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那个瘦高的身影,只觉得那肩膀宽得像扛着一座山,她不由羡慕起大嫂来,老公老谋深算又靠谱,哪像自家那个,只会打炮和撒娇。
她刚要回头用鄙夷的眼神刮一下秦梓徽,又听二哥道:“更何况,那群人的老窝都还指着我们秦少校看顾一二呢,谁敢得罪我们家?”
咦咦咦?什么情况!
秦梓徽一点也没有觉得二哥在开玩笑,他点点头:“前两日是有两位登门拜访,请我尽量将附近阵地往某处靠拢一二,从战略角度来讲靠拢与否并无大碍,但若是动了则意味着听命于系统外的人,这必然是不能轻易答应的。”
他表情严肃里透着点笑意:“他俩出手阔绰,现在看,他们送来的羊毛,竟然是从我们身上拔的。”
“啊?”黎嘉骏瞪向秦梓徽,“你你你你居然贪污了?!”
秦梓徽一脸无辜:“他们送来的是招商局募捐舞会的募捐款,我收来全数投入了军工厂造子弹,可半点没有贪没。”
“我觉得不大对……”黎嘉骏环视四周,发现二哥和大哥都垂着眼一脸事不关己,“你们三个背着我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说得好难听。”二哥望天,嘟囔。
黎嘉骏忽然一脸悲伤,她双手捂着肚子泫然欲泣:“我就怀个孕而已,大哥不疼我了,二哥不稀罕我了,老公和大舅子小舅子搞上了,我的命咋就那么苦,那么苦,那么苦……”
“说什么呢!”秦梓徽笑了,上前一把搂住她,揉头,“只是那个军工厂有我们家的一份罢了。”
“只是一份?”黎嘉骏仰头眨巴眼。
秦梓徽抬头望向大哥,大哥叹口气:“好了,你听听就好,那厂子,在姨娘名下。”
……目瞪口呆!
难怪她总觉得自家军火生意没断,为什么招商局的人竟然不知道他们家是干军火起家,敢情咱家用的是章姨太的名字,人家谁没事去研究一个退隐家主的姨太太叫啥,只要厂子里的工人和黎家也没关系,谁也查不到他们头上!
“这厂子五年前还没大撤退的时候就筹备好了,毕竟是老本行,当时也想不到别的生计。你不问我们也不说,不知道很正常,就不要太介怀了。”大哥安慰着,“你只要知道我们家现在是做粮食和货运生意的便可。”
为自己的布局能力和智商深深自卑以至于自暴自弃的黎嘉骏只能呆呆的点头,转而把头埋进秦梓徽的怀里,许久不想起来。
秦梓徽偷偷笑着,心脏跳得欢快。
“既然如此,那要做的事情,就赶紧着做吧,什么昆明,什么美国……去吧,去吧……”老爹沉默许久,疲惫的说,他拄着拐杖,身躯似乎突然伛偻了,无比疲惫,他转身缓缓的往回走,雪晴急着去扶他,他抬手拒绝,独自上楼,嘴里喃喃着,“我们祖上穷到当胡子的时候,尚知道国疲民弱,要抗倭驱虏、锄强扶弱,怎的现在如此国难当头,他们还敲骨吸髓,大发其财……如此作为,真不怕受天谴啊!”
说罢,他狠狠地敲了下拐杖。
跟在后面的大夫人闻言,低声的阿弥陀佛了一下。
小辈们并排站着,仰头看着曾经的顶梁柱消失在楼梯口,许久没回过神。
二哥轻声道:“这就是我支持你的原因啊,三儿。”
黎嘉骏的眼眶有点酸涩,她垂下眼,小心的擦了擦眼角。
大哥转过身,神情黯淡,转而坚毅起来:“既然要做,那就要快,梓徽,老二老三去了昆明,这边的事便只有我俩来扛了,我尚还可,唯独你身在其中,到时候如何应对,还需从长计议。你们两个就别耽搁了,快点收拾东西,学曦给你们安排行程。”
听了刚才的话,黎嘉骏哪能放心,她抓住秦梓徽的手皱眉:“那群人会拿观澜开刀?”
“他们的刀开不到我。”秦梓徽安慰道,“就是从别处使点小绊子罢了,但我现在负责委员长的地空安防,他们不敢乱来。”
“真的?”
“真的!”秦梓徽笑得柔和,“三爷,我要是真涉险必会跟你说呀,你又不是那种会担心忧伤的女子。”
黎嘉骏半信半疑,但又想不出反驳的话,只能点头赞同,干巴巴的又叮嘱了两句,便上楼和二哥收拾东西。
孩子交给大夫人照顾她很放心,唯独章姨太实在是太让人放不下,她烟还是抽着,可看那瘦骨嶙峋的样子,倒像是拿大烟吊着命,哪还有一点活人的样子。
听说她要走,刚喝了药准备睡的章姨太挣扎着坐起来,抓着她的手:“骏儿啊,咋又要走啊?”
