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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谢衍是个极有野心的人,他根本不会甘于做一个摄政王,更不允许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而这场洪灾与瘟疫来得太是时候,他以赈灾之名,用压制瘟疫的药来控制这半壁江山上的人丁,使他们在深山中操练,并挖出一条直通会宣的地道。会宣距金陵,仅两日路程。
    不知情的外界即便察觉人烟稀少,也会以为是瘟疫造成的大数死伤。
    更何况还有后晋这个政权作遮掩,征兵、攻城,一切都顺理成章。
    他其实只等深山中的军营能自己运作,便可让太子李重晦覆灭后晋,班师回朝。
    后晋依然会建立,但不是现在,也不是在这个地方。一年之后,后晋的都城,应该是——金陵。
    丹薄媚很快明白其中的关节,道:“谢衍他想建立后晋也好,一统天下也罢,与我没有关系。我只要能拿下这场硬仗,无论是真是假,入仕周唐都已足够。”
    她说完好一会儿,发现宁寂不出声,便嗤笑道:“我这样利欲熏心,就是我的本性,宁公子觉得好吗?”
    “如果你原本是这样,那自然很好。”宁寂顿一顿,又道,“我知道,你会成功的。”
    丹薄媚挑眉,站起身眺望远方,冷利道:“我也知道,我会成功。只要周唐太子出现。”
    她冷冷地抱臂,眸光清冷,长发与袖袍在晨风中飘扬。
    宁寂,如果你喜欢我这样,我也不介意撕开伪装,将完全真实的我——一个冷酷锋利又黑暗的我,展现在你面前。
    ☆、第34章 顺水推舟
    “已经半个月了。”
    眨眼间,过去这么久。
    地牢如今被布下禁止真气运转的阵法,崔夫人望着铁门外幽暗的岩石壁,皱眉叹气,用石子又划了一横。
    庆忌抱臂坐在墙角,之所以抱臂,不是因为臂上裂开又愈合的伤口,而是没有剑在手,他不习惯。
    有人问:“她真的会回来吗?”
    这次所有人都在沉默,不肯回答。长时间暗无天日的关押,在看不到希望后,人会丧失斗志,神情低迷。
    王唯安烦躁地一拳砸在石壁上,疼痛令他神智瞬间清明。他沉思片刻,猛地回头道:“不对。那日不是说太子率大军已经快出关了吗?那么,即使他们不知道我们被关押,这么长时间,伪晋也应当与太子两军交战过了。为何迟迟没有把我们推出去?”
    白月真与他对视,也慢慢站起来,皱眉道:“你的意思是,很可能大军遇到了阻碍,直到现在还没出关?”
    “对!所以……”
    王唯安还没说完,突然整座山体地动山摇,四周岩石壁晃动间不停坠落细小的沙石,锁住牢门的铁索都在叮铛作响。被关押的一众学子不知发生何事,纷纷起身,踉踉跄跄扑向铁门,见到守卫都冲出地牢。
    摇晃声振聋发聩,诸多学子紧紧抓住铁门,仍被晃得东倒西歪,大声惊吼道:“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我们会被压死在山下吗?”
    “是不是山要塌了?”
    没人清楚眼下的情况,但学子素养尚存,并不四处逃窜哭嚎,各自想办法打开铁门。
    这时,有人叫道:“快看头顶上!那是什么?”
    所有人抬头望去,只见石壁上凭空浮现一片幽蓝的光晕,笼罩着整个地牢,上有繁复神秘的道纹流转,中央那一点旋转的八卦图案时亮时暗。
    “是……压制我们真气的阵法!”崔夫人惊讶地紧盯中枢那一处,不知八卦时亮时暗代表什么。
    轰然一阵电光流转,整片幽蓝的光晕从中枢处爆开,裂痕一直蔓延到四面八方。
    “咔嚓,咔嚓……”
    光晕犹如实体寸寸碎裂,于瞬息之间消失了。
    “压制真气的阵法破了!”众人兴奋地大叫。崔夫人手印一结,九小鬼刹那飘出铁门,一直飘到地牢门口,趁人不备,一把抢了钥匙就冲回来,迅速打开所有牢门。
    “快!只有冲出地牢,才有机会离开——”
    浩浩荡荡的数百人一齐涌出牢门,尽管夹道狭窄,仅容许三人并肩通过,但学子们在这样生死存亡的时刻,仍然保持镇定,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短短几息,以数十名先生为首的队伍已经冲出地牢,得以窥见暌违已久的光明。
    晴空万里,林木森森,山水清嘉。
    这是个自由呼吸,可以拥抱碧海蓝天的世界。
    “我们出来了!”
