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
凌舞茫然的环顾四周,她又回到了燕族祭坛,倒塌的木架、积灰的神像······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她幼时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这一定是梦吧······她恍惚的想着,自己明明是被关在了地下牢房之中,怎么可能回到相隔千里的燕族遗址呢?
全身上下像是棉花一样软弱无力,她尝试一下,也没能起身,行动之间,忽然一本书册从怀里掉了出来,不知怎得看起来十分熟悉,像是曾经见过一样。
“这是······”
她疑惑地拾起褐色的书卷,翻到了封面,竟然是已经被夜盟克烧掉的医书典籍!
也许是神明显灵,让她能够在梦中得以寻找解毒的方法。当初梦若打断她的时候,正好就读到了关于牡丹醉的记录,她记得似乎是在····凌舞迅速翻到了那一页,仔细解读起来,可是越看越下去,她的心就越冷,看到最后一句时,她颤抖的手握不住书页,哗啦一声掉落在地上。
女子身为药引,仍有药方可解;男子一旦沾染此毒,无药可医,必死无疑。
凌舞鼻尖一酸,捂住脸痛哭起来,一滴滴泪水打湿了衣裙,也浸透了地上的书页。
牡丹醉这个毒药的存在意义,就是为了杀死男子,就根本不存在解药这一说。即便有,以现在她的情况,也来不及做任何事了。
如果,她当时没有通过男人的试验,在被送入宫时就死去的话,那么现在他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甚至连停止呼吸的那一刻,自己都没有陪在他的身边。
忽然,地上的书册散发出淡淡的光芒,空白一片的末页忽然出现了某些文字,似乎是用她的眼泪写成的,文字逐渐拼凑在一起,形成了一句话。
她停止哭泣,诧异的捧起书册,上面是用燕族的文字写成的话,意思是:
汝是否有所求?
她睁大了眼,下意识的看了一下神像。它还是一如既往的那样平静而神圣,高大的身躯屹立不倒,双眼半合,注视着渺小的凌舞。
她幼时曾经见过嬷嬷可以用书册与神灵交流,但是自己年龄过小没有学习过相关的技艺,莫非是巫女的血统让自己在梦中与神灵交谈了?
凌舞焦土般的心中燃起一丝希望,连忙跪在神像面前,恭敬的回复道:“尊敬的守护神大人,请给予我指引。”
书页上的文字散乱重组:汝有何求?
“请守护神大人指点如何拯救受牡丹醉所苦的人的性命。”她急切的说道,手指扣紧了地面,深深的扎入泥土之中。
“汝可知牡丹醉毒性极强,几乎无法解除,况且汝心念之人已经是危在旦夕,余下的生命如风中残烛,很快就会殒命。”
凌舞胸口一闷,忍着哭腔道:“小女愿意付出一切,只为唤回那人的性命。”
如果可以,她宁可牺牲自己微不足道的性命,来换取夜盟绪的存活。如果西齐没有了他,那么整个国家都会落入夜盟克的手中,到时候西齐的百姓不知道会落入怎样的境地。
书册的文字久久未变,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最后写出一句
“可,但要用汝最重要的东西来换。”
凌舞一愣,最重要的东西······指的是她的性命么?她正欲开口同意,文字又发生了改变。
“叶斓,汝可否愿意付出之前的努力,来换取夜盟绪的性命!”
叶斓······凌舞迷惑的看着那个陌生的名字。真是奇怪,她失去记忆之前的名字也不是这个,那么神灵为何要用这个名字呼唤自己?
但是这个名字好熟悉,好安心,听到它呼唤自己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全身像是涌过一股暖流,冰凉的指尖开始发热,像是浸泡在温水中那样舒适。
“我···我愿意···”
之前的努力是什么,她不明白,但是现在她知道没有什么比夜盟绪的性命更加重要的了,说出同意的字眼之后,她的心中没有一丝后悔。
耳边传来一声模糊的笑声,饱含着浓浓的无奈和叹息。
“好吧。”
话音刚落,她的脑海中迸发出一阵剧痛,像是快要裂开一样,有某种东西被人用刀子剥离开来,强烈的痛意让她发出痛苦的尖叫,环抱着螓首,在地上缩成一团。
在失去意识一瞬间,她似乎听到有个声音说。
“失去的东西,终将会寻回。”——
凌舞是被人用冷水泼醒的。
冰凉刺骨的水从头顶淋下,浸湿了全身,她尖叫一声,睁开了双眼,看到梦若不耐烦的眼神。
“叫什么!吵死了!”
她嫌恶的把木桶丢到一边。方才看守的守卫来报告,商凌舞一直在牢房里叫个不停,她还以为她受了刺激终于得了失心疯,匆忙赶来却发现她只是在做噩梦,派人拎了桶水将她泼醒。
后天就是婚礼了,她可不能让商凌舞出任何意外,正好她也醒了,是时候该把她送回宫内,让她做真正的新娘了。
凌舞动得瑟瑟发抖,嘴唇成了紫色。地下室本来温度就低,这样一桶冰水下来,娇弱的她差点没冻到昏倒。
她似乎是做了梦来着,但是····凌舞恍惚的想着,寒意让她根本无法思考,也想不起来梦中发生了什么,但是她似乎没有那么惊慌了,像是某种东西被解决了一样,心里踏踏实实的。
梦若看着她出神的样子,发出不满的冷哼,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走,现在就是你准备上场的时候了,皇后娘娘。”
尊敬的称呼在她口中说出带有满满的恶意,凌舞抱紧了湿淋淋的自己,对她的话恍若未闻,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与,再一次被黑布蒙上双眼,踉踉跄跄的跟在身后,出了牢房。
随后,她坐上了一个马车,行驶了许久,然后被人扛着在寒风中行进了许久,到了一处地方后,那人就将自己丢在了地上。
凌舞躺在地面上,湿透的衣服被风一吹更加冷了,现在自己被点了穴,无法行动,只能等着别人发现自己,或者到了时间自动解开。
她咬着牙等啊等,不时的去活动自己的手和脚,感知麻木褪去的速度。等到手指能够移动的时候,一声惊慌的女声传入耳朵。
是有人发现自己了么?
