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下去了,何灵想了想,将身下的地毯揭开,打开地上的石砖,露出一个方形的大洞,洞里有一个铁匣子。
这铁匣子便是何灵藏匿隐蔽物品的地方了。
何灵将铁匣子抱出来,按了密码,将匣子打开。
其实,就算何灵不告诉小翠,她必定也知道何灵将东西藏了起来。
只是,她身为何灵的贴身婢女,又是影月军先锋,无论从哪个角度都须得忠诚于何灵,百分百执行何灵的命令。
所以,她便是知道何灵有些秘密,那也是正常的。
有些秘密,何灵和小翠从不提。
比如,小翠其实武功十分不俗,虽然比不上何灵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但武林中随便个高手,绝对不是小翠的对手。
而从小翠的角度来看,何灵虽然忠诚于翼公子,但她还是有自己的秘密。
比如,小翠从来没想明白何灵从哪里知道的如何训练那些一路收捡的金人。
这一点,何灵十分感激当初进过刺马案的那个梦。
虽然在那个梦里,何灵还是一个弱女子,但也正是从那个梦开始,朱幼安对何灵进行了训练。
从前何灵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从那个梦开始,何灵便开始学习了武术基本功,至少何灵从那时就十分抗打了。
而自己天天在校场混,看了朱幼安、韦远等人训练别人,真的应了那句话,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何灵见过,所以她依照朱幼安、韦远训练人的方法细细地训练了自己一路捡来的这些金人。
而且,有感于战时为兵闲时为农的有效策略,何灵将身体不是特别适应训练的那部分金人分拣出来,让他们实验如何在北地这种苦寒之地生存下来。
包括但不限于种植、畜牧、编织。
说起来,何灵和小翠的关系有些奇怪。
要说她们不信任对方,那是不可能的,她们互相信任,信任到可以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
尤其是小翠,她对何灵的信任,可以达到若是何灵让她去死,她可以一句不问先去送死。
当然,她也相信,若是她死了,何灵一定会给翼公子有所交代的。
可是,若说她们之间毫无秘密,那也不是。
何灵将铁匣子打开,从里面掏出了黄金面具。
其实当日何灵从安卢寨一路北上,身上什么都没有,便是换洗的衣裳也是翼公子、小翠为她置办的。
当然,龙吟剑不算。
这一路上,虽然收捡了一些宝贝,但真正的宝贝,也只得黄金面具一件。
这黄金面具虽然是纯金打造,可一眼便能看得出此乃北地工匠的手艺,毕竟金地多富饶,金匠的手艺精湛了许多。
不要说出得起这么一大块黄金的人家了,便是寻常有点家底的人家,打个金饰什么的,也不会有这么粗犷的手艺的。
这黄金面具重逾五斤,很实在的重量。
何灵猜测北地的工匠实在不懂得如何将黄金拉丝吧,所以只能做出这种实在的金饰来。
不仅重,手艺还粗糙。
何灵将黄金面具戴在自己脸上,很明显这面具不是为何灵准备的,大了许多。
若何灵强行要戴,只怕还得准备一根绳子什么的,牢牢地捆在自己脸上。
黄金面具最特殊的,便在于它的造型了。
何灵知道北地崇尚狼文化,可是将黄金面具打成狼头形状的,还是挺特别的。
虽然眼眶处就是随便挖了两个洞,可就是这种至简的方式,倒让何灵对它十分好奇了。
狼头黄金面具,这该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很有可能是西尼达族甚至是北地首领的象征。
毕竟当年北地虽然归属西尼达族统领,其他部族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的。
黄金虽然贵重,但它作为图腾象征意义才更重要。
这么贵重的狼头黄金面具,为什么会被进贡给金天子呢?
何灵戴过很多次狼头黄金面具,可从来参不透它的秘密。
它也不像现代金器,谁家做的还给打个名字什么的。
何灵实在难以寻找到线索,除非是找到金天子,或者找到西尼达首领。
可是,西尼达早就归西了,上哪儿去找他去?
