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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八戒越来越迷糊,问道:“建雄哥什么意思啊!西瓜,已经说开了,就全部说吧!”
    西瓜摸出支烟点上,眼神反而平和了下来,抬起头看看我,说道:“你和古倩的事,让古市长很生气,正好沈公子又过来闹了一场,所以建雄便要我们怂恿你带着大伙去干那沈公子,沈公子肯定会吃亏。沈公子吃了亏,自然不会罢休,结果便是他通过家里的关系,给你安个啥处罚条例。我们几个听了,便对建雄哥说,这种没屁眼的事,咱怎么做得出来?于是建雄哥又说了,到真要处罚你了,他就会出面,拿点钱给你,安排你出去躲躲。反正就是个打架嘛,躲个两月就没事了。到你离开了x城,就算给古市长一个圆满的交代了。”
    我听得一背的冷汗。我这几个兄弟我还是知道的,就算包括和我刚刚闹上一架的棒棒,再坏也不会真坏到给我玩阴的,要整我去坐牢或者跑路。但建雄呢?死了的建伟哥是个人精,如果是建伟哥的安排,那我可以肯定,这种计划的最后一个环节,绝不会是让我离开x城去躲躲,而是直接让我蹲了大牢。对我这几个兄弟这么说无非是让大伙安心,拿我看不清形势来做借口。
    可建雄呢?一个多星期之前,建伟哥还在的时候,我所认识的建雄是个冲动暴躁的汉子,甚至是个很率性的人。但建伟哥一死,连我自己都感觉他一夜之间就完全陌生起来。那么,他给郑棒棒、西瓜他们说的这一套,又是什么样的最后安排呢?
    我自己是学法律的,斗殴——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批评教育,或者拘留十五天;往大了就不好说了:故意伤害……反正破点皮对于一个案件来说便是软组织挫伤,定性为轻微伤,可以提起公诉。而像我现在这个情况,如果有人要刻意放大的话,可以安上当时最可怕的罪名——“流氓团伙”!那么,由这个斗殴事件,再加上我们哥几个平时一些纠纷啊,打架事件啊,直接就是一个现行的黑社会团伙。真按那样来办的话,我这主犯,少则七八年,重则枪毙都有可能。
    想着想着,手里的烟烧到了尽头,烫到了手……
    60.
    西瓜说完这些,见我沉下脸,便也坐不安稳了,说先上去咯。
    我点点头,看着西瓜也进了火龙城。心里觉得很不是啥滋味,突然觉得这世界也没啥意思:表面的要好背后,隐藏的却总是深不见底的人心。
    八戒也沉默了一会,然后开口说道:“邵波,要不咱真跟着小军一起去深圳吧,他今天下午给我通电话说了一气,要我也和你商量商量,咱仨兄弟过去闯闯。”
    我点点头,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权当是表示考虑他俩的意见。又沉默了一会,然后我对八戒说:“等这案子出个结果吧!就算最后查出来,真只是那瘦猴犯的事,咱这段日子的忙活,也算一个交代。”
    八戒“嗯”了一声,然后问我:“古倩那事你准备怎么样?就这样了?”
    我狠狠地说道:“再看吧!只要她确实对我有这意思,带她一起走就是了。”
    八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正聊到这,对面大门口一个服务员冲我们喊上了:“邵波哥!建雄哥打电话来,说找你有事说,要你去五楼他房间等他。”
    我和八戒对视了一下,买了单,起身往楼上走。到五楼,八戒准备回我们自己房间,我喊住他,说:“一起进去跟我等建雄呗!”
    八戒犹豫了一下,跟我进去了。
    按开电视,和八戒胡乱说了几句,建雄便进来了。今天比较反常的是,只有他一个人,莎姐没和他一起。
    建雄进来便在我跟前坐下,俨然还是那个对我很是掏心窝的兄弟模样,说:“邵波!我哥那案子你是不是有啥发现了,今天也没别人。”说到这,他看了八戒一眼,继续道:“有啥发现你对我说下呗!”
    我看着建雄,觉得这人一下很是陌生了一般,半晌,我说:“也没啥发现,就是有了一点点怀疑,都还没证据,啥也不好说,万一只是我自个的猜测,冤枉了别人也不好。”
    建雄便追问:“那现在怀疑到的是谁?和哥我直说吧!咱哥俩有啥好瞒着的呢?”