凌舞万分庆幸,自己才躺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被人发现了。她真的以为自己会在被夜盟克杀死之前活活冻死。
“娘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声音是·····她在脑海里搜索着类似的声音。果不其然,黑布被揭去之后,出现的是一张美丽而沉静的脸。
椿姑姑急忙用身上的袍子包裹着凌舞发冷的身体,后天就是婚礼了,但是不知为什么她今晚怎么都睡不着,准备出来走走,没想到在寝室不远处就发现了一个人躺在草丛里,上前一看,竟然是凌舞娘娘。
凌舞无法说话,用感激的眼神注视着椿姑姑,多亏她发现及时,否则自己即便解开了穴,也冻得无法动弹了。
“哎呀···这么回事···娘娘怎么会······”椿姑姑只一眼,就看出面前的凌舞不是那个替身,而是真正的凌舞,她心中满是疑惑,但是还是决定先将她搬回寝室,毕竟夜露深重,继续留在这里会得了风寒。
椿姑姑将凌舞背起来,回到了自己的寝室,唤来手底下的宫女烧热水,煮姜汤,将凌舞身上的湿衣服脱去,用手搓着她失去血色的肌肤,折腾到了四更天,总算恢复了温暖,在暖呼呼的被窝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时,凌舞已经被搬回了自己的寝宫,假扮她的暗卫褪去了妆容,作为一名宫女贴身侍奉她。
“现在宫里的情况如何?”这是她最在意的一点。
宫女恭敬的答道:“回娘娘的话,根据探子得来的汇报,夜盟克的手下的人已经在秘密集结,虽然打算以和平方式夺权,不过同时也做好了两手准备。”
凌舞点了点头:“朝中一定会有不赞同他即位的人存在,这也是用来威胁他们的手段。”她突然想起什么,又说道,“你们可曾从陛下那边收到任何信件,陛下现在的情况如何?”
宫女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这·····”她犹豫了半晌,咬牙说道,“自从收到陛下到底边城通知的信件之后,奴等就未收到任何信件了,发出的信件也如石沉大海一样没有回应,所以准备先按照陛下吩咐过的,继续扮演,撑过大婚仪式。”
凌舞的心一沉,秀眉紧蹙就是说,夜盟绪之后的情况竟无任何通知,难道说他真的·····
纤弱的身子晃了晃,勉强扶着床柱撑着不晕倒过去。
现在不是哭泣难过的时候,她必须要撑住,现在所有人都依赖着自己,以自己的命令为准,她要是慌乱了,还有谁来主事?
“娘娘·····”宫女担忧的伸手准备搀扶,被凌舞轻轻推开。
“我没事,”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平复狂跳的心脏,“假扮陛下的人现在何处?”
“回娘娘的话,那名暗卫现在扮成陛下的样子准备祭祀的相关准备,可否需要奴婢将其唤来。”
“不用了,既然忙着,就先随他去吧。”等到婚礼当晚,她在与他商议也不迟,“我们这边的兵力如何?万一夜盟克见’陛下‘未死决定来个鱼死网破,我们可有应对他的力量?”
“奴等已经安排好一切,只要夜盟克一动手,他成了就名不正言不顺的乱臣贼子,到时候奴等自然会跟随’陛下‘,将长年的明争暗斗做个了结。”
做个了结···凌舞闭上了眼,心中默念。
这个了结,就由她来替夜盟绪完成——
也许是因为心怀忧虑,凌舞对于整个婚礼都没有什么记忆,只是跟着礼官的指引进行每一步,祭天祭祖、举行典礼,接受朝臣的谒见、皇亲贵族的恭贺,还有无数百姓的朝拜,成为了名正言顺的西齐皇后。
从早晨忙到深夜,她几乎是跌坐在铺了喜被的龙榻上,小手无意识的抚摸着绣纹。
今天是她一个人的婚礼。
喜气洋洋的气氛在她看来之不过是笑话,隔着盖头都能感受到众人探究的视线,毕竟在他们的心中,自己可是祸国妖姬。
夜盟克早已预算好了夜盟绪的死亡时间,今夜过后,他就会殒命,死在龙床之上,而自己会受尽万人唾骂,刻上狐狸精的罪名。
真是讽刺,自己明明是被那些人献上麻木帝王的,一切的责任偏偏都被自己承担,而真正的凶手则是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做尽卑鄙下流之事。
正在她思索的时候,侍奉的宫女准备帮她更衣洗漱。她随意摆了摆手,让她们都退下,现在自己只想安静一人待着。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的潜入房间,黑眸死死地盯着床边的秀美身影,贪婪的将美景全部收入眼中。
他忍耐不住内心的渴望,上前几步坐在了床边,惊动了正在思考的凌舞。
“娘娘,是我,”那人解释道,声音因为欲望而沙哑。
凌舞的心因为那熟悉的嗓音停止跳动了一秒,听见“娘娘”的称呼之后变得冷静下来。
替身模仿的的确很像,但是不是他。
她抬手想要揭掉盖头,方便她与暗卫讲话,却被他大力的扣住手腕。
“放肆!”
她惊慌的挣扎,那人的手腕却收的更紧了。
“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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