就算有人与他有深仇大恨,说一句“化成灰我也认得”的话,可西尼达首领真的化成灰了啊,何灵也真的不认得他啊。
翼公子那边,密切地关注着夕公子和宣公子的行动,又要隐藏自己的实力,实在没空给何灵更多的指点了。
北地的一切,只能靠何灵自己琢磨了。
何灵玩了一会儿狼头面具,实在想不出它有什么特殊之处,只好将它规规矩矩地放回铁匣子,又放回洞里,原模原样地收好。
何灵正在一块手绢上以蝇头小楷默写了一首咏梅的诗,小翠急冲冲的脚步声响起。
小翠跟在自己身边三年一向都稳重,便是遇到什么凶险的情况,她也不会急,今天这是怎么了?
“姑娘”小翠急冲冲地给何灵行了个礼,“小翠有事禀告。”
不等何灵回答,“姑娘,影月军的兄弟们擒到两个北人。”
何灵又拿了一块手帕,以瘦金体默写了一句咏雪的诗,不紧不慢地说,“从前也擒过的,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放了便是。”
“姑娘”
何灵停了笔,抬起头来看向小翠,小翠的脸上有压抑不住的喜悦,难道还是好事?
你在别人的地头上擒了别人的人,你还这么高兴?
这可是将相互之间的默契打破的节奏啊?
“小翠,我怎么瞧着你有些高兴呢?”
小翠点点头,“不是有些高兴,是实实在在地高兴呢。姑娘,你可知道那两个北人所为何来?”
“难道他们是故意让影月军擒住的?若是故意叫影月军擒住的,那咱们影月军的行踪可就是暴露了,这有什么高兴的?指不定是细作呢?”
“是,姑娘担忧的极是。不过,这两个北人不是在影月军范围内被擒住的,而是北人自己的地方。”
何灵叹了口气,“小翠,有什么喜事你直说了吧。这样说,我总是觉得后面还有个大大的惊吓在等着我。”
小翠站到何灵身边,将何灵手上的墨擦去,“姑娘,这事是件喜事,所以小翠得慢慢跟你说。”
“行,慢慢说,自然有慢慢的喜悦。”
“姑娘,头先咱们不是说了要跟踪纳西亚首领,看看他们今年要如何行动吗?”
“嗯,咱们总不能明晃晃地跑到纳西亚领地上,跟他们说,咱们乃是金人,还是带了任务的金人吧?若他们没跟夕公子、宣公子做交易,那我们还可以一试。既然已知道他们跟宣公子、夕公子做了交易,咱们信不得他们的。”
“那可真是巧了。咱们只想着在北地三年,终究是金人,终究影月军需要隐藏,从不敢正大光明地与纳西亚接触。谁知道,这一次,这两个北人”
说到这里,眼睛里含了笑,“姑娘,你可知道这两个北人是如何被擒住的吗?”
“如何被擒的?”
“方才我已经问过了,说是影月军擒了他们,还不如说是他们终于寻到了影月军。”
“哦,这话怎么说?”
“据松原兄弟说,这两个北人这几日一直在影月军附近逡巡,似乎在寻找什么。”
“若是让他们找着了,倒是不妙的。”
“其实那纳西亚首领必定知道北地来了这么一支庞大的金人队伍,只是他一直都装作不知罢了。”
“嗯,他该是知道的,只是咱们并不是一天就变成这么多人的,初时他不管,等到想要管的时候,那是要付出极大代价的。咱们虽然是金人,可不是普通的金人。”
“是的,所以啊,从前他们指定也寻过咱们的,只是一直没寻着啊。我觉得也不是没寻着,是故意没寻着的,一万多人啊,怎么着也有些痕迹的。”
“那是。小翠,你继续说那两个北人之事。”
“那两个北人在影月军营附近逡巡徘徊了好几日,这么冰天动地的,姑娘,待会儿你看看他们的穿着便知道了,穿成这样,哪里是出来打猎的人?”
“便是出来打猎,也不该在影月军营地附近打猎啊,那里一眼望过去空旷无垠,哪里会有猎物?当日咱们寻了这地方,可不就是想着视线好吗?”