    我听着有点犯恶心起来,然后摸出支烟,也没递根给他,自个点上,心里一个冲动,忍不住就对着建雄说道:“建雄哥,郑棒棒他们对我说了些事,是不是真的?”
    建雄闻言,脸色就有点变了,半晌才说道:“你都知道了?”
    我点点头,然后建雄继续道:“邵波,我和你建伟哥,外人看着也蛮风光吧,实际上我们不过只是别人养的两条狗,那事我不想对你解释什么,你能不能理解我,我也不勉强。只是有一个结果可以告诉你,你和古倩那码子事已经过去了。以后,只要你愿意,还是继续跟着我建雄干点事业。”
    说完,建雄便看着我,不吭声。八戒在一旁问道:“建雄哥,古倩怎么了?”
    建雄没有扭头,还是盯着我,回答的是八戒提出的问题,却明显是对我在说:“古倩昨天中午跟你们回来后,当天下午就被单位安排去武汉学习。具体这学习是谁安排的,你也应该心里有数。好像是对古倩说只学习十五天吧,实际上应该是半年。”
    我“嗯”了一声,心里也有点酸酸的起来。古倩居然昨天下午就离开了x城,可并没有对我打招呼。可能,我只是她精彩生活中一个擦肩而过的过客罢了,她只是随意地把我的世界搅乱,然后又很洒脱地离开了,起波纹的只是我心里的这一摊死水。
    见我没出声,建雄又说:“邵波,前几天沈公子那事,古市长的意思是让你离开一段时间。我的处境,你是懂的。已经过去了,不说了!好吗?”顿了顿,建雄把话题扯到建伟哥那案子上:“今晚找你过来,是要给你说我的一点点怀疑,看能不能对你这案子有帮助。”
    说到这,建雄看了八戒一眼。我会意,说:“这案子八戒也一直在帮我,有啥说了没事,不是外人。”
    建雄点点头:“邵波,我听说你去了趟五岭屯,是不是真的?”
    我“嗯”了一声。
    建雄说:“我也是知道你去了五岭屯,才把怀疑往莎姐和刘司令身上放了下。最开始觉得你这怀疑是比较多心,但这两天你们莎姐的一个反常举动让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什么举动?”我皱着眉,其实那一会心里很乱,但还是告诉自己理性点,强迫着自己的思绪跟得上建雄哥的话。
    建雄说道:“要知道,你莎姐跟了我很多年了,始终也只是个情人。尽管我们全家都知道她的存在,包括我老婆也都认了,但终究只是一个我身边的女人罢了。早几年我有想过离婚,不耽误了莎姐,给她个名份。可那时候我哥——就是你们建伟哥一直反对,因为我岳父是省委一位退休的老领导,离了怕影响不好。到这两年,我儿子也大了,便也没考虑过离婚这事了。有时候莎姐又扯到这事上,我便推说是我哥不同意。”
    建雄顿了顿,继续说道:“而这两天,莎姐又老是说起要我离婚的事来。她说建伟哥也走了,没人阻拦我和她的事了,要我开始着手办下手续。我便冲她发了火,说我哥才走几天啊?这样做对得起他吗?就这样暂时压着这事。可是我一寻思,再结合你们专门跑去五岭屯查以前的事,我觉得莎姐这两天吵,要我离婚这事,是有点蹊跷。邵波,包括刘科对你莎姐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
    我故意装傻,问道:“刘科对莎姐什么事啊?”
    建雄回答:“刘科一直对你们莎姐很好,尤其年初刘科离婚了,今年一直缠着莎姐,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你们莎姐也故意对我说了,我权当没听见。可刘科出事以前的一天,阴阳怪气地叫我出去吃过一顿饭,说他和莎姐在十几年前就好上过,只是那时候怕伤害了我,所以没让我知道。”我听了回来就问莎姐,莎姐说他放屁,我便没多想,毕竟刘科那人满嘴的假话。可那事没过几天,刘科就出事了。
    我点点头,说:“建雄哥你的意思是……”
    建雄也点头,说:“对!我怀疑你们莎姐有问题。”
    我“嗯”了一声,继续抽烟。建雄见我不发表啥,便也不说话了,看着我。
    冷不丁地,我爸对我说的这凶手应该还会有动作的猜测,在我脑海里闪过:如果真按我们怀疑的杀人目的,那么刘科的死,建伟的死,岂不是都是为了让莎姐能嫁给建雄。那么到现在,刘科和建伟两个绊脚石都没了,阻挡在莎姐面前最大的阻碍,岂不是……
    我连忙问建雄:“莎姐今天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建雄愣了愣,说:“我刚和她吵了一架,就为离婚的事,然后她气冲冲地找她哥诉苦去了。”
    我忽地站起来,问:“莎姐和刘司令知不知道你家在哪里?”