    有许多学子迎风立在地牢门口,情不自禁地大喊,声音回荡在沉寂的山谷,比黄鹂还要悦耳。冷不防有人在他们身后的山崖上接话道:“出来了就好,加入战斗吧。”
    众人纷纷回头,山崖不高,约有三丈许,丹薄媚抱臂冷静地立在崖上,一身男装,广袖长裾。
    果然是她,她还是来了。
    学子们纵身一跃,全部跳上崖顶,耳边顿时响起苍凉的号角声,那是独属于征战沙场的嘶吼与壮阔。抬头一看,不远的山脚下,正有黑压压一大片士兵在交战,从这样的高处望下去,双方大军如同铺在平原上的蚂蚁,密密麻麻,涌动出惨烈的悲歌。
    应氏与宁氏子弟出手。朱雀双翅一扑,毕方口吐烈焰,每一招无不瞬间掀飞数十名周唐士兵。
    王唯安等人见状,纷纷跃下平原,加入战斗。丞相韩殊从人群中走出来,扬了扬手,数十名黑衣剑客如离弦之箭,形成一道最强防御,将诸多学子牢牢拦住。
    生死不过方寸。
    丹薄媚不愿如之前那样拼命,只是一时厉害,后面痛起来就弱得不堪一击。她静静立在白嬛身边,美其名曰保护太子妃,其实根本没有出过几次手。
    白嬛坐在改良过的战车上,道:“薄媚,你方才出手破阵,可见实力不凡。我在大军后方,其实并不需要特意保护,你不如也去对付那几位高手吧。”
    丹薄媚抬一抬下巴,目光遥遥望向丞相韩殊左右的四人:“太子妃,看见对面丞相左右的四人了么?”
    这四人是那日她在谢衍身边见过的,实力深不可测。如今也只是静静地观望双方大战,没有出手的打算。
    “见到了,怎么?”
    “他们才是最危险的底牌,如今未出,我怎能任由太子妃独身一人在此。”丹薄媚义正言辞地解释。
    白嬛似笑非笑,也许相信,也许不相信,只道:“原来如此,薄媚你能以一敌四?”
    丹薄媚道:“未必,可以一试。”
    “你能这样说,看来是有些把握。但是,我很好奇,像你这样的高手,为何要进入太学宫?”太子妃紧盯她,须臾不离,不想放过她冷静表面下细微的变化。
    然而丹薄媚神色如常,偏头自然道:“为了入仕,众位同窗不皆是如此么。”
    白嬛摇头笑道:“不一样。他们为了胸中抱负入仕,为了天下一统入仕,为了黎民百姓入仕,为了平步青云入仕,而你——是为了入仕,而入仕。这本身就是一种矛盾。所以,你应该有别的目的。对么?”
    丹薄媚冷冷地与白嬛对视,不动声色地警惕道:“太子妃何意?”
    “不必这么紧张,我什么意思也没有,也并非想逼你说出自己的目的。”白嬛微微一笑,转头,目光落在战场上那面迎风飘扬的周唐旌旗,低声道,“只是我很欣赏你,如果你为了入仕,我这里倒有条捷径让你走。”
    “什么?”丹薄媚环视四周,并没有什么人在关注她们的谈话。
    白嬛冲她勾了勾手指,她俯过耳去:“帮我搜集*会密谋造反的罪证——要绝对无法翻供的证据。你若能做到,官职自然青云直上。”
    丹薄媚诧异地挑眉看向白嬛,不置可否,反倒疑惑道:“我似乎并未听说*会有这等大逆不道之意。更何况,*会的真正主人,难道不正是当今陛下么?何必造反。”
    白嬛眯眼道:“有句话你一定听过,叫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丹薄媚思忖少顷,偏头望了望冲杀在前方的太子李重晦,看来太子与素贵妃的暧昧已经威胁到他的东宫之位。她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看来太子妃是要除掉素贵妃。”
    “不是我。”
    白嬛意味深长地笑道:“是太子为了保住周唐社稷的安稳,才要千辛万苦找出宫素谋反的罪证,亲呈陛下明鉴。你明白吗?”
