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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王大力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心里很是不服气。王大力是个办事沉稳的,平时脾气也很好,可现在竟然这态度,可见那话有多难听。
    常家三房的人脸色都有些难看了,孙婆子直接咒骂起来,“这杀千刀的钱家,他们连我们这点小生意都不放过,怎么就没一道雷把他们给劈死!”
    常老爹并没说些什么,只是对那两人道:“辛苦你两来回奔波,天色也不早了你们也赶紧回去休息吧,等明儿空了来我家吃酒。”
    两人纷纷道:“叔你太客气了,我们都是拿了钱的辛苦啥啊,以后有这种事继续叫我们啊。”
    两人离开的时候,常喜乐找他们私下说话,让他们别把这事传出去,连家里人都不能说。两人都拍胸脯保证,常喜乐这才放下心来。
    倒不是常喜乐担心村子里的人对钱家有意见,而是担忧大家心里会恐慌,怕他们家的生意做不下去。
    自打常家收茱萸和油茶果,让村子里的人甚至周边村的人都有了期盼,不少心思活跃的人,还打算明年开春把油茶果和茱萸移植到空地,到实际采摘就更方便了。若是这个时候得知钱家作祟,这热情肯定很容易被打消。
    “这可咋办啊,钱家人要是拦着,咱们这生意是不是就做不下去了。”王大嫂忧心忡忡道。
    常喜乐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咱们吃茱萸也有段日子了,现在要是没有了这玩意,你们会觉得咋样?”
    常喜旺心里存不住事,压根没想这节骨眼常喜乐为啥会问这个,直接道:“那可忒没味了!吃惯了不吃,特别难受。有了这东西调味,再难吃的东西都变得可口了。”
    常喜乐笑了笑,辣味确实是一种很魔性的味道,吃不了的且不说,一旦习惯了这个味道,饭菜里没了它总觉得不对劲。所以前世有一种说法,要是让湖南人和四川人结婚之后陪着你不是辣椒,那肯定对你是真爱。
    虽然这是一种玩笑和夸张的说法,但是也能瞧出辣味对于吃惯了的人来说,是很难戒掉的。
    茱萸的辣味虽然不及辣椒,可他同样有这样的魅力。
    “这不就结了,只要大家开始习惯这种味道,就会渴望,也就会有了市场,钱家还不至于厉害到咱们老百姓想吃点啥都得经过他的同意。只是这需要一点时间,咱们应该信任二哥。二哥不愿意将这些事告诉给我们,按照他的性子与其说是怕我们担忧,不如说是觉得自己能够解决,所以觉得没必要告诉咱们。”
    大家这么一听也纷纷觉得有理。
    常喜乐又道:“况且刚才大力不是说了,餐馆都是要咱们东西的,就是那些杂货铺毁约了。说明事情还没有糟糕到那份上,杂货铺的进货渠道都是跟钱家有关,一定程度上来说是靠钱家吃饭的,所以钱家发话他们也不敢不从。而餐馆就不一样了,之前二哥不是说了,跟钱家还算是对家,见钱家这么干反而觉得是忌惮,恐怕买得更欢了。”
    常老爹这时候也发话,“现在咱们猜也没用,一切等老二回来再说。”
    大家纷纷叹了一口气,他们在这愁也没用,这么远又帮不到什么。即便是近,也不能真找钱家人干架去。
    常喜乐暗暗握了握拳头,科考之事是势在必行啊,否则一直被这么压制,未来很难走得长远。
    五天之后常喜盛又回来了,神色依然如同之前一样,并没有增添忧愁。
    仔细一问,果然如同常喜乐预料的那样,虽然生意受到一定的影响,但是还是有更多人对这调味料十分感兴趣,纷纷下了单子。而且这东西在餐馆里推出,果然受到不少人的青睐,使得原本不过试一试的餐馆都愿意长久合作下去。
    “就知道大力那小子会把这事给你们说,都跟他说了不是啥大事。”常喜盛并不意外大家都知道有人退货的事。
    “你们也不用太担心,钱家人虽说在咱们县里是横了点,可也不是啥都是他说的算。咱们的东西虽然不算是新鲜东西,可到底没人做得跟咱们似的那么好吃,只要尝过的十有八九都会成为回头客。等名气打出去了,就不愁没人买。这东西用油滚一滚就能伴着干粮吃,方便又下饭,谁不乐意买?