    建雄露出一脸的问号:“知道啊!”
    我一扭头,冲着八戒说:“你现在就去看看刘司令在不在楼下或者在不在宿舍?”
    八戒会意,忙往外跑去。建雄也似乎明白了什么,站起来说:“你的意思是莎姐和刘司令会对我老婆和孩子……”
    我按住他肩膀坐下,说:“还不能肯定。”
    然后我把二楼一号房和一楼那洞的事,以及刘司令房间里笔记本上摘抄的峨眉刺的事,给建雄说了,建雄听着,额头上便开始冒汗,站起来要往外跑,说:“这孙子有胆杀人的事我还真信,他们不会真对我老婆孩子下手吧。”
    我再次按住他,说:“等八戒回来吧。”
    建雄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坐下。
    第十三章 正义
    61.
    见建雄慌张的模样,我问他:“为啥说刘司令有胆杀人?”
    建雄拿出支烟,手明显有点抖,我给他点上。他连着两次要开口说,嘴角抽动了两次,最后似乎狠了下心,说出了以前两个故事。
    第一个故事是当年建雄和刘司令每天一起在山上胡转的时候。都身体棒,又正是那年龄,精力很足。天天在山上跑,逮着啥就是啥倒霉,一干生灵稀里糊涂在两大劳动力手里丢了性命。
    有一天,两人转进大山深处,发现有狼的痕迹。要知道,小兴安岭靠近人住的地方,很少有狼,在当年山里生灵还多的年代里,也不例外。而那天找到的狼的脚印,依稀分辨出应该是条落单的土狼。
    两人就比较兴奋,兴冲冲地顺着脚印往山深处赶。结果在一个大树旁边,真发现了一个山洞,应该就是狼窝。
    就在两人一咬牙,准备上前端这狼窝时,背后呜呜的动物嚎叫声响起了,一扭头,居然是一头成年的公狼正瞪着建雄和刘司令,低声发出警告。建雄那时候壮得像个门板,刘司令虽然没建雄的身板,但在山里天天吃肉,满山乱跑,自然也有一股子力气。但面对着这么头野狼,却也不敢掉以轻心。
    只见公狼一边警觉地望着两人,一边慢慢走到那洞穴前,然后站好,冲着建雄和刘司令看着,似乎在表达的意思是:你俩离我家远点,咱两不相犯。
    可惜这公狼遇到的是两个最不怕死的家伙。十几分钟后,这头公狼胸口便被鸟铳打了一个洞,脑袋被建雄带的铁棍敲了个窟窿,倒在雪地里不动了。
    就在公狼倒地的同时,山洞里发出呜呜的声响,一头看上去很虚弱的母狼爬了出来,看到公狼的尸体,母狼狼眼里依稀可以看出有眼泪一般。让建雄心灵为之震撼的是:这母狼身后居然挂着个刚出生的小狼,而且脐带都没咬断。小狼被母亲一路拖着出来,还闭着眼睛,呜呜地叫唤。
    母狼没有看建雄和刘司令,径直冲公狼去了,低着头,伸出舌头,舔着公狼的鼻头,似乎还不相信丈夫的离开。建雄当时就懵了,寻思着这狼也打得太悲惨了。便扯刘司令的衣角,说:“算了吧,这狼懒得要了,走呗!”
    而当年还大名刘德壮的刘司令却扭头冲建雄咧嘴一笑,说:“这大便宜还不捡吗?”