黎嘉骏实在不忍心看她那样子,但也知道这时候若是再强迫她戒烟,那是真的在谋杀了,只能噙着眼泪安慰:“没事儿,娘,您好好养身子,我和二哥去安排安排,到时候带您到海的那边过好日子。”
“真的啊?那真好,哎,别人家女孩儿都没我的嘉骏能干。”章姨太骷髅一样的脸露出一抹纯然欣喜的笑,“人好,命也好,一定是娘上辈子积德,有了你这么个女儿。”
章姨太病重的时候,黎嘉骏又是生孩子又是坐月子不方便靠近,都是大夫人照顾着,顺便还在她床边念佛,久而久之她耳濡目染了。
黎嘉骏笑:“瞎说,那也是我上辈子积德,才能从您肚子里爬出来。”
“不,是我积德。”她竟然争起来,着急道,“若是你积德,又怎么会是个姨娘的孩子。”
“……”这个她还真没考虑过,没想到章姨太竟然这么在意,“娘,这话就不对了,您看家里谁那样看我了,唯独您啊。”
“是大夫人佛心宽厚,骏儿你记得,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她,像孝敬你爹一样。”
黎嘉骏心里苦涩:“说什么呢,您不说,你们仨我不是有一个算一个都孝敬的好好的?”
“是是是,孝敬的好好的。”章姨太红了眼眶,“是娘不争气,不听你的话,戒不了那玩意儿,自己作践了自个儿,娘是个有福的人,但娘没珍惜。”
其实黎嘉骏很想问,在亲眼见证她三零年那会儿那么惨烈的戒烟史后,章姨太又是用一种怎么样的心态染上烟瘾的?可现在人都这样了,她实在问不出口,只能继续安慰:“娘,人活一世,就图个痛快,您现在要吃好睡好休息好,等天气暖和了,会好起来的。”
“是啊,会好起来的。”章姨太怔怔的望着她,眼神眷眷不舍,“骏儿啊,你会原谅娘不?”
“什么?”
“要不是娘糊涂,为了讨好老王爷,带着你跟他一道抽大烟……你也不会遭那样的罪,到现在还养不回来……”她说着说着就哭了,“你那会儿不记得了,娘还松了口气,可是这心里啊,挠心挠肝的疼……这是做什么孽,让闺女遭这样的罪……多可怜啊,娘那时都恨你为何一定要戒,可现在明白也晚了……明明这个家里,谁也没看不起咱娘俩,偏我自己看不起自个儿……”
黎嘉骏感觉天灵盖上过了一道雷似的震颤,呆滞许久才回过味来,敢情她和章姨太那是烟友,章姨太压根就不是后来染上的!说不定她正是因为看过自己那屁滚尿流的戒烟场面,心生畏惧才戒不了!
真是作孽!
她已经无话可说,只能呆呆的看着章姨太哭,哭累了就扶着她躺平,拿毛巾擦干净她的脸,坐在一边给她掖被子:“娘,别多想了,我这不是好了吗?等您好了,咱们再加把劲,戒烟不可怕的,抹开一张老脸,什么事儿都能成。您……好好休息……”
“骏儿啊。”章姨太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她瘦骨嶙峋的手抓着黎嘉骏,“骏儿啊,小三儿,啥时候能让我抱抱啊?”
“等你好点喽,到时候如果我不在,我会跟大娘说,让她抱了小三让你玩玩……”黎嘉骏强笑。
“哦,那就好。”章姨太闭上了眼,唇角带笑。
第二天,黎嘉骏最后一次狠狠爱抚了一下即将成为“没妈草”的小三儿,跟着二哥上了车。
从重庆到昆明目前还没有铁路,他们必须驱车前往,从重庆走海棠溪上黔滇公路,一路往南过贵州才到云南,黔滇公路是滇缅公路的姊妹路,从十多年前开始修,陆陆续续直到三七年才修好,而紧接着它的开始修的,才是著名的生命线滇缅公路。
没有滇黔,滇缅运输的物资也无法到达前线和重庆,所以其实要两条公路连在一块,才是真正的生命线。
听完路线图的黎嘉骏这才意识到,这一回,她是走上了一条什么样的道路。
作者有话要说: 艾玛这次真走了,下次不出重庆我就yy直播唱五环!