    丹薄媚心领神会地点头:“明白,太子殿下对陛下真是忠心耿耿。”
    “所以,这条捷径你走不走?”
    本来铲除宫素与*会正是她必要计划中的一环,如今有太子妃许以高官,岂非一箭双雕,她没有不顺水推舟的道理。
    丹薄媚欣然同意道:“承蒙太子妃青睐有加,薄媚不敢不从。”
    白嬛笑吟吟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等此间事了,你立下大功,朝廷封赏下来,我会安排你去个容易浑水摸鱼的地方为官。你表面与东宫没有交集,*会不会对你提防。至于后面的事,就交给你了。希望你能尽快,东宫的位子不太安稳。”
    丹薄媚应声。这边刚谈完,前方突然一阵喧哗,那四人终于出手了,眨眼掠向太子李重晦。
    她无须太子妃提醒,点足越过众人,拦在太子身前,与其中二人对了一掌。
    四人停下,因知道了她的实力大约与自己不分伯仲,一时不愿冒然出手。后方丞相韩殊见状,不慌不忙地高声道:“姑娘,你确定要出手么?我听闻,姑娘姓……”
    果然要说这句话!
    只要说出她的身份,周唐皇室必然对她赶尽杀绝。
    丹薄媚立刻打断他,冷笑道:“丞相大人,这四人看着很眼熟,我忽然想起来,那日被抓时,跟随晋帝左右的不正是他们么?晋帝的身份很奇妙啊……对了,你说我姓什么?”
    她不信,他们敢逼她说出晋帝是谢衍。
    丞相韩殊脸色微冷,顿了顿,笑眯眯地道:“姓薄。薄媚姑娘记性真好。”
    丹薄媚嗤笑一声,双袖一震,半空浮现一片岩浆之海。海中突兀长出无数根藤蔓,蔓尖开巨大花朵,蓦地一起攻向立于岩浆之上的四人。
    丞相韩殊见他们五人一时难分胜负,遂命人传信给谢衍。不久,一只信鸽飞回来停在他肩上,他取下字条展开,上面只有寥寥几笔:诸事已毕,且战且退,半月内败亡为宜。另,有机会,杀了她。
    杀了——她!
    丞相韩殊抬头,眸光锋利地凝视以一敌四犹不露败迹的丹薄媚,双手结印,身后缓缓浮现一尊青铜鼎。
    ☆、第35章 波谲云诡
    丹薄媚能支撑的时间已不多,忽然瞥见韩殊身后的青铜鼎,十分讶然。
    他不是姓韩?人尽皆知,八族中,并没有韩氏。
    古兽迟迟没有虚影幻化出来,她无法知道那是哪一族的。
    这时其他几名八族子弟也停止交手,回头惊疑不定地凝视韩殊。他身后那尊宝鼎巍然不动,非但没有旋转,连四面的图案也不见。
    “奇怪,他意欲何为?”应蒹葭疑惑地抚了抚耳边的长发,对宁嚣道,“他不是八族之人,却如此明目张胆地动用九鼎秘术,难道不怕那一族对他发难?”
    宁嚣居高临下地俯视,皱眉道:“他的鼎也奇怪,我从未见过八族之中,哪一尊宝鼎是这样的。”
    “莫非,这是……”应蒹葭掩口瞪大了眼,回头惊讶地与宁嚣对视。
    宁嚣神情也格外严肃,低声道:“如果真的是丹氏龙鼎的话,那么丹氏被灭与这个人——或者说,与谢氏也有关系。毕竟他是天堂手组织的首领,而天堂手是谢衍在谢氏支持下一手创立的。”
    应蒹葭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后梁皇族、周唐皇室、还有谢氏,三方势力为何要联手灭丹氏一族?我真是想不通。不过丹氏当年的确无可争锋,坊间传言后梁先帝因丹太后私通而灭丹氏,显然站不住脚。仅凭后梁皇室,没那个能耐。”
    “我以为,能在那样的形势下,雷厉风行地快刀斩乱麻,三方联手也不够。”
    应蒹葭愣了愣,定定地看着宁嚣,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