    而咱们的茶油味道也很不错不说,重要是便宜。说句不动听的,大家都知道买卖私盐是要掉脑袋的,可为啥屡禁不止,不就是大家贪图便宜吗,这钱家还能厉害过官府?所以这销路不用愁,刚开始可能辛苦点,但是时间长了名气打出去了,也就不用担忧了。”
    常喜盛虽然在外头并不顺利,可他依然充满了信心。这些天他走街串巷也卖掉了不少,这活不容易可他依然有信心能干下去。
    大家见他很有信心去面对这些困难,心里也不觉得是什么太大的事,稍稍舒了一口气。
    常喜乐则打心眼佩服常喜盛,推销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况且还有钱家作祟,可常喜盛不过第一次接触却半点没有被打消积极性,甚至越挫越勇。
    他虽然理论知识不错,可要真的跟常喜盛似的,拉下脸面走街串巷那贩卖,他还真的做不来。销售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的,必须有铁打的心脏和脸皮,稍微皮薄点都难以支撑下去。这一行太容易被打击信心了,因为别人的拒绝而感到被羞辱,能干得好的个个都得有十足的劲头才成。
    常家能出这么个人物,也是他的福气。否则光靠他一个人完成原身的心愿,实在是太难了。一个好汉三个帮,独木难支。
    “你在县里头房子找得咋样?”曹二嫂关心道。
    “放心吧,已经找着了。位置偏僻了点,不过屋子大能装很多东西,价钱也不贵。等你们有空去认认门,这次我打算多带点过去,下次就回来得不那么勤了,这来回太折腾了,太耽误事。过两个月就要过年了,我得赶在年前多卖点。”
    按照之前和常老爹的约定,如果在春耕结束之前能卖掉他定的量,春耕以后就能到府里闯一闯瞧一瞧。这数量不少,而春节至少要耽搁半个月,所以常喜盛很急着把东西卖出去。他不能在一开始就给输了,到时候常老爹肯定不会再放他去做生意。
    常喜盛的努力并没有白费,渐渐在县城里打开了销路,隔三差五的就会回来运货。不仅仅是茱萸酱和辣米油,不少人吃了茶油觉得这东西味道好还便宜,都非常乐意购买。
    钱家人虽然依然在压制,却没办法掌控整个稻香县,常喜盛也就在这夹缝中生存。不过短短几日,他就已经和从前完全不同,在疯狂的成长着。
    这样的结果,常喜乐喜闻乐见。
    当一个人的潜能被激发的时候,会迸发出难以想象的实力。钱家何尝不是一个试金石,经过磨练的常喜盛才能像他期盼的那样,走得长远。
    这也使得榨油坊的人干活更有劲,虽然是大冬天,可榨油坊里的爷们都赤着膀子在那挥汗使劲。
    常喜旺也找到了适合自己的活,榨油的过程虽然十分单调,但是成就感也是十足的。他力气也有处使了,还不用怎么动脑,最适合他不过。
    常喜旺种地也就比常喜盛能好一点,他就擅长蛮力,精巧的事都做得不好。家里学字学算术学得最慢的也是他,经常被孩子们笑话。可在榨油坊里,他却将自己的特长完全发挥出来。
    榨油坊出油率比常喜乐想象的还要高,这就是最大的证明。
    常喜乐见两个哥哥以及曹二嫂都很好的胜任了新的角色,全都步入了正规无需他在操心,这才安心的抽开身不再插手。他不可能事事都参与,非把自己累死不可,兴许结果还不咋样。
    有了空闲常喜乐这才有工夫将目光转回到农田上来,常老爹的一句话非常有道理,农田才是根本。
    不光是对于农人来说,整个社会皆是如此,以农为本。在这里贵族高官都是一个大地主,而且想方设法的吞噬着百姓的土地,便可知农田有多么的重要。
    随着榨油坊日夜不断的劳作,所产出的茶枯也越来越多,常喜乐开始着手沤肥一事。
    肥料对于农田来说非常重要,如果不及时施肥,土地就会越来越贫瘠,最后变得无法种植粮食。
    而桃源村种植农作物的肥料一般就是秋天收割之后放一把火将地里的稻梗烧成灰,再加上沤好的人畜粪便。这也就有了,在外头想上茅厕就是憋着要拉到裤子上风险,也得跑自家茅房的说法,这都是因为肥料不足,所以异常珍惜的缘故。
    桃源村的村民并没有大规模的养殖牲畜,不少人家都是没有财力去养殖牛羊之类比较中大型的牲畜,一般最多养些鸡鸭,还不敢养太多,怕得了瘟病。如此一来,肥料就显得有些不足了,也就使得地力不足。
    而常喜乐因为榨油坊而得知,这里虽然已经有以油菜子榨油,但是并不普及,不是成为主要的油料作物。而油菜也没有用大田种植过,一般就种在菜园子里。
    所以当常喜乐提出稻谷收割以后,在田地里种植油菜,以提高稻田复种指数和土地利用率,让常家人都十分震惊。