姨娘没死姨娘没死姨娘没死,感觉刚才写着她闭眼就不会醒过来了真吓人→_→
这章昨天凌晨两点码完,不敢发怕心疼我的亲骂我,就想早上清醒着来交流点啥。
最近大概是春天到了,□□的季节到了,有些亲比较容易感怀。
不过我从头到尾都是比较坚持积极向上的面目,这并不是因为家书现在处于的尴尬处境,而是因为这原本就是我的打算
而我本身的观点就是,即使六十年后真相揭晓,也会因为时代的变迁变得模糊不清,现在到底发生着什么,又有什么影响,谁说得清呢?所以为防打脸,我一般都尽量不发表观点。
不过还是得夹着尾巴和诸位打个商量,家书的处境本身就比较尴尬,就算我大喊我是弘扬真善美传递正能量的,可若是有人因为我的文而产生一些奇怪的感慨,那结果喝茶的可能就我一个……艾玛,想想都冤出血。
最后,讲一下我从南非回来最大的感慨。
饭吃饱了吗?那就感激吧。
此致 敬礼 奏国歌
☆、第197章 扭曲的路
这次兄妹俩跟着自家的货运车队走,一共也就三辆卡车,两辆装了一些沿途售卖的货物,最后一辆主要装车队的人沿途生活的必需品。
等到了目的地,三辆车也差不多清空了,到时候就采购了当地预定好的粮食,运回去售卖。
路程的漫长并没有超过黎嘉骏的想象,可兴许是沉寂太久,即使疲劳得脸色发黄,她还是带着股放风似的亢奋感,激动的不行。
而按照二哥的说法,她是月子做得太好,旧疾全消不说,还破而后立了:“闹腾得像有病。”
可她真是冷静不下来,她指着眼前的“小山城”,有种撞到墙的晕眩感:“这,这真是遵义啊?!”
二哥一脸想不开:“是!怎么了!”
黎嘉骏当然没法解释,看二哥的反应,他是绝对没听说过遵义会议的,而就她自己,也不是因为这个会议而兴奋,纯粹是因为在这十万大山中竟然能转角遇到一个自己从教科书上见过的地方,这种感觉,没处说真的只能憋出病来。
“你们啥时候走,我别处转转再来。”她总觉得遵义会议是有配图的,可怎么也想不起那配图怎么样,所幸这县城不大,一气儿就能逛完,她想去瞻仰一下。
二哥正忙着看人清点货物,闻言头也不回就拒绝:“呆着别动!你以为这是你的地盘?瞎跑跑啥。”
黎嘉骏撇撇嘴,老实的蹲在了一边,山里湿冷,又是临江,风都带着水汽,呼呼的。
她看着车队的伙计指挥着力夫用板车把采买的粮食用品运来,又是木箱又是箩筐的往上搬,隐约还能看到里面滴翠的青菜,这菜刚沐浴过冬天的霜雪,最是嫩甜的时候,路上摘点野蘑菇炒了吃,只需要一点点盐,那绝对的冬季山珍。
可惜现在才刚进入三月,天还冷着,否则就可以吃到贵州山中产的竹荪了,那才是真绝色,煲鸡汤配火锅都美得冒泡!
正说着,几个装了咕咕鸡的鸡笼子也被放上了卡车。
黎嘉骏仰头意银着它们……
二哥拍着手走到她面前,挡住她面前的光,奇怪道:“饿了?你吓得鸡都不敢叫了。”
“有点想喝竹荪煲鸡汤……”
“哪个月子娘前阵子说再喝死给谁谁看的!”二哥毫不客气,一把拉起她,“你就作吧,说,想去哪,还有一会儿就出发了。”
“额……有没有适合开会的地方?”她实在编不出什么名目来了。
二哥果然已经无力吐槽:“这地方……那就政府……等等……”他忽然一脸凝重,抓紧她的手臂,“你到底想干什么?”
黎嘉骏觉得有点不对,心虚道:“没什么啊,没有就没有吧,我也就随便一说。”
“骏儿,我知道你可能被那些职业的记者影响,什么都想看看,但是想想现在的情况,不是说合作就亲密无间的,你得注意分寸!”
陡然被这么针对的训到,黎嘉骏简直要惊悚了,二哥这是要上天,这都能猜出来?!“哥,哥你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跟一些人接触过了?”
“啊?”
二哥深吸一口气,似乎对黎嘉骏笨拙的演技非常无奈:“三五三六年,这儿可是共……”
“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黎嘉骏毅然打断,“我们走吧。”
二哥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眯上眼:“骏儿,你不像是会搀和那些破事儿的人啊。”
“废话,我这觉悟,玩得过谁啊,走吧快走吧!”这次换黎嘉骏拉着二哥回去。
两人上车休息了一会儿,到了规定时间,车队再次发动。
其实对于看不到会址,黎嘉骏并没有很惋惜的感觉,甚至很懊悔自己的一时冲动,更烦的是二哥太聪明,又同时有点小庆幸,心情很是复杂。
二哥则以为她计划被打断不高兴了,破天荒的小心翼翼起来,他频频往外看,终于等到一个伙计从巷子里小跑着过来,给他递了个东西,然后跑到了后面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