“那可不是?就是因为那块地实在太大了些,他们在远处来来回回走了这么几日,想看不见他们都难啊。”
“后来呢?咱们影月军就这么擒了他们?”
“那自然不能啊,若是在影月军营附近擒了他们,不等于告诉他们这里有咱们影月军的兄弟吗?他们不是在这里逡巡了几日吗?一无所获,到底还是要回去的。来的时候他们倒是两个人,回去的时候,那可就不是两个人了。”
“咱们影月军兄弟好样的,都记得姑娘的嘱托的,好好隐藏自己,怎么也不能将影月军的营地暴露的。见到这两人走了,就派了一队兄弟跟踪他们俩,一直跟踪到荻江附近才现身将两人擒住的。”
何灵想不到影月军的兄弟竟然这样沉得住气,能够一跟二三十里路。
“他们倒是沉得住气呢。”
“那可不,当日姑娘曾说过,千万不可将影月军暴露了。咱们影月军的兄弟,那都是跟着姑娘一路从金地而来的,自然听得进姑娘的话了。”
“那两人可说了什么?”
“姑娘,这两人可是十分有趣的。昨日在荻江擒了他们俩,兄弟们也想着先行审问一番,总不能随便拿了人就送到姑娘这里的。可这两人初时简直就像咱们金地那些说书人一样,嘴里就没一句实话,哭天抢地地嚎了一个晚上,说是兄弟们要劫财害命呢。”
“他们不是一直在影月军营附近逡巡吗?又怎么跟谋财害命扯上关系了?”
“说来也是好笑,兄弟们不想在影月军营附近擒了他们暴露我们自己,便一路跟踪到荻江。兄弟们真是好样的,不仅跟踪啊,他们还换了装,看起来看起来真就是土匪一般。再加上兄弟们脸上画了许多奇怪符号,还真有些劫财害命的模样呢。”
“后来呢?”
“兄弟们任由他们嚎了一夜,最后已经下定决心要他们嘴里就没一句实话,兄弟们不敢将他们放了,原打算”
“原打算让他们永远闭嘴的?”
何灵曾经说过,不许滥杀无辜,尤其是在北地,不许主动招惹北人令影月军暴露。
小翠倒是很支持他们杀杀北人的,毕竟小翠是正儿八经的金人,也曾经听说过北人烧杀掳掠金人,暗地里杀几个北人,也算不得什么。
所以这话说来,才会有些犹豫。
可看何灵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小翠笑了,“是啊,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严的。”
“后来怎么又改了主意呢?”
“那也是这两人命大。他们二人谎话连篇每一个字能相信,兄弟们说不过他们,呵斥他们几句,说是早就盯上了他们,根本不是猎户的左派。然后有兄弟还露了脸,让他们瞧出自己是金人了”
一般要杀人灭口的时候才会这么做,反正你都要死了,就让你做个明白鬼吧。
“一看到兄弟们的脸,那两人不嚎了,也不瞎扯了,一直说不杀来使不杀来使。兄弟们听过姑娘的话,知道两军交战不杀来使这话,自然就知道他们不是普通北人了。后来一追问,他们只说,绑也行,杀也行,须得见过北地金人首领才肯死。”
“他们可说了些什么?”
“嘴倒是挺紧的,见了兄弟们的面,一直重复不杀来使几个字,其他什么都没说。兄弟们拿不定主意,所以也没第一时间报告上来。还是方才我去下令,他们见着我,才将此事告诉我的。”
“人呢?”
“蒙了面塞了耳捆在门外候着呢。”
“带进来吧。”
小翠说得没错,这两人大概一开始就没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份,穿得兽皮毛领袄子,那毛领一看便是好物,这哪里是普通人能穿的啊。
便是蒙了面塞了耳捆着推进来按倒在地,他们也没发抖,更没有主动开口求饶。
何灵一挥手,影月军兄弟将他二人眼睛上的黑布取了,耳朵里的塞子也取了出来。
这两人想来被蒙面已久,陡然看到室内的灯火,脸上一片茫然。
何灵将他二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你们是什么人?”