    “这田地得休息,要是一直不停的在上头种东西,地力就不够肥,会影响来年水稻的种植。”
    常喜兴忍不住道,他虽然很少质疑常喜乐的意见,可关于农田之事,他就没办法沉默了。就如同常喜盛一样,常喜兴是打心眼喜欢伺候地里,就是个天生的农人。
    大家现在虽然十分信任常喜乐,可这样的提议对于祖祖辈辈都同一套方法耕种的人来说,难免觉得不可思议,觉得常喜乐是弄错了。
    “孩子,你是不是记错了?应该是种一年水稻再种一年油菜吧?这样也能让地歇歇,又不至于荒了一年。”
    这世界年年在土地上种植也不过是近几十年的事,孙婆子小时候听祖辈说以前种地还是轮休的,歇一年种一年,否则会把地给伤了。那时候土地多人口少,实行的还是均田制。
    即男子十五岁以上,授种粟谷的露田四十亩,妇人二十亩。奴婢和耕牛同样授田,授田视轮休需要加倍或再加倍。可后来随着人口的增长,土地渐渐不够分了,这规矩就给变了。
    而桃源村刚开始种地也是轮休的,可是随着人口的暴涨,土地严重不足,也就不再有轮休这么一说。这也导致村里的地肥力越来越不够,水稻产量明显比从前低了。
    所以孙婆子第一反应就是常喜乐记混了,把轮休继承了当年轮流耕种。
    常喜乐肯定道:“娘,我并没有记错。油菜对土壤中肥料的利用率低,不会伤到地力。不仅如此,它生长的过程中落花落叶会遗留在田间,肥效反而高,给后来种植水稻提供优良的前作。油茶籽榨油率非常高,仅仅次于莱菔籽,又比芝麻易种收多,这么一来咱们油坊又多了一种油源。”
    “这能成吗?我长着大年纪,没听见有谁这么干过啊,你是不是从书里看到的?那书不会说错了吧?”
    孙婆子不怀疑常喜乐,但是因为太颠覆她的认知,也就觉得是不是那书写错了。
    常喜旺道:“娘,书里咋回出错,你不懂别乱说话。”
    这世界对书本是非常崇敬的,而且这里不像后世图书市场发达也比较紊乱,一般能写成书的都不是一般人。那些乱七八糟的杂书是非常少的,这世界印刷术造纸术技术不高,使得书本成本很高,靠卖杂书挣钱很不现实。
    常老爹也皱紧眉头,“我之前也听说过在别国有地方就能连着种地,可也只是这么一说,没人能打保票说真有这么一回事。这种地可是大事,要是出错那一年都没有了收成。甚至还会祸害到以后,不能胡来。”
    常喜乐明白大家这么谨慎的原因,毕竟是一直以来认知的颠覆,别说在这个信息接收得少的世界,就算是后世,也不能别人说什么就听什么,没有了自己的分辨能力。经验主义虽然要不得,可也不能完全不相信经验。
    常喜乐也不敢一来就强制性大规模的施行他所说的,凡事还是要谨慎,不急于一时,还是得一步一步来。
    “我是这么想的,咱们可以先抽出一块地试一试,看看到底成不成。若是成了,咱们以后都可以这么做,也能多些进项,若是不成就那么一小块地,也不碍着什么。”
    常喜兴听这话点头道:“这主意我看成,小五既然是从书上看的,按常理肯定是没错的,可这事是大事,咱们先试试也好。要是真能成,这可是大好事啊。”
    常老爹这时也点头同意,“行,就这么办。匀出一亩地给小五试试,老大你到时候就按照小五说的做。这活他动嘴皮子还行,动手可是不成的。”
    曹二嫂笑道:“肯定不能让小五亲自去种地啊,他可是秀才,别人看到不知道会怎么说咱们家呢。”
    常喜乐也没有客气,他虽然有理论知识,可动手能力为零,况且现在右手还不利索,还是不要去逞能。
    这里的油菜种植还是传统的打窝点播,这样的种植方式浪费种子而且苗子也不容易壮,病虫害也多,间苗还费劳动力。常喜乐运用的方式是先育苗,后大田栽种的新技术,与这里截然不同。
    育苗成功之后,大田移栽的时候,常喜乐也有不一样的要求。
    先要掏厢垒埂,以便易于排水,使得田间无积水,在施足底肥。
    底肥还运用上了茶枯。
    茶枯混在肥料里,不仅能肥地,还能杀死小象甲、蛴螬、蝼蛄等地下害虫。
    常喜兴虽然因为没有接触过这样的种植方式而疑惑,却并没有吭气就完全按照常喜乐指示的来。
    还是常喜乐主动告诉他这么做的原因,至于是不是这样的结果,随着油菜的成长就能看出来。
    常喜乐虽然没有动手下地,却也不是嘴皮子上下动一下就完事,而是拿着自己制作的小本子每天到田地里记录,为以后大面积种植提供相关数据。
    桃源村里没有秘密,虽然这只是常喜乐的一个实验,却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村子。大家都觉得十分好奇,怎么会有这种的种植方式,就不怕地力受损吗?