    说完从建雄手里拿过那根铁棍,大踏步上前三下两下把那母狼的脑袋打了个稀巴烂,还扯下那头小狼,一抬手,摔死在旁边的石头上。
    这么多年来,这事让建雄内心一直觉得愧对这些生灵,对刘司令这人心肠的生硬,留了个不好的、难以磨灭的印象。
    而另外一个让建雄觉得刘司令是个能杀人放火的角的事,是在几年后,莎姐再次找到建雄后。
    那是在1987年,建伟还在市里某国营企业里做厂长,建雄跑供销。到年底了,在南方有一笔烂账,老是收不回。建雄便叫上刘司令,一起去了广东某小镇的那家工厂,找那私营企业的小老板要钱。
    遇到的情况世界大同,小老板哭完穷便消失了。建雄和刘司令坐在招待所里就开始骂娘。言语间建雄无意地说了一句:“把老子逼急了,今晚冲他家里,钱也不要了,就杀他们几个人得了。”
    说完这气话,建雄便扭头睡下,身边的刘司令继续在看电视。
    睡到半夜,建雄夜尿起床,发现旁边床上是空的,刘司令不见了。建雄脑袋里就一懵,想着刘司令这没心肺的,不会真听自己的话,跑去这小老板家里搞事去了吧。
    建雄穿上衣服,往那小老板家里赶去。因为前几天也找到过这小老板家,小老板不在家,但地址两人是都知道的。
    建雄跑得一身大汗,终于到了那城中村的一个小院子前,隔着铁门,还真看见一个黑影,正往二楼阳台上爬。建雄就慌了,喊道:“刘德壮,你给老子下来。”
    黑影还真是刘司令,刘司令一扭头,见是建雄,愣了愣。对方家里的灯就亮了。
    刘司令只得跳了下来,然后灵活地三两步就跨到铁门边,迅速翻了出来。
    建雄见人家家里灯也亮了,便一把扯着刘司令往外跑。依稀间,有手电的光对着他俩的背影照来。
    回到招待所,建雄在刘司令身上找出一把大号的螺丝刀。建雄便冲刘司令发火,说:“你拿着这玩意去他们家干嘛?”
    刘司令憨憨地说:“去弄死两个啊!反正这钱也拿不回了。”
    建雄训斥了他一顿,但这事也说明,刘司令是自己一把听话的枪,自然只是说了几句便算了。最后建雄半骂半问地指着那把螺丝刀,说:“还要去杀人,拿个这你怎么杀啊?”
    刘司令咧嘴笑,说:“这有啥不能杀的啊,直接照着眼睛或者心脏捅进去不就行了。”
    建雄倒抽了一股冷气。
    第二天,那小老板一大早就把钱送到了招待所,但表情很是奇怪。
    62.
    说完这些,我俩都陷入了沉默。我努力把古倩的笑颜在我脑海里抹去,把思绪用在和建雄统一上。
    这时门开了,八戒急冲冲地跑进来,对我俩说:“刘司令真不在宿舍,我楼上楼下都问了,都说没看见他。”
    我和建雄站了起来,我问道:“看见莎姐了没?”
    八戒反手把门关上,低下声来,说:“莎姐在二楼吧台,宿舍里的人说,莎姐早一点曾过去和刘司令说了一会话,然后刘司令就出去了。”
    建雄急了,说:“邵波,不会真的去了我家吧。”
    我招呼八戒去隔壁房把西瓜和龙虾叫过来,八戒很快就带着西瓜和龙虾过来,很意外的是郑棒棒也一起过来了。郑棒棒见了我,低了头不看我。
    我装作没注意,安排道:“西瓜、八戒和我,现在跟建雄哥去他家。”然后对龙虾说:“龙虾,你和郑棒棒下二楼去盯着莎姐,不要让她看出啥。”
    西瓜、龙虾都点点头。郑棒棒居然还应了一声:“好的。”
    然后,我们几个去建雄家的就往门外走。走到郑棒棒身边时,郑棒棒喊住我:“邵波!”
    我没扭头,但还是应了声。
    然后就听见郑棒棒说:“对不起!”
    我回头,和他的眼光迎上。有时候男人与男人之间,并不需要太多言语的。我冲他咧嘴笑了笑,点了点头。
    没想到的是,几小时后,郑棒棒就永远地……没有了。
    到二楼时我叮嘱大家都不要露出啥猫腻,便都依言,和平时一样胡乱说笑着,过了吧台。我偷偷瞟了一眼莎姐,莎姐正在给某一个包房算账,我们经过时,她动作很小地抬了下眼,和我偷瞄她的眼光正好交汇。她连忙低下头来,按着计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