看着我的双手拂过他的脚踝,屋中寂静了片刻,他问:“你不认我是你的先生,为什么还要这么照顾我?”
“你的确不是他。”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热水有利于您的血脉流动,利于您的恢复。再说,诸葛丞相,为国为民,您当得起这样的服侍照顾。”我用细布细细的擦拭他的双足,见他愣神,便问,“要我为您宽衣吗?”
“不,不必了。”
“您早些歇息,我在椅子上守着您,您放心,还没到成都,我不会丢下您不管的。”
“那到成都之后呢?送我回成都之后,你当真会走,且永世不再见我?”
我心头微微冷笑,转了身看着他,却语含微笑的说:“您可以留下我啊。”
他怔了怔。
“诸葛丞相,权势顷天,说一不二,这天下间就没有您做不到的事,您要想留下我,我是走不掉的。”我靠近了他,看了他的眼睛,问,“您是打算留下我,成为您一个人的禁脔吗?”
孔明手心凝握成拳。
我尽收眼中。
“先前在山村时,我假称您是我的夫君,这样可以省去许多去解释的口舌,而不是说您真的是我的夫君。您是什么身份,我如今也算是知道了,高攀不起,我只是您的奴仆,至于说夫君嘛……”本来我就是有意拿话去堵孔明,什么样的话他听的了,什么样的话他听不得,我最清楚不过,说着说着,却将自己说的有些沉默了。
烛火之下,孔明眉眼如昔,这每一处的轮廓,每一处的美好,他的眼睛,他都是孔明,但他又的确不再是曾经的孔明。
是吗?
还是,不是吗?
还是说,他一直都是他,只是我忘记了他曾经是怎样的他?
他也在看着我,这段时日以来,他眼中的痛心从来没有断过,这是我现在很少去看他眼睛的原因,他伸手抚上我的脸颊,唤道:“月儿……”
我默了很久,才说:“不管你还是不是他,你如不是他,那就是诸葛丞相,高居庙堂,威震四海,这样的大人物我高攀不起,你如是他……”我沉吟了。
“我是他如何?”他急切的问道。
“那你是他吗?”一时之间,我回答不来,便反问他,“你是我的先生,我的夫君吗?”
“我……”
他回答不来,在他这样的算计了我之后,虽然说他有理由,虽然说他情非得已,虽然说他记得这是他永远对我的亏欠,但在这之后,他还怎么能堂而皇之的应下我的一声“先生”和“夫君”。
他的手无法在抚摸我的脸,无力的放下。
“早些安寝吧,大人,别想太多了。”我帮他宽下衣衫,道,“您功在社稷,利于千秋,恩惠百姓,您一定能名垂青史,万古流芳。你的确是一个好丞相。”
“但我愧为你的夫君……”
“你当年不是说了么,你不会是我的良人,是我自己不信,飞蛾扑火,怨不得你。”我微微笑了笑,“你了解我,我真恨一个人的话是不会像现在这样照顾他的,所以我对你,真的是一点都不恨的,早点休息吧。”
第217章 第 217 章
从那一夜过后,孔明更加沉默了,但他身体确实一天比一天好上一点点,现在不用扶他,他也能自己走几步了,虽然,还挺弱,毕竟从鬼门关回来一次,哪有那么容易就好了,何况他本就不是受了什么伤,也不是受了什么毒,他是积劳成疾,这副身体本来就弱,还被这么折腾一番,如今能站起来走几步就已经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