    不少人议论纷纷,虽然都觉得不靠谱却没人觉得常喜乐这是疯了,然后前来阻止。因为盲目的信任,虽然无法想明白,可也就觉得这读书人想法多,他们哪里敢这么做。
    而有一些人,比如里正,听到常喜乐这么做,好奇前去询问。听到常喜乐的解释,他沉默了片刻,咬了咬牙,也拿出几亩地去试验,比常家三房还要大手笔。
    这使得常老爹唬了一跳,让里正别冲动,等他们家弄成了再决定也不迟。
    可里正却道,他觉得挺有道理,他们又不是没有种过油菜,确实不怎么伤地,试一次又何妨。油菜这东西耐寒能越冬,若是这么轮流耕种,让这地里不空着也能多些进项。
    里正都这么干也有不少人跟着,不过更多人还是观望态度。
    常喜乐把这边伺候好,那边又开始准备沤肥。
    他根据印多尔工艺堆肥,这说法看着很是洋气其实就是一种利用作物桔杆和动物粪污等生产腐殖质的方法。
    桃源村本来也是利用类似方法堆肥,只是其中植物废弃物利用得比较少,大多靠的是草木灰和动物粪。他现在沤肥就会增加比如野草、落叶、木屑、茶油果壳,茶枯等等。
    桃源村附近都是山林,腐烂的树叶、杂草非常多,这些都是非常好的肥料。杂草也不用去别的地方找,就去把那些茶树和茱萸树下的杂草清除干净就行。这么一来又能堆肥,又能打理茶树,不仅有助于茶树和茱萸树的成长,还能避免摘果子的时候,惹到藏在里头的毒蛇。之前采摘茶油果的时候,就有的人心急还没试着先打草惊蛇就上手,结果差点被咬到。
    常喜乐运用的坑式堆肥的形式,他找到一个天然形成的大坑,如此一来就不用怎么挖掘。
    这里的冬天虽然一般不会下暴雨,可为了以防万一,常喜乐还是为他建造了一个茅草顶棚,等一两年之后,这样的顶棚又可以用来堆肥。否则若是万一遇到暴雨,会导致物料浸湿,无法提供足够氧气,也就达不到发酵作用。
    堆肥的时候,植物性肥料首先铺在坑底,然后再铺上粪肥,上头撒上薄薄的一层尿土和草木灰。浇上一些水,再重复堆积。
    这些都有是由常喜兴和常家四房的常喜丰一同完成的,他们见常喜乐竟然堆个肥都那么讲究,都那忍不住啧啧感叹。他们也不是没有堆过肥,可还真没有像现在一样。
    “这样就能成了?”常喜丰问道。
    常喜乐稍稍往后退了几步,这里的味道实在不怎么好闻,可是常喜乐也不好捂着鼻子。毕竟常喜兴和常喜丰那挥汗如雨,他在一旁不动手光看着就算了,还一副嫌弃样子,那模样实在有些刺眼。可要说话就受不了了,必须得避让一下。
    他也是傻,竟然忘了弄个口罩,白在这被熏了半天。
    “过个十来天还得第一次翻堆,就是将这些物料从堆垛的一端翻到另一端,以保证充足的空……以保证能都能被腐蚀。大约一个月多月还得进行第二次翻堆,方向跟第一次相反,那个时候这些东西会变暗,就说明咱们这活是做对了。”
    具体的原理常喜乐实在不知道怎么跟两人解释,又是氮又是什么真菌分解的,越说越让人闹不明白。所以只能这么含糊而过,让他们知道如何去做,却不能告知是何原理。
    而这两人也没问,他们心里常喜乐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就按照常喜乐说的去做就成。
    “看来这活还得多找几个人手才成,否则怕是做不完。”常喜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